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夏治斌 曹學平 揚中報道
“知道統一關停了，現在是遊擊行動，之前在揚中的機器轉移了，生產和出貨都在揚中之外，就是為了防止釣魚執法。現在可以拍視頻供貨，先付定金，自己安排車裝車，拍裝車視頻，付清款後走單。”4月19日，揚中一家做熔噴布的中間商徐世傑向《中國經營報》記者說道。
新冠肺炎疫情暴發以來，使得被稱為口罩“心臟”的熔噴布一下子成了緊俏商品。此前因河豚被外界所知的長江小島——江蘇省揚中市一躍成為“熔噴布之鄉”，在此登記註冊生產、銷售熔噴無紡布的企業出現了“井噴”式增長。公開數據顯示，截至4月10日，揚中登記註冊的涉及熔噴布生產、銷售企業共計867家。
面對非理性的熔噴布生產銷售市場，揚中市4月16日發佈公告稱，自3月20日起，該市就相關反映熔噴布企業問題進行了交辦，開展集中檢查。截至4月15日晚，全市所有熔噴布生產經營企業已經全面停產整頓。
不過，在記者加入的多個熔噴布生產銷售的相關QQ群中，每天都會有熔噴布現貨出售、生產機器、出售原材料、倒爺繞路等各種消息，讓人難辨真假。當記者詢問有無生產熔噴布的生產資質證書時，徐世傑告訴記者：“我們這邊凡是跟質量有關的（資質證書）都沒有，最多是有營業執照，現在這個情況也不能公開。”
揚中市政府相關工作人員告訴記者，此次的全面停產整頓，不僅僅是資質的問題，更多的是從生產經營環節可能存在的問題進行排查，在生產經營的衛生、消防、環保、安全生產等方面進行補短。
其進一步說道，在疫情發生之前，揚中生產熔噴布的企業很少，幾乎沒有。疫情出來之後，江蘇省工業廳當時為了防疫物資和緊缺物資的應急保障供應，挑選了兩家相對好一點、規範一點的企業生產熔噴布。“他們的機器以前也不是以生產熔噴布為主，調整一下生產工藝，就可以達到生產熔噴布的生產標準。”
而對於正規生產熔噴布的企業數據，該工作人員表示其並不掌握，但目前登記註冊的涉及熔噴布生產、銷售企業數字也沒有變化，因為此前揚中市一下子變更經營範圍的企業很多，政府感覺到市場不是很理性，便根據行政審批法設置了實質性審查。
撤至外地“打游擊”
“風聲一出來，揚中當時就出去了很多機器。我們聽到風聲也撤出去了，現在的生產地在蘇北，貨源（產品）和生產地也不在一起，現在查得緊，必須要分開。”4月21日，在揚中市新壩鎮大橋工業區，一位生產熔噴布的家庭小作坊主魏明，向記者介紹了他家的熔噴布生產現狀。
據魏明介紹，他的主業並非熔噴布生產，疫情發生後，他就租了廠子，購置了兩臺50型號的熔噴布機器，一套設備裸機的價格有20多萬，現在每天的產量能有350~360公斤。
當記者問及現在的生產點是否安全時，魏明稱，“我們在蘇北的生產點很隱蔽，排查也不會去我們那邊的，不是很熟的人介紹的，堅決不帶，防止釣魚執法。”
魏明的現狀並非個例。“現在揚中就是有機器的話，也不會超過100臺，全部搞出去了，該賣的都賣完了。”揚中市區的當地人直接告訴記者。
4月21日，記者來到揚中市西來橋鎮，與此前網上報道的生產搶購熔噴布“熱鬧”的場景相比，街道上顯得冷清。一位當地人向記者表示，西來橋鎮之前有很多生產廠家，現在都沒有了。
在揚中市發佈的停產整頓的公告中，下階段，揚中市將繼續把熔噴布行業規範化整治作為當前工作的重中之重，集中精力，集中攻堅，市鎮村三級聯動，多部門聯合執法，堅決關停違法違規生產經營企業，恢復正常生產秩序。
不僅如此，對涉嫌違法違規的，在查處涉及市場監管、安全、環保等違法案件的基礎上，堅持有案必查、一查到底。
揚中市在停產整頓公告中稱，針對安全生產、消防、生產環境、產品流通、產品價格等領域存在的問題，將分類施策，嚴格准入，整改不到位不放過，整改不達標不予復工。
對於整改持續時間以及復產的標準，上述政府工作人員告訴記者，目前相關的政府部門生產經營規範正在制定，主要從生產經營環節進行審查，後續企業還是想生產的話，需要先申請，達到生產經營規範的要求後，才會予以復產，同時還會有相關職能的部門上門指導。
實際上，4月9日，揚中市召開全市熔噴布行業整治推進會，提出“三個一律”，即利用家庭作坊進行生產的，一律取締；沒有合法合規生產經營手續的，一律關停；存在安全隱患、環保不過關的，一律停業整頓。
除此之外，揚中市上述政府工作人員向記者表示，為有力打擊外來中間商炒作，從4月10日起，對全市五大卡口出揚車輛登記檢查，對所有出揚車輛運載的不合格熔噴布產品依法查扣，對涉嫌質量問題的，送專業機構進行產品質量鑑定。
截至4月14日，揚中市已對255家涉及“三無產品”問題的企業下達整改通知書；交警部門共查扣熔噴布運輸車輛90餘輛；現場查處私拉亂接、超容用電等違法行為33起；10家快遞公司接受約談。全市立案查處46件，關停或查封37戶。
而對於在4月15日之前，從揚中市流出的熔噴布產量及流向，揚中市當地政府工作人員向記者坦承，由於買賣方之間沒有正規的合同，都是外地的商販或者口罩廠的業務員用現金搶購的，地點和過程都很隱蔽，導致沒有辦法進行統計。“現在出揚中需要提供規範的合同，相應的檢測報告，確保流出去的布合法合規”。
與此同時，有關揚中外遷的熔噴布生產機器，上述工作人員也表示，因為生產熔噴布的機器並不只生產熔噴布，還有其他用途，因此也沒有辦法禁止機器的流通。
“我的孫子和他同學，清明節過後才開始做的，以前是在三茅鎮，現在搬到安徽滁州了，本錢還沒有弄回來。以前這一片都是做布的，馬路邊停的都是車子，都出去做了。”西來橋鎮一位老奶奶指著冷清的街道向記者感嘆道。
“掘金”依舊火爆
在揚中市政府的高壓整治措施下，揚中市“矇眼狂奔”的熔噴布市場踩下了剎車。
油坊鎮一位生產熔噴布滾筒的薛師傅告訴記者，以前自己的店裡是需要排隊才可以取到貨，現在只要下訂單，兩三天便能拿到貨，不需要排隊。“前些天滾筒都是不夠賣的，來買都要排隊，還要等很多天。現在是等訂單，定多少就能拿多少，不需要排隊，價格還降了1000多。”
4月21日、22日，記者實地走訪了揚中市三茅鎮、油坊鎮、西來橋鎮，當地人聊得最多的還是有關熔噴布以及生產設備倒賣的話題，多位揚中當地人告訴記者，就在公告出來後，很多揚中人就將生產機器搬至外地去生產了。不僅如此，有關熔噴布的“掘金”熱仍在繼續，前往當地五金店詢問生產熔噴布配套設備價格的仍大有人在。
上述生產熔噴布配套設備的薛師傅直言：“現在還是有外地人來訂貨。”在油坊鎮的街道上，記者仍然可以見到張貼絨布模具的廣告。三茅鎮的一位五金店老闆亦向記者稱，雖然現在滾筒的價格有所下降，但是外地來詢價的人還是很多。
當記者以客商的身份表示想購買生產熔噴布的生產設備，就有包括當地小超市、輪胎店老闆等人士稱自己就有朋友在做二手機器的倒賣，可以幫記者牽頭介紹。
僅過兩個多小時，上述輪胎店老闆便打電話告訴記者，說有朋友現在出三套熔噴布生產設備，三臺總價為75萬元，問記者有沒有興趣購買。
值得一提的是，4月21日，記者在揚中市臨近的常州市新北區G346與S238交叉口，看到大批倒賣熔噴布生產設備的中間商，涉及熔噴布擠出機、模具、滾筒機、空壓機等。據他們介紹，現在市場上這些設備的價格一天一個價。
常州孟河鎮的一位五金店老闆直言，“前一陣子就像打仗一樣，有錢買不到貨，現在更加厲害。”
事實上，作為口罩的“心臟”，在口罩需求激增的情況下出現稀缺的局面，熔噴布的市場價格經歷了暴漲，而後雖有所回落，但仍處於高位。
光大證券研報指出，2020年2月疫情暴發後熔噴無紡布價格快速上漲，由2萬元/噸漲至最高65萬元/噸，近期維持在35萬~50萬元/噸高位，顯著供不應求。魏明告訴記者，他那邊熔噴布報價為44萬元/噸。
記者在倒賣熔噴布的QQ群中注意到，類似“南京99-175-25（熔噴布規格）中石化現貨15噸，價格68萬元/噸”等消息層出不窮。
4月17日，中石化在官方微信發佈消息稱，儘管已多次闢謠，但依然發現朋友圈中廣泛流傳著售賣中石化熔噴布的消息，並表示“看到誰倒賣中石化熔噴布，二話不說，報警！”
中石化表示，中石化生產的熔噴布均“定向供應”，從未委託給其他單位或個人銷售，其他渠道廣泛流傳售賣中石化熔噴布的消息均為假信息。
（文章人物均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