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七夕
文/君山(散文)
當西邊天空有了紅色的晚霞，也有了七夕的月牙，那顆永恆的，與月牙互相依偎的啟明星，在一丈之外含情脈脈的注視著她，守護著她，它們之間安靜無聲，又不離不棄，它們是人類情感的榜樣。我痴痴的看著它們是那樣遠，又是那樣近，像很多塵世男女之間的距離。
小時候，每逢炎熱的晚上，我都會坐在院壩裡，或者屋旁的青草坡上乘涼。小時候媽媽會年復一年的重複講述牛郎織女的故事，我總是默默的、急切的望著眨巴著眼睛的繁星，仔細尋找挑著一雙兒女，可憐巴巴的去追尋妻子的牛朗星。古老的民間故事，總是純淨又美麗，遠古又憂傷，那是鄉下年輕人嗟嘆的愛情和對憧憬的愛情的憂傷。
媽媽說七夕的時候，所有的喜鵲都會飛到銀河上給牛朗織女搭鵲橋，每到七夕的那幾天，我還會注意松林裡的喜鵲少了沒有。真的被我發現了，那幾天松林裡成群結隊的喜鵲真的消失了，難道有情的它們真的是飛到天河為牛郎織女搭鵲橋去了嗎？望著浩瀚無垠的天空，路途那麼遙遠，於是我又開始擔心起喜鵲來。
古往今來，牛郎織女悽美的愛情故事，反映出多少有情的痴男怨女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家鄉的喜鵲能搭得通寬廣有形的銀河，它們卻無法去搭通無形的世俗溝壑，令無數生活在現代的人也無限感傷。
那時候我也有過朦朧的少年心思，在七夕裡，我會想我的那位織女在哪裡呢？我如何可以找到她呢？我會想，她是不是就在房屋後面大山坡的松林外，那裡有延綿的松林。在月光下，起伏的松林如黛，山谷裡的水塘在月光下氤氳嫋嫋，霧氣茫茫，我悄悄地來到這片松林外的水塘邊，躲在塘邊那棵古老的松樹下，月光下的水面氤氳溫熱，霧氣騰騰，水塘裡一個安靜婉約懂我的仙女在那裡洗澡，四周寂靜無聲，她像一隻孤獨的仙鶴在水裡洗著自己的身子，洗著自己的寂寞，洗著自己的心思，塘邊的樹枝上搭著他的霓裳玉衣，我從藏身的古老的松樹下探出手來，偷取了她的衣裳，於是她就成為了我溫順的新娘。
我這個心思，幻想中帶著白日夢一樣的美好，在那時寧靜的夜裡，思維可以美麗的馳騁，還帶著一絲少年的羞怯。在每一個少年時候的七夕裡它就淡淡地泛起，持久又惆悵，伴隨著我惴惴不安的少年離去。
我家屋旁的青草坡下面是村委會，是平時開群眾大會，放電影的地方，少年時候鄉村七夕的夜晚，附近的大人孩子也喜歡來這裡一起躺著納涼，大人們睡外面，小孩子睡裡面。聽說有狼會藉著月光出來吃人，第一口就封喉，專門咬脖子，我就拿一個竹籮放旁邊，我在瞌睡還沒來的時候躺著看滿天繁星，在快要睡著時就把竹筐套在頭上，再透過縫隙看天上的星星，天上的銀河，這樣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七夕的時候星星特別多，銀河兩岸都是星星，河裡也是滿河的星星，銀河本來就是星星組成的河。它們像螢火蟲一樣聚集在一起組成明亮的河，有些地方，星星像水中的魚兒一樣扎堆泛著白光，數也數不清，盯長了，就感覺它們都在像寶石一樣眨著眼睛，有時還會看見有些星星在走。
媽媽說天上每一顆星星都對應著地上一個死去的人，我就望著銀河裡的星星，想哪顆是奶奶，哪顆是鄰居宗玉大媽家夭折的小妹妹。還有那些剛去世的人，他們是不是暫時還沒有找到對應他們的星星呢？
爺爺從不給我講牛郎織女的故事，他給我講聊齋狐仙的故事，在這樣的夜晚我半夜醒來時，就喜歡往矮牆那裡偷瞄，看有沒有美麗的女妖精在牆頭嫣然一笑，然後來到我的身邊，我那時候很自信，自信女妖精絕對不會傷害我。在似睡非睡的時候，遇到溫熱的風吹過來，會感覺星兒盪漾，銀河像白色的紗輕輕地飄動了起來，在恍惚中人就睡著了。
少年的時候我還會通過洗澡的仙女，聯想到城市，和城市裡的摩登女朗，想著有一天我一定會走進城市，冥冥中感覺自己不屬於那片丘陵與山區相連的地方，我甚至會想在城市裡，那個會與我走過一生的女孩是什麼樣子，我幻想她應該有清澈寧靜的眼神，有清瘦高挑的身材，走路輕靈無聲，眼神深情似水，她的裙子很普通，但穿在她身上很美。
最後記憶中鄉下的七夕，那個夜晚有月牙星空，我一個人走到離村莊遠一點的地方，躺在氤氳的水塘邊上看銀河月牙，沒有人知道我的心思，有些心思，真的沒法告訴任何人。月光下的原野、松林，水塘、小河、沙灘，那裡才是真正的七夕，這也是我在城市裡找不到的七夕。
那裡的大地松林如黛，村莊寧靜，整個大地沒有人類的光，天上是月牙明亮安靜，銀河繁星閃耀，不象城市喧囂繁華的燈光掩蓋了星星的光芒。城市用自己的張揚趕走了銀河，他們也不需要七夕和七夕那樣的愛情。
家鄉的小河裡，沙灘上流沙細軟，溫熱的河水在細軟的河沙上溫柔地流過，少年的夏天在七夕月光下的河裡，我象一條魚遊在那樣的河水裡，沒人打攪我，大自然掩護著我。我在水裡游到午夜，溫婉的河水拌著細軟的流沙輕撫身上，繁星點點的銀河在天上，我做大自然的孩子。在七夕裡，想著牛郎織女的愛情，看看高遠寧靜的銀河，不象現代的愛情走著走著就散了，走著走著就不見了。
我不相信相見不如懷念，那都是不愛的藉口，親情、愛情在，相見是最好的思念，想見就是感情的深情存在。如今在城市的七夕裡，看到城市為了消費愛情，熱鬧膚淺的喧鬧七夕，我會想起山崗之上，屋旁的草坡，在七夕裡有大地的溫暖，小草的柔軟，夏風的溫熱，秋蟲的鳴叫，天上的銀河無聲，繁星點點，那是我少年時老家鄉下的七夕和七夕的鄉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