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麗江艾滋病感染者:我可能是因為性關係被感染了……

“得了這熱病,人的生命就像樹葉一樣,說落就落了。”(熱病,早期人們對艾滋病的稱呼)

這是一部講述艾滋病患者晚期生活電影裡的臺詞。

今天,12月1日,世界艾滋病日。每年此時,我們都會發布以“關注艾滋病患者”為主題的報道,對艾滋病相關問題進行普及。然而,在很多人眼裡,艾滋病依舊是“感染了就只能等死”的絕症。面對艾滋病感染者,更多人會選擇躲避……

但是,面對這一熟悉又陌生的群體,你知道這些艾滋病患者們的心理嗎?你又知道他們每天的生活是怎麼度過的嗎?

或後悔,或恐懼,或絕望,或積極面對治療,或重燃對生的希望……今天,在這樣一個平常又特殊的日子,我們對話艾滋病患者,走近他們的“秘密花園”。

這裡,同樣有人間百態。

11月26日,讀本君驅車來到距離麗江城120公里外的寧蒗縣城,與當地兩名艾滋病感染者面對面,他們是逍大叔(化名)和追風(化名)。

“我最大的願望就是能結婚生子……”

“我從來沒有害怕過,能活一天是一天,最怕的就是因為這個病連累子女。”

說實話,他們積極樂觀的態度,有點出乎讀本君的意料。但即便如此,這些於普通人而言再普通不過的事情,對他們來說,卻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直面麗江艾滋病感染者:我可能是因為性關係被感染了……

01

“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染上了這個病”

逍大叔是個70後,土生土長的寧蒗人。早年喪偶,膝下有一對兒女。

皮膚黝黑,身材高大,不善言談但聲音洪亮,只要他不說,誰也看不出他是一名艾滋病感染者。

面對艾滋病,他從沒有在外人面前說過一句害怕,甚至在感染前,也不曾知道世上竟有這樣一種病。而關於如何感染上這個病的,他更是一問三不知。但這個病給他帶來的困擾和改變,是一輩子都無法彌補的傷痛。

問:被查來的時候,你害怕嗎?

逍:我從來不怕,得就得了。

問:你害怕這個病被人知道嗎?有沒有受到過歧視?

逍:我不怕,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但是還是不能讓大家知道我是誰,不想影響小娃娃他們。有的人看見我就躲,但也有很多對我好的人。

直面麗江艾滋病感染者:我可能是因為性關係被感染了……

02

疑似腦梗入院,卻查出艾滋

只上過小學一年級的逍大叔,是去年偶然間查出感染了艾滋病。

2019年,他因疑似腦梗來到麗江市醫院住院。近年來,國家針對篩查艾滋病免費推行“逢血必檢”政策,入院時醫生按慣例給他檢測了血液,不幸查出了HIV病毒。

直面麗江艾滋病感染者:我可能是因為性關係被感染了……

查出這個病時,逍大叔因身體上的其他疾病而陷入了昏迷,當時醫生都束手無策,只能建議家屬運回寧蒗,準備後事。

與此同時,醫院按國家要求,將逍大叔確診艾滋病的消息上報至了艾滋病防治系統,寧蒗縣疾控中心防艾辦在第一時間接到了此信息,這也意味著,寧蒗又多了一名感染者。

就在逍大叔被運回家中後,他身患“絕症”的消息傳遍了全村。家人準備操持後事時,寧蒗防艾辦的工作人員趕到了他家。

“當時我都快死了,昏過去一個星期。我自己不知道是這樣一個病,後來疾控的人找到我,給我吃了治病的藥又好了。”逍大叔淡然地描述著當時對家人來說“驚心動魄”的這一切。

直面麗江艾滋病感染者:我可能是因為性關係被感染了……

在知道讀本君要來採訪後,逍大叔也不怕面對記者,只是說了句,“疾控這邊的醫生救了我的命,如果是宣傳艾滋病的需要,能夠讓更多的人不得這個病,那我就回來見你們。”

回來?原來,成為艾滋病感染者後的這一年,逍大叔的生活,徹底改變了。

03

確診後因被歧視,去到了外省務工生活

父親確診後,兒子輟學去了外地打工;那年女兒剛好高考,後來考上了省外的一所大學;逍大叔不想再看到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最終決定離開家鄉,去外地陪女兒上學生活。

“村裡的一些人知道了我這個病後,看到我就躲,剛好女兒要到外面上學,我就跟著她去了。在那邊我也不像以前那麼愛出門了,做著一份小區保安的工作,一個月2千塊的收入,治療艾滋病的藥都是國家免費發的,所以能維持基本生活。”逍大叔說,患病後,雖說大部分親朋好友都沒有嫌棄他,但有些人還是害怕接近他。“我自己從來沒害怕過這個病,身體上也沒有不舒服,還是能像正常人那樣生活,該吃吃,該喝喝,能活一天算一天。我不怕被人知道這個病,最怕的是這病被人知道後,影響我兒女的生活。”

相對於逍大叔這種剛確診一年,且有兒有女的艾滋病感染者來說,家人是他唯一的牽掛和治療動力,而30出頭就查出艾滋病7年的追風,同樣為這人間的感情所牽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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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這輩子最大的願望是能結婚生子”

追風,是我們採訪的另一位感染者,80後,確診患艾滋病已7年。

和逍大叔一樣,追風也沒上過什麼學,小學二年級時因貪玩輟學開始混社會。估計是混社會混得早,雖然年紀不大,但說話談吐很老道。

一照面,追風坐下便說:“我沒什麼要求,最大的願望是能結婚生子……”

追風說,在沒有確診感染艾滋病前,自己其實非常懼怕這個病,但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染上。“以前就覺得這個病很恐怖,七年過去了,我身體一直都還不錯,所以我想結婚,想生孩子,跟正常人一樣生活。”

直面麗江艾滋病感染者:我可能是因為性關係被感染了……

02

混社會沾染毒品,性關係複雜致染病

七年前,追風還在戒毒所,裡面的一次艾滋病抽血檢查,他被告知感染了。

常年混社會,他沾染上了毒品。提到吸毒,大家都會想到“共用注射器吸毒”這一可怕的場面,可追風卻估計,“我應該不是吸毒過程中感染的艾滋病,很有可能是因為混亂的性關係。”

他說,他周圍接觸過的人,沒有確診過的艾滋病患者,曾經吸毒也沒有用過注射器,是用的嘴巴。反而是一次次的臨時伴侶和混亂的性關係,讓他悔恨不已:“年輕時愛玩,有過不少不健康的性關係,很有可能是因為這樣感染上的這個病。”

面對這個病,追風很長一段時間都處於低迷狀態。在戒毒所的那段時間,最難熬的不是抵抗毒癮,而是走不出對“艾滋病感染者”這個身份的恐懼。

“在裡面的時候,我多次想過自殺。想著得了這樣的病,活著沒意思了,只會被這個社會嫌棄。”

幸好,由於當時“裡面”那個封閉的場所,他暫時不用面對社會的眼光,裡面的工作人員也給予了他足夠的心理輔導和關懷,讓他了解了很多關於艾滋病的疾病知識。

就這樣,追風逐漸走出“艾滋陰影”。

直面麗江艾滋病感染者:我可能是因為性關係被感染了……

03

“哪怕心裡清楚這病是誰傳給我的,也不會去怪誰。自己做錯事,就要承擔後果!”

戒毒出來後,除疾控人員知道這個消息,追風一開始沒敢告訴任何人,小心翼翼地“活著”。由於害怕被人知道,一開始並沒有配合治療,主動服藥。直到家裡年邁的母親不斷催促他找媳婦,這才向家人開了口。

“我告訴家裡人,我現在的身體狀況不允許,不能結婚生子。他們後面也慢慢了解了這個病,給了我很大的安慰。身邊知道我得這個病的人,都沒因此而遠離我、歧視我。這是讓我感到最溫暖的的事情。”追風回憶,七年過去了,自己身體上沒有因為艾滋有過異常,這幾年也在一直堅持去醫院領藥、吃藥。正因為這樣,能像正常人那樣生活的他,萌生了想找個媳婦結婚過日子的想法。

對於被感染上這個終身疾病,追風說:“哪怕我心裡清楚這個病是誰傳給我的,我也不會去責怪誰。自己做錯了事,就要承擔後果。同時也希望每個人都要愛惜自己的身體,健康地生活,這才是遠離疾病的關鍵。”

記者手記

敢於直面疾病,這就是進步

得知有感染者願意接受這個選題的採訪時,我很意外。從前聊到“麗江艾滋病”這個話題,一般不敢披露數據,不敢聊起案例。而如今作為感染者,卻願意直面問題,一起探討這個人類至今無法徹底治療的傳染疾病。我想,這就是進步。

當然,最主要的是,這其中少不了疾控人員的努力,以及感染者對他們的感恩之心。是這些情感,促使他們有勇氣面對鏡頭,以身說“艾”。

一開始我也很忐忑,不知道面對他們的時候,是否會害怕。但當真正與他們見面的那一刻,在一起面對面聊天的那一刻,我已經忘記了他們是感染者的身份。他們看起來與普通人,沒有任何異常。為進一步建立信任關係,我甚至下意識地進一步靠近地與他們交流,並告訴他們,這次採訪一定會保護個人信息。

在這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面對面和他們接觸,像朋友一樣和他們聊天,並試著去走進他們的內心。

有艾滋病患者曾說過:被感染者最怕的不是疾病本身,而是社會的漠視和歧視。

我相信任何事物的發展,都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發現它,接受它,瞭解它,從而戰勝它。我們清楚地明白,如今艾滋病傳播感染最大的原因,仍是性傳播。但它不像母嬰傳播、血液傳播那樣,能得到有效的人為干預。要想阻斷性傳播,最關鍵的依然是需要人們有潔身自愛、健康的性教育意識。

這次寧蒗之行,我們不僅採訪感染者,也走近了防艾一線人員。(點擊查看相關報道)從這次採訪中,我們突破的也不單是與艾滋病患者的接觸,更大的意義在於,更加深入地瞭解了艾滋病這個疾病和患者群體。作為信息傳播者,我們有責任將自己所見所聞傳達於眾。

記得那天採訪完最後一位感染者後,他沒有和我們打招呼,默默地離開了。剛離開,他便給防艾辦的工作人員發來信息:“請幫忙留意下,給我介紹一個媳婦,我想好好過日子。”

艾滋病患者,他們其實只是普通的病人,他們也想過普通人的日子。所以,請以看待普通人之心,看待他們。這,就是對他們最大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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