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我们曾拥有那茅屋

人文书评 | 至少,我们曾拥有那茅屋

张炜《我的原野盛宴》

书评作者 朱博

这是一本写给成人的童话书。

单从文字和插画,我们常会误解《我的原野盛宴》是一部儿童文学作品。全书用35个故事串起了主人公“我”和好朋友“壮壮”所经历的少年时光。这些故事或离奇或平凡,是用一双清亮的孩子的眼睛观看的世界:海边野林子里的动物会说话,花草会微笑。

有人说,这是关于“人在大地上诗意地栖居”的故事,关于勇气、哀伤、友谊、忠诚、牺牲和爱的书写。作家张炜说,文学的一生,应当是追求真理的一生,向往诗境的一生。

“我”是个大胆且腼腆的孩子,对身边的植物名字烂熟于心,在隐藏着无数野物的密林中奔跑。“我”喜欢读各样的书,梦想拥有一个收藏各种宝贝的房间。在“我”的身边,外祖母、爸爸、妈妈、大辫子老师、采药人、守林老人,鱼把头,还有小伙伴“壮壮”和“小北”,这林林总总的人和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营造了一个充满想象、富于色彩的万花筒世界。

回顾作家张炜的创作履历,这部20万字的作品只是算作“小部头”。在他已经发表的1000余万字的作品中,就涉及长篇小说、散文、文论、诗等多种题材。如果把一位多产的作家视作一棵长成的参天大树,那么他童年的记忆和经验可被拟成深扎于土壤中的细密根须。根须越发达,越深入土壤,枝干就愈加坚强、繁茂。我是用读一部自传的方式来读这部作品的。

作家是幸运的,在他的成长经历中遇到了如此多好玩的事情。他用细腻而平实的笔法将它们一一记录,有时好比用放大镜,趴在地上一根一根数着叶脉;有时又像用高倍望远镜,躲在暗处一米一米侦查着隐藏的活物。作家又是严肃的,他没有将大自然的鸟兽花叶笼统地划归一处,而是仔细地将它们一一命名,为求知的读者展开一卷博物书。作家认真地讲述一个个不可思议的神灵故事,唤醒了每个人沉积自儿时的敬畏与想象。

书的结尾,“我”和外祖母再次提到那间茅屋,它也是整个故事的起点,是“最适合做梦的地方”。人住在不同的屋子里,做的梦就会不一样。这间茅屋是“我”的长辈们找到的,而每个人都将找到自己的地方。我们终将离开这曾经带给自己无穷乐趣与温情的茅屋,作家在故事的结尾亲手打破了自己搭建的“做梦的地方”,这个经历无疑是“痛苦”的。正如“我”所感悟的那样,“既然离开出生地是不可避免的,那么怎样才能找到一个让自己多少高兴一点的地方?怎样才能有一幢让自己满意的小屋?这就是问题的全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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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Little House,Virginia Lee Burton

美国作家、插画家维吉尼亚•李•伯顿(Virginia Lee Burton)在其创作的《小房子》(The Little House)中用不同的方式诠释了一个与之相通的主题。历经时代进步,那个原本建在恬静乡下漂亮的小房子被高大的建筑群、城市的喧嚣逐渐湮没。好在人们没有失去初心,小房子在另外一处风景优美、同样安静平和的乡下重新建了起来。茅屋和小房子,都化为我们成长中追求宁静内心的安放之地。

如果我们拥有那茅屋,外祖母烹制的美味将缓解饥饿的肚肠,装满书的箱子将抚慰内心的荒凉,往来亲友讲述的故事充盈我们的经验,天黑后角落的响动和眨动的眼睛会占领我们的想象。

这所有的恩惠都来自那幢普通的茅屋,看似平常。而在现实中,并非每个人都如书中的人物般幸运,必然地拥有。疾病、迁徙、战乱、婚姻破裂、环境灾难,都能轻而易举地将茅屋推倒掀翻,寄住在其中的人们,特别是孩子,将失去平静的生活,等待他们的将是另外一番景象,不安、恐惧、痛苦将萦绕心间,眼中的世界将不再灿烂。

此时,我开始怀疑:这部作品究竟是否“虚构”了一个美好的童话世界?

虚构与非虚构是对文学作品最为常见却颇为“粗暴”的划分方式。任何优秀作品都是基于作者亲身经历有感而发,每个角色无非反映了作者经历的某一个侧面,或是将多个侧面整合在一起。虚构作品追求真理,崇尚实感;非虚构作品讲求真实,反对臆造。从这个角度看,二者又是相通的。

世界上一定存在那座茅屋,尽管它的样态千差万别,但始终不变的是它坚守的内核。每个人都将从中汲取力量,启迪心灵,陶冶情操,触发灵感。即便是深处不堪的现实,孩子们仍会通过自己的眼睛发现不被成人关注,或者说是深埋在内心中的“童话世界”。我将这本书拿给年少的孩子,她随机选读了一节后说“很喜欢”。也许孩子正在我们找到的茅屋中做梦,而将来,他们也将建造一座属于自己后代的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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