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十年生死兩茫茫,最終只能自己思量,卻不能剔除相思苦痛

秋枯春榮, 日月升落, 看盡滄海桑田, 亦難以明死生, 知天命。 日華閃漫, 那一片無盡的花開成了海, 花徑人疏, 風拂過往事, 壓下那柔弱的莖, 但又注視著它再一次站起來, 重歸寂寞。 人生, 就是明知泡沫終將破碎, 仍要將其不斷吹大。

蘇軾:十年生死兩茫茫,最終只能自己思量,卻不能剔除相思苦痛

在愛情的世界裡, 十年生死兩茫茫, 最終只能自己思量, 卻怎麼也不能剔除相思的苦痛。 蘇軾的 《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 為我們展示了陰陽兩隔的無奈與辛酸。


十年生死兩茫茫, 不思量, 自難忘。
千里孤墳, 無處話淒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 塵滿面, 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 小軒窗, 正梳妝。
相顧無言, 唯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腸斷處, 明月夜, 短松岡。

此詞為蘇軾悼亡愛妻王弗所作。 唐圭璋 《唐宋詞簡釋》 中評價此詞:“此首為公悼亡之作。 真情鬱勃, 句句沉痛, 而音響淒厲, 陳後山 (陳師道) 所謂 ‘有聲當徹天, 有淚當徹泉’ 也。”

蘇軾:十年生死兩茫茫,最終只能自己思量,卻不能剔除相思苦痛

“乙卯正月”, 指熙寧八年 (公元1075年) 正月, 其時蘇軾正於密州知州任上。 作此詞時, 蘇軾年已四十, 因反對新法而備受當權者壓迫,又憶及亡妻, 心情悲苦無依, 此作正是這種心情的側面寫照。
蘇軾的髮妻王弗才貌雙全, 年方十六時與蘇軾喜結連理, 伉儷情深。蘇軾的 《亡妻王氏墓誌銘》 記載, 王弗 “侍吾先君、 先夫人, 皆以謹肅聞”。 蘇軾與人交談, 王弗立於屏風之後, 待客人走後, 即向蘇軾分析客人之人品行為, 提醒丈夫不要被奸人矇騙, 對蘇軾幫助很大。 然而王弗二十七歲時不幸去世, 對蘇軾的打擊很大, 以致多年之後依然無法忘懷。

蘇軾:十年生死兩茫茫,最終只能自己思量,卻不能剔除相思苦痛


上闋寫實, 抒發愛妻去逝後十年的相思之情。

“十年生死兩茫茫” 寫自己與亡妻天人永隔已經十年, 互相遙思又無對方消息。 “茫茫” 二字,細膩地表現出作者因思念亡妻而生出的悵惘之情。 “不思量, 自難忘” 寫作者即使不用思量, 亡妻的形象與舊時相處的情節也歷歷在目, 難以忘懷。 此三句曲折婉轉, 將作者十年來的苦思之情描寫得深沉而悲切。


沉痛的哀思由 “千里孤墳, 無處話淒涼” 二句傾瀉而出。 愛妻逝去的十年中, 作者風塵僕僕, 千里折轉始終困頓不堪, 如今處在離鄉千里之遙的地方, 想去愛妻的墳上痛陳相思之情, 竟也無法做到。 實則天人永隔, 豈是 “千里” 所能比擬。 此種思緒, 尤其令人感動。


隨後, 作者又寫, 即使兩人此時相逢, 恐怕愛妻也認不出自己了。因為經過十年風霜的洗禮, 自己已經滿臉滄桑、 鬢角斑白了。 “塵滿面,鬢如霜” 是對自身情況的描寫, 暗含著處境艱難、 宦途險阻之意。 悼亡之情與身世之悲互相映襯, 更顯悽苦。

蘇軾:十年生死兩茫茫,最終只能自己思量,卻不能剔除相思苦痛

下闋由實及虛, 迴歸主題, 寫作者之夢境。

“夜來幽夢忽還鄉, 小軒窗, 正梳妝”, 作者夜裡入夢, 隱約間回到故鄉, 進入當年與愛妻同處的愛巢之中, 愛妻像往常一樣正坐在窗前梳妝打扮, 此種情境, 正如昨日一般。

久別相見, 原本是一件十分快樂的事情, 然而作者與愛妻卻 “相顧無言, 惟有淚千行”! 此處有 “無聲勝有聲” 之境, 千般愁緒、 萬種情思俱在 “千行淚” 中, 其哀痛心情深婉動人。


結尾作者由夢中醒來, 回到現實, 發出了 “料得年年腸斷處, 明月夜, 短松岡” 的痛嘆。 想來在那千里之外的短松岡上, 明月照著愛妻的孤墳, 她一定也因思念自己而肝腸寸斷。 此處轉換立場, 寫王弗思念自己, 更反襯出作者的心境, 悲痛絕倫、 無法自抑。
真正至情至性的男子寄情, 卻不濫情; 喜新, 卻不厭舊, 蘇軾正是這般對世間之人、 情、 事、 物有著極大尊重的至情至性的男子。


蘇軾:十年生死兩茫茫,最終只能自己思量,卻不能剔除相思苦痛


十年的光陰, 正如一生時光的界碑, 也是塵封心門的鑰匙。 那些窖藏得嚴嚴實實的陳年老酒, 將在這個時候被悉數打開, 極為苦澀, 卻也極為馥郁, 恐怕只有懷著相同心事, 妄圖和逝者對話的痴情守望者們才能嚐盡箇中滋味。


就像是迷失在舞臺上的演員一般, 蘇軾在夢中又一次闖入故居前那個熟悉的庭院。 內心強烈而絕望的企盼讓他在這個充滿回憶的地方, 如青澀少年般跌跌撞撞, 難以成行, 直到看見窗前那張熟悉的臉, 低垂著眼簾, 正用嬌豔欲滴的顏料輕點朱唇, 一如當年站在初春池邊, 嫋嫋婷婷、 含羞帶怯的少女。


她依然是那樣的 “敏而靜”, 而他, 有口不能言語, 有手無法觸碰,唯有睜大眼睛看著, 任由一行行心碎的眼淚穿過自己熾熱的胸膛, 卻在此時驀地想到: 原來她也與自己一樣, 承受著同樣的相思之苦, 做著同樣的再相逢的迷夢。


長滿矮小松樹的山岡, 荒煙蔓草的墳頭, 每個肝腸寸斷的月明之夜,墳墓內外的兩人, 縱有滿腹的離愁別恨, 又該說與誰聽呢?


蘇軾:十年生死兩茫茫,最終只能自己思量,卻不能剔除相思苦痛


若問世間最遙遠的距離, 現代人興許會避重就輕的回答: “我就站在你面前, 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然而, 又有多少人能夠明白地知曉: 有一種距離叫陰陽相隔, 有一種辛酸叫相逢不識, 有一種情結叫對窗梳妝, 有一種追憶叫年年斷腸。這些, 怕都只能從那些遠古的枯黃紙頁中尋得一絲蹤跡了。


也許, 當死亡沒有將我們和愛人分開的時候, 它的陰影並不能在我們之間築起實實在在的高牆。 所以現代人總是理所當然地以為, 愛是高調的宣言、 直接的佔有、 無盡的廝守, 抑或抵死的纏綿; 顯然已經忘記很久很久以前, 古雅的人們是怎樣用矢志不渝的忠貞和略顯笨拙的情態去歌頌愛、 享有愛和緬懷愛。

蘇軾:十年生死兩茫茫,最終只能自己思量,卻不能剔除相思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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