「深度」勵志與忍辱:喧囂的傳聲筒與沉默的羔羊

「深度」勵志與忍辱:喧囂的傳聲筒與沉默的羔羊

【題記-炮灰菌說】

當下心靈雞湯氾濫,偽善的寬容、不問是非的感恩非常流行,甚至成為麻醉自己、麻醉別人的工具。這種麻醉本常見於歷史和政治場域,原屬被動麻醉,如今因為邏輯教育缺失,許多人選擇主動麻醉自己,壓根不用別人招呼。

看看網絡上的各種辯論就會明白:但凡有人較真問是非,後面總免不了有人說他小肚雞腸,不夠寬容,勸他為什麼不能看開點,不管人家受了多大的冤屈;但凡評價一人功過,也總有人嚷嚷“感恩”,你要是說點負面的,就有人說你心理陰暗。

我甚至認為,中國社會的最大問題就跟這種無原則無底線的“寬容”有關,以至於容忍一切醜惡,甚至那些十惡不赦之徒,也有人建議你用辯證法“一分為二”地看待他們。這種和稀泥的思維方式,恰恰體現的就是中國社會各個領域慣有的逆淘汰。

就拿這小小的朋友圈來說,如果留心觀察,我們總會發現一些現象,比如在數個月前,某人曾經在微信朋友圈轉發過一篇文章,而今又轉發了一次,你倘若去問,對方十有八九會反問你:“咦,我轉發過嗎?”

又比如你看到有人發了一段很有哲理的話,過了幾天卻又在網絡上看到相同的語句,更不要說大多數轉發詞都是直接拷貝文章裡的話了(我自己也曾這樣幹過)。太多人養成了儲存碎片化信息的癖好,卻從來不去消化它們,因為總有一波更“新鮮熱辣”的信息分散著大眾的注意力。

我們的行為就像一個個喧囂的傳聲筒,可我們的大腦卻成了一隻只沉默的羔羊。

一個世紀前,當印刷術式微,電視媒介越來越走紅的時代,尼爾·波茲曼的《娛樂至死》不無擔憂地宣稱:“我們將會變成一個娛樂至死的物種。”科技日益飛速發展,波茲曼書中描繪的電視毒癮般的魅力已經被網絡全盤擊垮。或許連他都沒預料到,全民狂歡的現象在當今社會愈演愈烈,這究竟是時代的倒退,還是時代的進步呢?

一定有人說,無需庸人自擾。你看,如今網絡的公開化、透明化,像一把利劍一樣割開了曾經為精英階層所壟斷的知識文化屏障,讓每一個人都有權得到來自互聯網“愛的供養”;你看,不管是國家元首、意見領袖,還是宅男屌絲、朝陽V姐,都可以痛快地在互聯網平臺上發表自己的意見。這難道不是一種平等嗎?

我以為,與其說這是平等,不如講這又是一個亂世。水軍罵戰、人肉搜索、“撕逼”橫行,很多人在互聯網時代享受到了“皇帝的特權”,但從來沒有意識到為其加冕的不過是“皇帝的新衣”——莫須有的ID符號並不能讓你的人生從此開掛,就像頻繁轉發文章並不能掩蓋你蒼白的大腦。你以為你玩轉了互聯網,實際上你卻不知不覺成了互聯網的奴役。

媒體能夠以一種隱蔽卻強大的暗示力量來“定義現實世界”,而我們大腦卻無知無覺。一個很明顯的例子就是當今的“碎片化閱讀”和“讀圖時代”。由於新媒體的介入,導致我們現在攫取信息的方式是“秒懂”,根本沒有耐心去仔細咀嚼,弄清楚來龍去脈。而“有內涵”,更是演變成一種娛樂化的方式,而非縱向的深度內涵或者橫向的思維鏈接。

帶著這種缺乏鍛鍊的腦部神經,我們在網絡世界裡真的能夠有獨立判別的能力嗎?我們發表的意見真的是出自內心,抑或是人云亦云?

諾依曼曾經提到過“沉默的螺旋”理論:大多數個人會力圖避免由於單獨持有某些態度和信念而產生的孤立。因為害怕孤立,他便不太願意把自己的觀點說出來。這個觀點繼續發展,就出現這樣的現象:佔支配地位的或日益得到支持的意見就會愈加得勢,另一方則越來越失去支持的聲音。這樣,一方表述而另一方沉默的傾向便開始了一個螺旋過程,這個過程不斷把一種意見確立為主要意見。在互聯網世界中,主要意見很可能是一種趨同的意見,但並不能完全等同於現實世界中人們所表達的觀點。

我並不是說,我們應該拋棄互聯網,集體回到故紙堆,這和《三體》中被智子鎖死的文明有什麼區別。媒介本身無好壞之分,是有其正面或者負面作用的。正如我這個算是信息通信行業的資深人士個人所認為的,“新媒體”或者“互聯網+”“跨界”等等,遠非像某些人吹噓的那樣無所不能,很多時候,這只是一種商業的噱頭,而不是社會的必然趨勢。

當我們為自己成為一個個喧囂的傳聲筒而狂歡時,其實我們的大腦已經成為了一隻只沉默的羔羊,面臨著任君宰割的命運。

【炮灰菌任性歪樓】

插個《沉默的羔羊》點評

「深度」勵志與忍辱:喧囂的傳聲筒與沉默的羔羊

在擅長剖析人類心理的漢尼拔醫生心中,他曾以為史達琳是受過親戚虐待或想逃離貧困的童年,令他萬萬沒想到的史達琳痛苦的來源則是一群沉默的羔羊。她為生靈塗炭而悲痛,願意捨棄一切去解救它們。

在這頗具宗教意義的故事中,漢尼拔被史達琳的震撼,對史達琳改觀。

至此,漢尼拔眼中會含淚水,兩人的關係開始轉變。

漢尼拔在越獄前,所畫的那幅畫,也證明了炮灰菌的這個觀點。

「深度」勵志與忍辱:喧囂的傳聲筒與沉默的羔羊

在漢尼拔眼中,史達琳就像一個聖母懷抱著自己的孩子一樣,抱著小羊。

當我們為自己成為一個個喧囂的傳聲筒而狂歡時,其實我們的大腦已經成為了一隻只沉默的羔羊,面臨著任君宰割的命運,我們的史達琳又在哪裡

「深度」勵志與忍辱:喧囂的傳聲筒與沉默的羔羊

【正文開始-摘自《收穫》2016年6期】

勵志與忍辱

by楊爭光

「深度」勵志與忍辱:喧囂的傳聲筒與沉默的羔羊

寫了幾篇和“小故事”有關的文字,竟有人點贊,意外之餘,也頗有些小欣慰。一有欣慰,就有些把持不住自己了,想再來幾篇。我的城府之淺,由此可見。

這一回,想說的是“勵志”。先把小故事抄在下邊:

淮陰屠中有侮信者,曰:若雖長大,好帶刀劍,中情怯耳。眾辱之曰:信能死,刺我,不能死,出我胯下。於是信孰視之,俛出胯下,蒲伏(匍匐)。一市人皆笑信,以為怯。

「深度」勵志與忍辱:喧囂的傳聲筒與沉默的羔羊

是從《史記·淮陰侯列傳》中截出來的,著名的“胯下之辱”。在語言系統中,是一個成語;在歷史敘述中,則是一個典故;在文化和教育中,是一個勵志的故事,核心是要“忍辱”。為什麼要“忍辱”呢?僅憑上面的那一段,是不夠的,不完整的。有個完整的白話文版本在這兒,網上搜的:

淮陰侯韓信,淮陰縣人。還是平民百姓的時候,因為家境貧寒,沒有什麼善行可以推薦做官,又不善於做生意維持生活,經常到別人家裡蹭飯吃,別人都很厭惡他。(“性釣魚於淮陰”的“性”,應是“信”)韓信沒事就在城北釣魚,很多婦女都在河邊洗衣服,有一個女人看韓信餓了,就給他些飯吃,一連幾十天都是如此。韓信很高興,對這個女人說:“我一定會很好地報答您。”女人聽了很生氣,說:“大丈夫不能自己謀生,(真是可悲),我是可憐公子你,才給你飯吃,哪是指望你報答我呢!”

韓信一次到市集去,被一個屠戶欺辱,挑釁說:“你要不怕死,就拿劍刺我;如果怕死,就從我胯下爬過去。”韓信就真地趴在地上,從屠夫的胯下鑽了過去。整個集市的人都嘲笑韓信,以為他膽子真的很小。後來被蕭何推薦給漢王劉邦,劉邦築壇鄭重地封韓信為大將,再後來韓信因為輔佐漢王劉邦成就霸業的功勞,被封為齊王。

對一個歷史人物的書寫,在這兒被濃縮成一個“忍辱”與“拜將”的勵志故事。用心明瞭,邏輯清晰:先有“忍辱”之因,後有“拜將”之果,就像有春種就會有秋收一樣。

是誰最先把司馬遷的歷史敘述截下來濃縮成這麼一個勵志故事送給我們的?我不知道,需要專門家的考證。

我不放心我對這一勵志故事的解讀。我怕我會曲解勵志故事編撰者的用心以及其特別的邏輯。我用手機在網上“百度”了一下,“度”出來這麼一段文字:

忍耐需要修養,忍辱需要度量,而忍辱負重則是一種境界。忍,乃是心頭一把鋒利的刀,要培養刀捅心頭而不驚慌的氣度,就要忍得了殺父之仇,奪妻之恨,胯下之辱,佔國之欺,爭鋒之傷……也許還要承受歷史的罵名,但他們無怨無悔。

殺父之仇,忍!

奪妻之恨,忍!

佔國之欺,忍!

爭鋒之傷,忍!

我真有些毛骨悚然了。這一類的勵志故事,好像要培養恐怖分子一樣。在這一串的“忍”中,胯下之辱的“忍”應排在末尾,相比前邊的那幾個,實在算不得“辱”,可以忽略不計的。

但還是說“胯下之辱”吧。依上邊的引文,我對這一忍辱勵志故事的解讀應該大致沒錯。然而,遠遠不夠,“忍辱”不僅和“拜將”有其因果,更是一種修養,一種度量,一種境界。相形之下,我的解讀實在有些修養不到,度量太小,境界低下。

這實在是沒辦法的事情,非君子不能硬裝,也就只能以小人之心來看這勵志的“胯下之辱”。

比如,以我的小人之心,怎麼也看不出當下的“忍辱”和將來的“拜將”之間會有一種必然的因果關係。依司馬遷的原文,當時受“胯下之辱”的韓信,確實是有些“怯”的,“忍”是因為“怯”。如果他知道自己將來會被“拜將”,他還會不會甘受小混混給他的侮辱呢?如果把這裡的“忍”說成一種修養、度量、境界,就是對“怯”的美麗的裝潢!

還有,我有限的閱讀和現實經歷給我的教育是,絕大多數的受辱者並沒有韓信那麼幸運,是一直忍辱到死的。先忍辱而後官,先受辱而後榮,不能榮不能官的是絕大多數,在終生的受辱中靠著“後榮”和“後官”的夢想,直至忍辱而死,死前還要以先忍辱而後官、先受辱而後榮的故事為子孫勵志。這樣的勵志,可稱之為中國人的千年之夢,荒唐而滑稽,幾近一個黑色幽默。

忍辱!忍辱!

這樣的勵志故事,幾乎歷代都有,穿戴不同,裹的是相同的肉身。也有想不開的,就辱極而亡,為後人憐。或發瘋,為後人笑。也有憤然而起的,就成為暴民,為後人詬,為後人嗤。

還有,受辱成為習慣,受辱者很可能會不覺其辱。

我有限的閱讀和現實經歷給我的教育是,如果是皇帝老兒的胯,匍匐鑽胯者還會因此而滿臉生輝,兩眼放光的。旁觀者呢?經常的情形是,因為想匍匐而不能所生的羨慕嫉妒恨。這在魯迅先生筆下的我們親愛的阿Q那裡就有。何以如此?民族文化心理結構塑造出的民族性格,使之然也。

我們也有“中華民族不可辱”的教育,大概是針對外敵而言的。對自己的同胞呢?似乎是可辱的。

比如韓信之於那一幫小混混;比如奪妻的惡棍、殺父的兇手。難道我們的忍辱勵志有內辱和外辱之分?外辱不可忍,內辱就可以麼?不但可以,還能忍出一種修養、一種度量、一種境界。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忍辱邏輯?

胯下之辱可忍,爭鋒之傷可忍,奪妻之恨可忍,殺父之仇可忍,佔國之欺可忍,如此等等的忍,還有沒有邊界?擁有了這種沒有邊界的忍辱,其修養、度量、境界還是不是人的修養、度量、境界?豬在挨刀絕命的時候,可是有反抗的嚎叫的!難道我們的忍辱教育要讓我們比豬還不如嗎?

我總覺得,讓韓信鑽褲襠的那些小混混,和達官貴人們依勢欺人的兒子孫子們,古時稱為“紈絝子弟”,現在稱之為“富二代”或者“官二代”有些氣味相投。我實在有些懷疑,這樣的忍辱勵志,是那些曾經忍過辱而後成為達官貴人的所謂“人上人”送給我們的。他們把“胯下之辱”從《史記·淮陰侯列傳》裡截出來,濃縮成勵志故事,看似勵志,實為訓誡。

這樣的忍辱教育,很可能就是他們為了在他們施辱於人的時候,讓受辱者甘受其辱,甚至不覺其辱。這樣的忍辱教育,似乎給小人物指出了一條能夠至達成功的路徑,但對絕大多數的忍辱者,怎麼看都像一劑迷魂湯:天下太平,有辱就忍著吧,忍著往上爬吧,爬上來的有種,爬上不來的繼續忍——忍死你!

我實在有些想不來,以“胯下之辱”作為勵志故事,我們的關注點為什麼從來都在“忍辱”與“拜將”的韓信,而要忽略和放過施辱於韓信的那些小混混?辱,恥辱,我們到底應該怎樣解讀和指認?真正恥辱的到底是施辱於人的混混,還是甘願受辱的韓信?

沒有邊界的忍辱,即使不是故意,也是一種縱惡。

一味地放任惡行,即使不是故意,也是惡行的同謀。

我們在實施忍辱教育的時候,經常會用一句俗語“心字頭上一把刀,忍了吧”,不忍,刀就會落下,傷及於心。如果這裡的“心”不僅是物理意義上的心臟,而與我們常說的精神、心靈有關的話,一味地忍辱,刀就不會落下,傷及我們的“心”麼?忍與不忍,到底哪一個更有利於“心”的護衛?

自己遭辱,能忍,看到別人遭辱就應該更能忍了。如此的忍,忍出來的人格,以至於民族性格,會是一種什麼樣的人格與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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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波士頓猶太人屠殺紀念碑

美國波士頓猶太人屠殺紀念碑上刻有德國神學家馬丁·尼莫拉的一段懺悔文:

在德國,

起初他們追殺共產主義者,

我沒有說話,

因為我不是共產主義者;

接著他們追殺猶太人,

我沒有說話,

因為我不是猶太人;

後來他們追殺工會成員,

我沒有說話,

因為我不是工會成員;

此後,他們追殺天主教徒,

我沒有說話,

因為我是新教教徒;

最後,他們奔我而來,

卻再也沒有人站起來為我說話了。

我以為,無論是內辱還是外辱,當“忍辱”失去邊界的時候,馬丁·尼莫拉的懺悔文中描述的情景就一定會成為現實。

抗日戰爭時期,五六個日本兵、五六杆槍就可以對兩千多箇中國民眾實施屠殺,且能夠成功,與我們長期的這種忍辱教育塑造成的民族心性有沒有關係?

至於內辱造成的傷害和人道災難,用不著我說,過去有,現在有,將來大概也還會有的。

勵志!勵志!

我們還有許多的勵志故事,比如“頭懸梁錐刺股”,好像要鼓勵我們自殘一樣。

忍辱的勵志,是否也散發著一股自殘的氣味?

勵志故事是勵志教育的組成部分,關乎民族文化心理結構的形成和民族性格的塑造。我們需要勵志故事,也需要警惕那些摻進了“三聚氰胺”或“蘇丹紅”的勵志故事。

給食品加“三聚氰胺”和“蘇丹紅”不正是騙子的所為麼?

在食品,無論有形無形,我主張安全第一。

作家簡介

楊爭光,1957年生於陝西省乾縣,1982年畢業於山東大學中文系,長期從事詩歌、小說、影視劇寫作。著有《黑風景》、《賭徒》、《老旦是一棵樹》、《棺材鋪》、《驢隊來到奉先畤》,長篇《越活越明白》、《從兩個蛋開始》、《少年張衝六章》等小說,十卷本《楊爭光文集》。電影《雙旗鎮刀客》、電視連續劇《水滸傳》編劇,《激情燃燒的歲月》的總策劃。曾獲莊重文學獎。2007年,楊爭光成為陝西師範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廣播電視藝術學碩士研究生影視編導方向導師。

【最後的炮灰菌心聲】

好吧,總結的再好,現實中炮灰菌還是不敢做個啥都巴拉巴拉一通批判的人

個人覺得原因有三:

1,有時是否對錯根本不重要,互相尊重,相處愉快舒服是第一位的;

2,周易第六卦:訟,有孚,窒,惕,中吉; 終兇。字面解釋,與人爭論,要開誠佈公,趕緊打住,需要警惕,不然結果不妙。一句話,凡是爭論,最後都沒好果子吃;

3,人醜,多吃菜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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