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字的困境

有時寫字於我而言,如臨大敵。

人類伊始,意識一片混沌,文字宛若盤古的斧子,劈開一片精

神小天地。文字是武器,典籍自然成了武功秘笈,二者乃器與道之

結合,不可分也。面對詭秘的大自然,人永遠渺小,文字使我們稍

減誠惶誠恐。即便如此,文字之於惶恐,仍然抽刀斷水般無能為力。

在物質方面,盤古大人為我們開闢了天地,前人為我們踐實了道路,

可坐享其成果。而在精神方面,每個人都必須經歷從混沌到明朗的

過程,從零到二,從二到二百五,到無限,這一路上,愚公不能為

我們移山,所剩的,只有從沙子龍的棺材裡接過破舊的訣歌與那鏽

跡斑駁的槍,這六十四式五虎斷魂槍能不能刺出一條血路,全憑個

人修為。

自然的混沌時刻要併吞我們的意識,文字,是我們的反抗,木

然不動會被塵封。蜘蛛繞膝須驅逐,否則被束縛。大雪降臨須逃避,

否則遭冰封。雨天馭車,擰開刮雨器才能看清這世界。可謂時時勤

拂拭,莫使染塵埃。這還只是往輕裡比喻,嚴重的,如逢食人蟻軍團,

跑慢了只剩一架白骨。

混沌彷彿色狼的鹹豬手,趁人不留神就要下黑手。文學,也許

是我們給大自然取的溫柔的小名,由於懼怕,好比管老虎叫大蟲。

也許是有意劃了安全的界限,與詭秘的自然區分開來,好比孫悟空

畫的圈兒。

練筆、思考,都是練把式。我們是繭中之蛹,永遠沒有破繭而

出的一天,那繭是無窮的厚。能像姜文在高粱田裡踐出一席之地者

便可欣慰。文字,如同姜文的腳板。

掙扎的感覺,若虛若實。寫順了,如鷹擊長空,如剪刀裁布,

如劍破竹。迷惘時,如履薄冰。乃至如章魚裹體,如巨蟒纏身,總之,

彷彿中了十香軟筋散。找不到感覺,如捕風捉影。然而感覺往往與

效果有出入。艱難地在沙漠行走,追逐了許久的海市蜃樓,轉眼成

了高大無比的沙丘,唯有絕望地迎上去,孰料狂風驟起,沙丘已在

身後,揭開眼皮,視線盡頭是綠洲。

這一切的患得患失,只彷彿孫悟空玩耍於如來佛的手掌心。寫

字兒練把式又如同祥林嫂捐門檻。哲人的筆如同柳媽的嘴。對了,

我可不是柳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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