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灝:如何把週期運行的規律用於市場預測?

洪灝:如何把週期運行的規律用於市場預測?


市場儼然是經濟的一面哈哈鏡,是經濟運行的一種扭曲而誇大的反映。預測市場,本質上就是要找到一些市場運行的規律,並假設在預測未來的時候,這些歷史規律將大致保持不變。我多年以來的研究結果表明,儘管難度很大,但是市場的運行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預測的。一般來說,市場趨勢一旦開始,就將沿著一定的軌跡,在一定的時空裡運行到極致,然後再反轉。

洪灝:如何把週期運行的規律用於市場預測?


圖0.1顯示的是,標準普爾指數(以下簡稱標普指數)實際價格對數指標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35年的波動週期。也就是說,市場的運行似乎有一個內生的週期,而這個內生的週期,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人的預期來驅動的。央行的貨幣政策並不能改變週期的運行,相反,央行的貨幣政策使市場預期的形成更加極端。這是因為市場預期存在自適性,會因為過去對於政策的觀察和經驗積累而不斷改變,從而導致市場價格加速並提前反映政策的變化,也使市場週期的運行更加極端。

洪灝:如何把週期運行的規律用於市場預測?

週期的規律

既然企業主投資預期的變化會引起經濟週期的波動,同時央行在理性預期的基礎上,試圖以寬鬆貨幣的形式在市場出現危機時拯救市場、穩定預期,那麼邏輯上有兩個結論是顯而易見的:一是經濟週期的起伏與央行的貨幣政策有關;二是因為央行的貨幣政策選擇是可以預測的,所以週期也是可以預測的。

在過去的數年裡,我以自己的週期理論和模型為基礎,每半年對中國市場的走勢進行預測。這些預測最終大部分都被市場的實際情況一一驗證。比如,我在 2016 年對 2017 年的全年展望是"微妙的平衡",並向投資者預測了大盤股和港股的機會。我之後的市場展望報告的標題依次是:2017 年下半年"再創新高",2018 年"無限風光"(此標題取自"無限風光在險峰"這句詩,但省略了"在險峰"三個字,因為對 2018年的展望發表於 2017 年 11 月初,距離 2018 年 1 月底全球市場階段性見頂還有 3 個月,而這 3 個月裡市場的上行趨勢非常猛烈),2018 年下半年"亂雲飛渡",2019 年"峰迴路轉",2020 年"靜水流深",以及 2020 年下半年"潛龍欲用"。市場在2018 年1月運行到頂峰之後,便一路下行,直到2019 年"峰迴路轉",市場過去 4 年的走勢和我歷年的市場展望報告的標題隱含的意思大約一致。值得一提的是,這些預測與當時人們對於未來市場走勢的預期是不一樣的,有時候甚至是截然不同的,但最終得到了市場的印證。我一直認為,只有拐點才能改變人生,只有與眾不同並不斷被驗證的投資建議才能真正為投資者增添價值。這些以週期理論和模型為基礎的投資建議,並不是我可以用來自詡的資本,只是可以用來佐證自己的週期理論和模型有效性的一些實際論據。

我的量化研究發現,中美經濟運行的短週期為 3~3.5 年。在週期運行的時候,大量的宏觀經濟變量同時且有規律地以大致固定的速度向同一個方向運行。因此,在確立週期長度的時候,我們只要找出最關鍵的一組驅動週期運行的變量,就可以大致推導出其他變量運行的方向和趨勢。值得注意的是,在預測的時候,我關心的是經濟變量運行的趨勢和方向,並不是它們的絕對水平。因此,在本書裡討論的週期,是增長率週期,而不是經濟運行的絕對水平週期。其實,日本的所謂"失去的30 年"裡的經濟增速,雖然是在放緩,但是大體上還是保持正增長的。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的持續增長是有目共睹的。因此,我們討論的中國經濟的放緩,嚴格地說,與西方經濟的衰退不一樣,雖然表現出來的形式都是經濟增長率的放緩。

我的研究發現,中國經濟週期的起伏,也就是經濟增速的加速和放緩,與中國房地產行業的活躍性密切相關。在分析並擬合了幾組房地產及其相關數據,形成了一箇中國經濟週期領先的指標之後,我們可以看到在過去 20 多年裡,中國的房地產週期驅動中國經濟週期以 3~3.5 年的時間長度向前波動。同時,中國經濟週期的大趨勢呈現出一個長期下行的狀態 —— 每一個經濟短週期的高點和低點都越來越低。當然,這種長期下行的狀態其實也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長期來看,隨著中國的經濟體量不斷增大,經濟學裡的邊際效應遞減的規

律將會越來越明顯,週期的高點和低點,也就是中國經濟增速的變化,將會越來越小,而宏觀經濟裡的波動性也將會逐步收斂。

此外,我的研究發現,美國經濟的短週期大約是 3.5 年,其主要的領先指標在於美國在科技研發上的投資,如半導體出貨量的變化、公司的資本支出計劃的變化,以及其他一些更傳統的指標,如新房開工、新房建築批准、新房貸的申請等經濟領先指標。這些指標的變化也呈現出週期波動的特徵 —— 同時且有規律地以大概一致的運行速度向同一個方向波動。當中美週期同時進入下行階段的時候,市場往往會發生大幅動盪,雖然並不一定伴隨著經濟的衰退,比如 2018 年第四季度。2018 年 9 月 3 日,我發表了一篇題為"中美週期的衝突"的論文,以量化模型詳細論證了美國經濟週期運行的規律,並指出當時中美週期同時下行預示著即將到來的美國市場暴跌。回過頭看,這篇論文發表的時間點恰恰在當時美股的頂峰。最終,美國市場開始的一輪波瀾壯闊的暴跌,使 2018 年第四季度成為 1929 年大蕭條以來最差的第四季度。

一般來說,2~3 個 3.5 年基欽庫存短週期,鑲嵌構成一個7~11 年的朱格拉資本置換中週期;5 個以上的 3.5 年基欽庫存短週期,鑲嵌構成一個 17.5 年以上的中長週期;最後,10 個以上的 3.5 年基欽庫存短週期,鑲嵌構成一個 35 年以上的長週期,也就是現在可能大家都已經耳熟能詳的康波週期。值得注意的是,週期運行的時間長度並非一成不變的,特殊的社會、經濟事件常常會干擾經濟週期的運行。然而,經濟週期的運行有其內生的規律,央行的貨幣政策選擇在很大程度上推動了這個規律的形成。因此,即使有無法預計的事件干擾了週期的運行,這些事件也只能改變週期波動的幅度,而不能改變其運行的方向和趨勢。

2020 年第一季度,新冠肺炎疫情使全球經濟陷入了 1929年大蕭條以來最嚴重的衰退,全球央行救市的力度也空前絕後。很多人認為,經濟會在新冠肺炎疫情過後迅速恢復,因此

會進入一個新的週期。雖然 2020 年 2 月 15 日我在自己實名認證的微博賬號"洪灝"上預警了市場暴跌會在兩個星期之內到來,並把這場暴跌的嚴重程度類比 1987 年 10 月的大崩盤和 2000 年的互聯網泡沫破滅,但是這場暴跌隨後的發展以及帶來的後果,還是超出了我最壞的預期。同時,新冠肺炎疫情似乎使 2018 年第四季度到 2019 年第一季度的新的經濟短週期提前結束了。我認為,新冠肺炎疫情很可能只是這輪經濟週期結束的開始。2021年後,經濟將再次進入放緩衰退的階段,並同時伴隨著巨幅的市場波動。這是因為美聯儲史無前例的寬鬆貨幣政策雖然會拯救一時的經濟衰退,但是其無底線的貨幣政策將帶來其他經濟惡果。這些救市的成本,最終將反饋到實體經濟上。比如,經濟裡通脹的壓力大幅飆升,增長卻止步不前,最終形成一個滯脹的,甚至是惡性通脹的環境。在這樣的滯脹環境裡,股債雙殺。

我們還要認識到,週期的運行雖然有著相對穩定的時間,但是除了上述不可預測的事件對週期運行的干擾,週期的鑲嵌也讓判斷週期運行的始末成了一種追求"模糊正確"的藝術。

週期的鑲嵌,是指週期的運行既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上一個週期的結束,孕育著下一個週期的開始,循環往復,生生不息。


經濟週期和市場預測理論

我們應該如何把週期運行的規律用於市場預測呢?

如果市場是經濟的反映,那麼市場運行的週期也應該反映著經濟運行的週期。如前所述,市場是經濟的一面哈哈鏡,是經濟運行的一種扭曲而誇大的反映,這種市場的扭曲體現在市場波動的幅度比經濟波動的幅度要大,但趨勢是一致的。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羅伯特·希勒的研究顯示,市場的波動只能被一小部分的經濟基本面變化所解釋。絕大部分市場波動,是無法用經濟基本面的變化來解釋的。如果經濟週期運行的基本單位時間大約是 3.5 年,同時更長的經濟週期由數個 3.5 年的短週期互相嵌套構成,那麼市場價格運行的時間週期也應該反映這個規律。

我的研究發現,一個3.5年的短週期裡大約有850個交易日。每個月平均有 20.2 個交易日,一年裡有 242.4 個交易日,經過 3.5 年的時間,進而形成了一個有 848.4 個交易日的市場週期,也就是上述大約 850 天的市場週期。以這個 850天的時間長度計算出來的、簡單的市場價格移動均線,對於預測市場的趨勢非常有效。對於上海證券綜合指數(以下簡稱上證指數)來說,這條簡單的850天移動均線,在過去近30年每一個關鍵的拐點,都形成了一個支持或壓力的點位。而對於美國的標普指數來說,這條850天移動均線則是過去幾十年的上升趨勢線。每次標普指數上升的趨勢被打破,都表現在標普指數現價與這條850天移動均線的關係上:當標普指數顯著跌破這條850天移動均線的時候,往往伴隨著嚴重的經濟危機。

一般來說,在全球各個重要的市場指數的運行週期裡,都可以找到這條 850 天移動均線的影子。比如,道瓊斯指數的850 天移動均線的運行規律與標普指數類似。而中國香港的恆生指數的運行週期,則體現出了 3~5 個 3.5 年的週期疊加的運行規律。用 10.5 年(3 個 3.5 年的短週期嵌套)和 17.5 年(5 個 3.5 年的短週期嵌套)的時間長度做出來的恆生指數移動均線,是恆生指數運行的長期上升趨勢線。在 2020 年 3 月全球市場史詩級暴跌的時候,標普指數每一個下跌的關鍵點位都密切對應著這個 850 天的市場週期。更有意思的是,從850 天週期推算出來的、3 月的這些下跌期間的關鍵點位,對應的是指數下跌的黃金分割點。比如,兩倍 850 天移動均線,也就是標普指數 1700 天的移動均線,約為 2300 點。這個兩倍 850 天移動均線的 2300 點的位置,恰恰對應的是 2020 年3 月暴跌的底部,同時也正好等於 2018 年第四季度暴跌時的最低點——2300 點,而 2300 點也正好是標普指數從 3348 點的週期頂峰迴調 38.2%的黃金分割點。更有意思的是,從 850天週期推算出來的、2020 年 3 月的三倍 850 天移動均線約等於 2000 點,大致等於標普指數從 3348 點的週期頂峰迴調 50%的黃金分割點。而 2020 年 3 月暴跌的最低點出現在3 月 23 日的大盤中,恰好在 38.2%黃金分割回撤點 2300 點 附近。

注意,雖然我在上述討論中運用了很多技術分析的名詞,但是我進行的並不是技術分析。我的 850 天移動均線疊加預測系統,是從自己的 3.5 年經濟短週期嵌套理論的基礎上反推

出來的。在 2020 年 3 月市場史詩級暴跌的時候,我公佈的這些點位計算預測都是實時的,都可以在我的微博上找到。當時,我在微博上實時提供的有關下跌過程關鍵點位的預測,回頭來看大致是正確的。在市場價格當時幾乎每週都出現數倍方差之外的暴跌,暴跌出現的概率是幾億分之一,甚至幾十億分之一的情況下,以我的建立在經濟週期理論上的 850 天移動均線,以及衍生出來的疊加週期(兩個850天週期、三個850天週期)和時間單位(分鐘、小時、天、周、月、年)推導出來的市場關鍵點位,只比實際市場出現的價格有 3%左右的偏差。這些市場週期理論的實際運用和觀察,不可能是巧合。這個以週期運行為基礎的交易理論,在過去幾十年的市場歷史中不斷被驗證,在 2020 年的史詩級暴跌中為投資者指引了方向,也將在未來繼續有效。

央行選擇非對稱性貨幣政策的惡果,除了越來越大的資本市場泡沫和波動越來越大的市場週期,就是長期趨勢性的弱通脹,甚至是通縮的壓力。格林斯潘之前的美聯儲主席一直保持著美聯儲相對於美國政府的獨立性。美聯儲並非美國政府的一部分,而是一個半公共半私人的機構。即便如此,美國國會理論上仍然有權力通過立法干預美聯儲的貨幣政策選擇,甚至解散這個機構。儘管美聯儲主席的任命是由總統提名的,但美聯儲最著名的主席之一 —— 保羅·沃爾克,不惜冒著與里根政府決裂的風險,頂著巨大的政治壓力也要進行大幅的加息和貨幣緊縮,以緩解當時高企不下的通脹壓力。然而,現在美聯儲這種政治獨立的風骨似乎已經蕩然無存了。


(摘自《預測:經濟、週期和市場泡沫》中信出版社2020年10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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