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生門》:人性在生死抉擇下,利己主義思維顯現的罪惡之淵

刪除我一生中的任何一個瞬間,我都不能成為今天的自己。——芥川龍之介

《羅生門》:人性在生死抉擇下,利己主義思維顯現的罪惡之淵

昭和二年,七月,芥川龍之介在給好友的遺書手記中,記明瞭自己的心境!彼時他已經在死亡的邊緣掙扎了兩年多了,而他的心境也漸漸的減少了對死亡的恐懼,甚至開始嚮往,獲得一種解脫。

一生經歷波折,母親發狂多年去世,戀愛而不得落心病,良師益友夏目漱石離世,生父離世,內弟患吐血病,姐夫不堪懷疑臥軌自殺,自己長年被多種病症折磨著,這一切都加諸在不過35歲的芥川龍之介身上。

他曾說過:“我比別人都更深地見過、愛過、理解過,過程中相對的我累積了同樣多的苦痛,也多少得到了滿足。”

或許正是他這種病態的承受著世俗的苦痛,才讓他的作品能夠有一種親歷者之後的旁觀者的淡定。

痛我嘗過,心境我亦能體會,然而我會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淡然的講述一個故事給你聽。

據說,芥川龍之介為了描述《羅生門》下屍橫遍野,如人間地獄一般的場景,專程到醫科大學的解剖室親歷,忍受著屍體散發出的濃烈的腐臭味,對著猙獰的屍體長達幾個小時!才有了《羅生門》開頭絕望,壓抑,如地獄之門的意境。

“羅生門”出自佛教禪經,而“羅生門”生指“羅城門”,指公元七世紀中後葉日本皇都所在平城京及平安京的都城的正門,出此大門,即是荒郊野外。在公元九世紀日本皇家衰敗,內戰頻仍的歲月裡,羅城門失於理修,頹敗之後,立刻顯得荒涼陰森。

許多無名死屍,也被拖到城樓丟棄。年積月久,在人們心中產生了陰森恐怖、鬼魅聚居的印象。許多無名死屍,也被拖到城樓丟棄。日語中,指的是人間與地獄的門!故而得名“羅生門”。

《羅生門》:人性在生死抉擇下,利己主義思維顯現的罪惡之淵

而芥川龍之介在“羅生門”下為我們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

一個流離失所的家將,在社會現狀下坐在石階上托腮思索自己究竟選擇餓死還是淪為強盜,踟躕間難以定論,在飢寒交迫的雨天,他站起身走向了羅生門,在羅生門中看到一名老婦在年輕女屍上拔頭髮,他在老婦的言論下,完成了由善到惡的心理轉變,搶了老婦避體的衣服後,無罪惡感的淪為一名強盜。

一念成魔:掙扎到墮落

利己主義思維的顯現


芥川龍之介認為,利己主義是現實醜感的發源,是人性醜惡的體現,芥川本想尋求人性的一點微弱之光,即內心深處的真善美,可現實使他一次次的失望甚至絕望,而逐漸在這樣的心境下產生厭世之態,而他也將這種感覺體現在其作品中。

如果說上一秒家將還在善惡間徘徊,掙扎著自己該怎麼辦而難以抉擇,下一秒,羅生門內,老婦的行為讓他的惡有了理由,墮落入無邊的黑暗,這其實是一念之間,家將自身利己主義思維的顯現。

 

何為利己主義思維?

在心理學中,利己主義是個人主義的表現形式之一。其基本特點是以自我為中心,以個人利益作為思想、行為的原則和道德評價的標準。是“私”的體現。

這也符合日本當時的政治背景,明治維新時期,日本大刀闊斧的進行改革,政府為了更好的統治,實際上是在宣揚一種利己主義思維的存在,另一方面也說明政府對於國民民情的忽視,促使國民利己主義思維的加重,這也使得夏目漱石和芥川龍之介之類作者借文章暗諷當代政權。

利己主義思維的顯現,體現了作為人自我的劣根性,羅生門下,被拔頭髮的年輕女屍,拔女屍頭髮的老婦以及剝老婦衣服的家將,身上都能看到利己主義思維的存在。

老婦為何行惡?一是為了生存,二自己所掠奪之人是個

罪人。(女屍為了生存欺騙眾人,將蛇按照黃鱔來賣。)如此說來,自身行惡的罪惡感便減消了,思想的轉變為行惡提供了心安理得的藉口,這也就有了老婦蹲在死屍面前安然拔頭髮的景象

家將為何行惡?同樣的思想進行的傳導,為家將行惡打開了罪惡端口,最初他藏在那裡看老婦拔死人頭髮,感到恐怖和戰慄,甚至對於老婦如此惡的行為升起了怒意!然而當老婦說出自己的行為不過是為了生存,一念之間,家將的心理由明轉暗,自己做強盜也不過是為了生存!於是他毫無憐憫的剝掉了老婦的衣服,並將她一腳踢向屍體旁。

家將的惡在利己面前顯現了出來,將他心中僅存的一絲善念所折斷

,正如這羅生門一般,家將的思想轉變,讓他徹底落入羅生門。

戈爾丁表示人性是複雜的,既有善的一面,(神相)又有惡的一面(鬼相),更有灰色不明辨的一面(人相)。而芥川龍之介無疑是向我們道明瞭在這灰色不明辨中,是什麼作用完成了心理的轉變?

《羅生門》:人性在生死抉擇下,利己主義思維顯現的罪惡之淵

芥川龍之介正是藉此批判了人在利己主義思維主導下所展現出的陰暗和醜惡的一面,家將內心一點僅存的善消亡,善的消亡,惡的陡升,一念之間,墜入地獄之門,落入無邊的黑暗之中

小說最後,芥川設置了開放性結局,“夜暗”,“黑夜”的代入,在畫面感變暗的情況下,更說明了由善向惡尚且有邊,而惡的盡頭是沒有的。

家將無疑是沒了罪惡感的淪為一名強盜,而他成為一名強盜究竟會怎樣,會多惡?芥川的戛然而止,或許也是說明地獄是沒有底的為了所謂的活,泯滅人性,活成人間的鬼,地獄的“鬼”行走與人間!罪惡就這樣得已傳播!

兩相對立:自由與宿命

矛盾造就的悲劇主義色彩


1922年,芥川龍之介身體狀況急轉直下,受自身壓抑以及多種疾病所擾。加之當時社會形式右轉,沒有言論自由,這也給予這個偉大筆者的作品色彩上多了迷茫和壓抑。 

“芥川是時代的犧牲品,他身揹負著世紀末的淵博學問,不堪忍受舊道德的重荷,在新時代的黎明中倒下了。”


被他人這樣讚譽的芥川,解脫了。

《羅生門》:人性在生死抉擇下,利己主義思維顯現的罪惡之淵

芥川龍之介的死似乎是註定的,在時代與個人背景的拉扯下,他的皮囊被撕開,他的靈魂被拉扯,他不滿時代對於自我的摧殘,卻又顯得無力抗爭,這就形成了他獨特的,敏感的人生觀,文學觀,企圖在這樣的矛盾中調和,來實現自我價值。

《羅生門》中家將最終為生活所迫淪為一名強盜,儘管非他所願,卻也是其為了生存,難逃宿命的結果。 

家將心理轉變的過程,也是其在自由與宿命之間抉擇的過程,這本身是個矛盾,很難調和,選擇哪一方都是痛苦的,這樣的選擇題也註定了悲劇色調。

選擇自由,遵從內心,可以依照自己的內心去行事,那麼家將會因為善而舒心,但卻無法在這籠罩一片黑暗的人世界存活。  

選擇宿命

,無論怎樣,一切為了活下去,無論是惡,還是苟且,難以抵抗,選擇接受,與這混沌的人世界共處。  

與家將而言的悲劇,正是芥川龍之介內心的悲劇心理的折射。

“不管怎麼說如果相信宿命,由於罪惡的不復存在,懲罰的意義也隨之喪失,從而我們對惡人的態度必然寬大,反之如果相信自由意志,由於責任觀念的產生,就會擺脫良心的麻痺,從而對我們自己的態度必然嚴肅起來,那麼遵從那個好呢?”

“一半相信自由意志,一半相信宿命論,或者說一半懷疑自由意志,一半懷疑宿命論”無法調和的矛盾,兩相對立。

個人,家庭,社會,三方面的境況,使得他難以忍受,個人的疾病,家庭的束縛,社會的黑暗,而這便是他的難以逃離的宿命,無法擺脫。

所以他寄託於文字,渴望得到精神上的自由,來抵抗命運的殘忍,寄託於文字,卻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下,言論被束縛,進而他又

寄託於基督教,然而他並非是基督教人士,只是為了尋求一種寄託,卻又發現根本不存在解脫,不過是繼續痛苦罷了。

《羅生門》:人性在生死抉擇下,利己主義思維顯現的罪惡之淵

他抗爭許久,仍無法調和這兩者間的矛盾,心理已然達到極限,對於死亡的親近,似乎是宿命的推進,而又加之對於自由意志的嚮往。 

他的逝世,令文壇惋惜,但或許也正是由於他獨特的人生經歷,讓他擁有了超乎常人的思維和感染力!這讓我不由的想起,《房思琪的初戀樂園》的作者林奕含。亦同他一樣,儘管擁有超然的思想,仍然難以抵制宿命的折磨,最終選擇自殺結束自己這一生。

我始終覺得,在她們眼中,悲劇的內核不是訴苦,不是控訴,而是在用其特殊的經歷,來向我們展示一種思想,一種情感,甚至於一種力量。

正如林奕含所寫“能看到這本書的人是多麼幸運,他們不用接觸,就可以看到世界的背面。”

世界的背面是黑暗,是人間地獄!而地獄是沒有盡頭的!現實的理性與自我的感性的情感交織,譜寫了帶血帶痛的文字之歌。 

《羅生門》:人性在生死抉擇下,利己主義思維顯現的罪惡之淵

寫在最後:

  

“人性”的複雜,構成了存在世間灰色霧靄下的“人相”,既有善,又有惡!是不可分離的整體,而“人相”又是可動的,世間也便有了善惡之人。

其實每個人都是矛盾體,我們處於善惡之間的平衡體,芥川龍之介相信,人是本善的,惡是體內壓抑的存在,當“自私”的一面顯現時,為了個人利益,喪失了罪惡感,道德感的時候,惡便佔據了主導。

他並沒有批判家將變惡的行為,在走向罪惡的時候,他更多的思考在於,是何力量導致惡的陡升,是利己思維的顯現,是大時代下政府塗炭生靈的結果!他無力改變什麼,只能用他的眼去見證那個時代的無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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