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異——《偉大的博弈》讀後感之三

(三)怪異

儘管在發展過程中有諸多危機和投機,華爾街有三點怪異之處,讓人稱奇。

怪異之一:他從未錯過美國的偉大浪潮。

令人驚訝地是,就是這樣無法無天、跌跌撞撞、慢慢悠悠、野蠻無序的發展中,華爾街有一件事一點兒也沒耽誤。它幾乎從來沒有錯過美國的每一次偉大建設浪潮中。而且在支持實體經濟朝正確的方向走這件事情上,幹得還不錯。

這當然奇怪,因為也沒有人要求他這麼做。比如根本就沒有人喊話——“金融業的天職是支持服務實體!”

華爾街的誕生與美國建國時間幾乎同步。它一開始就融資功能健全,既有提供信貸的銀行,也有提供直接融資功能的股票債券市場,類央行的第一合眾國銀行的成立,就是在華爾街發行股票,還是當時的財政部長漢密爾頓操持。

這自由的融資天賦,使得華爾街參與到了每一場美國的產業升級中。

第一次是在運河建設中。19世紀早期西部大開發中,伊利運河的修建把西部到東部的運輸成本縮減到1/20,巨大的經濟效益讓華爾街對運河股票狂熱起來,運河股公司IPO如雨後春筍,往往得到超額認購,啟動了華爾街第一輪大牛市。

19世紀40、50年代,鐵路產業開始發展,當時中產階級的年收入只有1000美元,而鐵路的造價高達3000美元每英里。於是再一次,資本市場承擔了融資功能,鐵路證券成為華爾街的主要品種,1835年只有3只鐵路股票在交易所掛牌交易,10年後有38只,到19世紀50年代南北戰爭爆發時,鐵路股票債券已經佔到美國證券的1/3。1890年,美國鐵路的總里程增加到26.4萬公里。

然後是鋼鐵產業。1878年,華爾街還沒有一家工業製造業的公司,那時美國的鋼鐵才剛剛擺脫進口,但是到了1900年,工業股票已經成為華爾街市場的主體,與此同時,因為華爾街的支持,美國的鋼產量已經超過的歐洲鋼產量的總和。

這一過程中當然少不了資本市場投機的劣根性。

19世紀20年代的運河公司熱潮中,能付諸實施的很少,有的回報根本沒有招股說明書那麼高,有的完全是欺詐,有的是經營不善,有的則是因為低估了成本而無法盈利分紅。這些失敗和詐騙之後,股價自然崩潰,當然不少投資者的血汗錢打水漂。

這種現象在鐵路業興起時,也發生過。

後來再20世紀20年代,航空業興起時,投資者也狂熱認購航空公司的股票,然而大多數航空公司卻連一條航線也沒有開通過。

20世紀60年代,投資者蜂擁購買連鎖公司股票,試圖投中麥當勞和肯德基,然而沒有幾家公司能成功。

當然還有20世紀90年代家喻戶曉的互聯網泡沫。

這都不妨礙它協助美國產業升級成功。而且華爾街還幫助產業整合升級,正是在以JP摩根為代表的投行業務的誕生,催生出辛迪加這樣的行業寡頭組織,提升了美國工業界在全球產業鏈中的話語權。

每一次產業升級,都飽含人們對未來瑰麗的幻想,引發人們盲目地投資,而正好新興產業的發展需要試錯,哪些技術方向、哪些公司能成功,可能沒有人事前能預測,華盛頓和總統也不知道,所以產業升級不可能是來自頂層設計,而只能是讓資金去摸索。

這些試錯的資金不能是來自於銀行求穩的存款和理財資金,而是有契約精神、願意承受風險損失的權益類資金。所以直接融資市場在一個把產業升級當成戰略重任的國家,是必不可少的。

我以前有個疑惑,資本市場到底第一使命是為民管理財富,還是支持實體,還是兩個不可偏廢?

讀完此書有了答案。如果呵護資金成了第一要務,嬌慣了資金,或者因投資風險過高向直接向某一產業關上融資大門,那也就是阻礙了“用試錯發展產業”的途徑。沒有誤民,但是誤了國。

怪異之二:他不僅沒有因為自由化的基因與國家意志唱反調,反而用強大的資源配置能力為美國力挽狂瀾。

雖然300年的歷史上,華爾街也有不少企圖發國難財的案例,比如貴金屬領域,多次出現企圖控盤白銀黃金價格的投機分子,但如果看看華爾街幫華盛頓做的穩定大局的另幾件事,你可能也會持一下保留意見。

南北戰爭時,政府為了戰爭進行融資,主要依靠徵稅和印鈔。華爾街的銀行家庫克幫助北方創新了,沒有通過傳統上私下向銀行和經濟上出售債券的方式,而是開創性地通過華爾街向公眾發售戰爭國債,並且以愛國的名義做宣傳,國債出售速度極快,給了北方巨大的支持。而與此同時,只會靠印鈔票支付整整費用的南方政府,卻因為9000%的通貨膨脹率遭受沉重打擊。

19世紀90年代,因為政策失誤,美國白銀貶值,人們傾向於使用白銀而非收藏黃金,因此黃金不斷流出國庫,連歐洲人都在把美元兌回黃金運回歐洲,美國當時經濟嚴重衰退,還面臨用黃金來償付聯邦債務的本金和利息的窘況。

然後華爾街出手了,JP摩根去見了總統,當時國庫裡也就900萬美元,而財政部面臨1200萬美元的匯票。JP摩根用了各種高超方法,比如支持美元、套利、發行國債回收鑄幣等方法讓國庫裡的黃金回到1億美元以上。這一美元救援行動也讓美國重新恢復了經濟。1907年,他又幫著處理了一次銀行擠兌危機。

資本市場的強大,可以加持國家主權。正如作者所說,世界強權不僅僅是國家形式,她可能是宗教、文化、金融等等。華爾街就是一種世界強權。一戰、二戰之時,美國的霸主地位並沒有奠定(二戰中後期才奠定),但是華爾街已經是世界上數一數二的金融中心了(二戰時已經全面超過倫敦)。“華爾街打個噴嚏、全世界都感冒”。當時正是其強大的資源配置能力,為美國國力的奠定裡下汗馬功勞。

怪異之三:自律的力量總能幫它續命

如上所述,美國金融監管體系較晚才建立。在這一過程中,這個市場就是靠自律和一屆接韭菜的自然生長,野蠻地繁榮著。比如:梧桐樹協議的簽訂、證券交易所設立都是自發而成,沒有央行時,摩根扮演的角色、甚至連央行的設立也是最後不得已在市場人士的倡議和設計下促成。

因為監管的呵護,中國的資本市場可能從來沒感受過行業自律的作用。讀了這本書,才深刻感到,市場這隻看不見的手,原來不僅僅是調節價格,還可以通過行業自律來體現。簡言之,就是讓各個利益方,為了能夠求生存,能主動出讓利益,而不是靠行政壓制。

總而言之,上面的三個怪異之處,可能解答了我自己作為一個菜鳥的一些疑惑(如果可以穿越,其實可以解答70年代金融體制改革初期,質疑改革派的言論)。第一,資本市場必須是以服務實體為天職,而不是保護投資者,畢竟國強才民富。第二,資本市場可以是強大的思想力量和工具。還記得80年代金融體制改革時,因為資社之爭餘波未定,國內甚至不敢叫資本市場,而是叫資金市場。第三,市場有自我糾錯的功能。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