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已成記憶

老屋已成記憶

老屋,記憶

文|龍科夫

(一)

老屋是紅磚屋。紅磚早已褪色,窗戶也鏽跡斑斑,我推開略顯笨重的油漆斑駁的木製大門,神龕上爺爺奶奶的笑容依舊那麼慈祥,“天地國親師位”的旁邊是一副楹聯“積德百年元氣厚,讀書三代善人多”。

我轉身走進裡屋。兒時用過的碗櫃靜靜地佇立在牆角,發黃的“喜鵲梅花報春圖”若隱若現,打開碗櫃的上層,是父親的手跡,飄逸的行書書寫著哥哥和我的生辰八字。原來,父親的愛一直藏在這裡。

老屋真的老了,但卻裝滿了幾代人的回憶。

那要說到爺爺,爺爺扛著鋤頭每天往返於後山那陡峭的綠豆坡,一輩子都是面朝黃土。一家七口人,擠在四間又矮又小的木架房裡。

面對飢餓,面對兒女,老屋便成了爺爺沉重的嘆息。

父親做夢都想吃口飽飯,於是,丟下笨重的鋤頭偷偷去徵兵。體檢要求一米六,體重九十斤;但他只有一米五八,八十八斤;父親喝了三碗水,踮踮腳,居然通過了。

從此,便開始了他的軍旅生涯。

我堅信,父親在中越邊境的防空洞中,在呼倫貝爾的大草原上,在冰天雪地的大興安嶺;讓他魂牽夢繞的肯定還是這又矮又小的老屋,老屋裡翹首以盼的家人。

父親轉業後在鄉政府工作,他遇到了美麗的母親。可是,母親要是嫁過來,連坐的地方都沒有。

於是,就有了第一次起屋。

老屋已成記憶


(二)

這次建了六間土磚房,父母分了兩間。

外公第一次來做客,父母把雕花木床讓給外公,他們睡櫃子。第二天,外公連早飯都沒吃就走了。

於是,老屋便成了外公無法言說的痛。

老屋的右下方是一口老井,井底偶爾有反光的硬幣。柔柔的水草,透明的小蝦米在穿梭。搖搖晃晃的井水灑落在光滑的青石板上,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老屋的右邊是祖墳山。那裡青草依依,雄醫生的豬仔被我追得落荒而逃,至今都傳為笑談。一個冬天的下午,我把屋前閒置的麥稈點燃,熊熊的火焰肆無忌憚地擴張著它的爪牙,連著屋垛子都燃了起來。大人們都以為我是哪吒再世。

玩累了,我就躺在雕花木床上。後屋的堂奶奶總是拉長調子喊細伢子回家,窗戶外噠噠的腳步聲,迷迷糊糊地伴著我走進了童年的夢鄉。

樹大分叉,兒大分家。依稀記得,為了起新屋,父母每天天不亮就出門喊工;為了起新屋,記工的小本本早已寫得密密麻麻;父母為了守材料,多少次就睡在露天屋場。

1984年的秋天,父母經過兩年多的奮鬥,起好了現在這棟屋。兩層樓的紅磚屋,放眼望去,威風凜凜。

不久,爺爺走了,我跟著法師去了老井,天上的星星掉進了老井,在法師的經文中,硬幣打破了滿天的星輝,老井又一次默默地接受了這種饋贈。

老屋已成記憶


(三)

如果說爺爺的老屋有我童年的快樂;那麼,父親的老屋,就充滿了少年的叛逆。

當我偷偷地丟下書本跳起霹靂舞;當鄭智化的《水手》和母親的嘮叨相撞;當香菸被我熟練地掐滅,父親鐵青的臉定格在窗戶邊;當我丟下冰冷的話語,甩門而出的瞬間……

年少輕狂的我無時無刻都想著逃離父母的掌控。

可是,幾年之後,父親卻意外地走了。

所有的一切彷彿就在昨天。

就這樣,紅磚屋也成了老屋。

老屋已成記憶


(四)

我認識了妻子。說來也巧,她家也是紅磚屋。

老屋默默地庇護著我們。女兒和兒子相繼在這裡出生,家裡又熱鬧起來。

前幾年,哥哥起了四層的別墅。村裡的別墅越來越多。

小孩大了,該建新屋了。

選好黃道吉日,匠人師傅在青苔瓦溝裡畫了一道符,挖機伸出巨臂,塵土飛揚中,老屋已成記憶。

作者:龍科夫,現任婁底某學校初中語文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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