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棋局:中華文明的復興之路 第4回 立志,得遇貴人(下)

大棋局:中華文明的復興之路 第4回 立志,得遇貴人(下)

(接上)

接下來的故事發展得很快。過了一年,1839年6月,陶澍病逝於兩江總督任上,時年61歲。左宗棠不勝傷感唏噓,但他沒有忘記陶公的囑託。陶澍去世以後,他7歲的兒子陶桄(guang)的培養責任,就落在了左宗棠的肩頭,他從現在起,要擔當做“亞父”的責任了。但是,做總督兒子的正式老師,應有程序還是要走一下的。於是陶澍的親家賀熙齡,給左宗棠寫了一封邀請信,左宗棠的好同學和知己,也是陶澍的女婿,胡林翼專門趕到湖南安化,為左宗棠頒發了家庭教師的聘書。

從此,左宗棠在陶家授學超過8年,在此期間,他既是名義上的家庭教師,事實上又是未來女婿的代理家長。並且,陶家的藏書真的很多,品位也很高。左宗棠在學問和才幹上更是精進了一大步,他曾不無興奮的寫信告訴妻子:“唐宋以來史傳、別錄、書部,以及本朝志乘、記載,官私各書,凡有關係海國故事者,應有盡有”。朝廷的各種“憲章文件”,陶大人收藏的“臣工奏稿”等罕有資料,都可研讀。他通過書籍,神交古人;通過奏稿文字,與當朝的重要文臣,乃至皇帝神交。他像古代的莊子一樣,“獨與天地精神往來”。

1847年,左宗棠的大女兒左孝瑜滿14歲,左宗棠為女兒和陶桄(guang)舉辦了盛大的婚禮。從此,陶左兩家正式結為兒女親家。消息傳出後,在湖南官場上產生了巨大的震撼;此時,曾與陶澍有很深交情的林則徐在千里之外,也聽到了。1848年,左宗棠結束了陶家授學的生活,回到湖南湘陰的柳莊(是左宗棠靠授學的收入,自購的田產),更加致力於兵學和農學的研究。

說起中國近代史的開端,回顧大清朝1840年代的內憂外患,那就不得不說一位重要的人物,一位民族英雄林則徐。而此時,左宗棠就要與這位重量級的人物相會了。

林則徐(1785年8月至1850年11月),字元撫,福建侯官縣人。他1804年考中舉人,1811年參加會試、殿試,高中二甲第4名,選為庶吉士,授翰林院編修。林則徐曾官至一品,歷任江蘇巡撫、湖廣總督、陝甘總督和雲貴總督等。他兩次受命欽差大臣,力主嚴禁鴉片,深得人民愛戴,有“民族英雄”之譽。

林則徐於1839年任湖廣總督、欽差大臣,到廣東開展禁菸,並於1839年6月3日在廣州虎門“銷煙”。但英國人卻以此為藉口,發動了第一次鴉片戰爭。雖然林則徐在廣州的禁菸取得了功績,且讓國民稱為“可稱大快人心之事”。最初道光帝是充分肯定的,並親筆書寫“福壽”二字大楷,差人送往廣州,以示嘉獎。

但不久後形勢開始惡化,1840年6月英軍進攻廣州,但林則徐嚴密佈防而未得逞。英軍隨後於1840年7月5日,攻佔了浙江的定海;8月9日抵達天津大沽口,威脅京城北京。這時道光帝驚慌失措,急忙令主和派大臣與英軍議和並妥協,於是林則徐成了“替罪羊”。1840年9月,道光帝下旨將林則徐革職查辦;直到1841年6月28日,皇帝又下旨,革去林則徐“四品卿銜”,“從重發往新疆伊犁,效力贖罪”。就這樣林則徐成了朝廷有名的“罪人”,遭受了近5年悲壯的流放生活。

直到1845年9月,道光帝才有所悔改,召回他入京候補。11月以三品頂戴,署理陝甘總督,並於1846年4月實授陝西巡撫,至1847年則授為雲貴總督。對於鴉片戰爭及1842年簽訂的《南京條約》,左宗棠十分氣憤,也與林則徐的主戰觀點一致,並用一首詩來明志:

一怒永維天下祜(hu),三年中靖鬼方人。

和戎自昔非長算,為爾豺狼不可馴。

就在左宗棠心情矛盾之時,想去救國卻無兵無權;不去救國又心有不安,才不得展。且在道光帝與清廷的時運、國運暴跌之際。所謂時事生鉅變,時勢造英雄;山雨欲來風滿樓,天下將崩之際,中國的大地也必然呼喚民族的英雄。

此時的林則徐同樣是英雄無淚,百感交集。長期的心情壓抑,發往新疆的勞苦奔波,使他舊病復發。再加上他夫人最近又去世了,林則徐苦悶至極,又擔心未來的國事無所託付。1849年,他索性因病辭歸,回鄉調治。同時,他也鐵了心:這次回鄉一定要會見左宗棠,共商國是,相機託孤。因為此時,左宗棠的同學及好友,胡林翼正在貴州省任知府,他又一次鄭重地向林則徐舉薦了左宗棠。如果能見到左宗棠,並將西北及新疆的軍國大事託付給他,那林則徐就算心事已了,死而無憾了。

正在家中心憂天下的左宗棠,見到林則徐的親筆信。他打開一看,心如戰鼓,激動得差點跳起來。畢竟林則徐已名滿天下,萬民景仰,此時也是位高權重,居然專程來見自己。並且,左宗棠對林則徐傾慕已久,對他在“虎門銷煙”的勇氣,也佩服得五體投地。本次見面之前,兩人也算是神交已久了。關鍵的是,林則徐與左宗棠信奉的是相同的“道”,兩個人都飽含愛國熱情,兩人都是經世致用學派。

來人提醒左宗棠,林老爺在長沙湘江邊,已約好了船,等你去面談。林則徐是一個辦事踏實的人,來見左宗棠之前,他就已經得到胡林翼對左宗棠“近日楚才第一”的評價。再者,從廣州流放新疆伊犁以來,他依然帶著為國鞠躬盡瘁,踏實做事的心。為了鞏固西北邊防,他絞盡腦汁,走破腳板,不顧政壇上的失意和他人的冷眼。雖然年老體衰,仍不辭辛勞,抓緊時間翻閱、整理大量的新疆屯田檔案資料。他親自抄錄《喀什噶爾等地屯田原案》,《哈密廳卷宗》,以及《伊犁喀什河史地》等。從北疆到南疆,盡一切機會去了解當地實情,蒐集資料。他不但對朝廷將他流放新疆毫無怨言,反而感激皇上給了他繼續在伊犁,為國家邊防辦實事的機會。就這樣,他晚年來伊犁戍邊,結合第一手的資料,總結了許多大的策略、想法,彙總成了“治邊真言”。

林則徐已入晚年,歲月不饒人,他總會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的身後事。滿腦子的想法,一肚子的計劃,無限的愛國深情,一定得找到一個事業的繼承人,絕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珍惜的資料、祖國的大好河山付之東流。左宗棠就是被林則徐認定,是他事業託孤的對象,只不過與陶澍的託付不同。一個是陶澍的獨生子,另一個卻是林則徐一生的事業。

就在湘江的江中小島上,也就是後來毛澤東的詩句:“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的橘子洲頭,兩位中國歷史上重要的人物相見了。左宗棠因為心情太激動,急衝衝上船,將袍帶一撩,準備躍上跳板。但因他沒注意腳下,一腳踏空,踩在了水深到小腿的江裡。這時,一位長者跑過來,用勁一拉,左宗棠終於挺上了船。

這一夜,朔風凜冽,不吹自寒。林則徐屏退左右,與左宗棠兩人對著拂面的江風,一邊喝酒,一邊暢談天下。談天下的大事,談社稷的安危,談中國版圖各大地區的地理和形勢,關山險隘,談中國內外各種勢力、人群的主張;談西北、新疆可能的兵戰、攻守,談如何帶兵,如何選將?如何做好西北、新疆的農事及軍兵的屯田等。漸漸的,林則徐緊促的眉頭不斷的舒展開,嘆道:“潤芝(指胡林翼)薦你,陶宮保(指陶澍),賀公兄弟(指賀長齡、賀熙齡)都跟我說,你才華橫溢,有遠見卓識。左君名動荊湘,讀破萬卷,心憂天下,今日一見,果然非虛。”

左宗棠也不過於自謙,兩人繼續暢談下去。直至最後,林則徐徵詢式的問:“你認為當今天下,當務之急在哪裡呢?”左宗棠答曰:防務。道理有三,一是跟洋人談判只是形式,如不自強,提升防務能力,戰端必然還會再起;二是今日國防、軍隊防務鬆弛很久了,內亂導致外松,我觀今日之八旗、綠營軍,戰力堪憂;第三,正確的做法是先修內務,整頓軍隊,將內務整頓好了,才可以集中力量對外。林則徐等他說完,點著頭又說:季高,我在西北幾年了,局勢跟你剛才談的差不多,但是西北地方偏遠,物產貧少,百姓的根基一直浮動不穩,並且有外患虎視眈眈,“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而近期,西南亦不穩,一紙皇命,我又入關去雲貴剿匪。西北及新疆的事業如果沒做好,使國家遭受損失,我將終生遺憾啊!

說著,他急命他的兒子林汝舟,把他整理好的新疆所有資料和著述,全部拿出來,打開一一為左宗棠陳述。隨後,他親手將所有的資料和地圖等,鄭重地放在左宗棠的手上,意味深長的說:“吾老矣,空有御俄之志,終無成就之時。餘數年來留心人才,欲將此重任託付於你!”說著,幾行老淚掉落在地圖上,他此時也可放心了。中國其他地方的外患,自有其他的人才可抵擋,但要安定大西北和新疆,非左宗棠莫屬。

最後,林則徐揮毫提筆,贈給了左宗棠那個千古名句:“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趨避之”。左宗棠回贈林則徐一聯,也顯示了他年輕氣盛,捨我其誰的氣魄,此聯曰:“是能養天地正氣,實乃法古今完人”。從此以後,左宗棠與親人、朋友書信,言及林則徐則必稱其為天人。這晚的“湘江夜謀”,成就了林則徐事業託孤於左宗棠的歷史性佳話;林則徐的千古名句也成了左宗棠此後人生重要抉擇時遵循的原則。

(本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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