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玄打敗殷仲堪之後,收押了殷的僚屬十多人。諮議參軍羅企生也在裡面。桓玄素來厚待羅企生,將要行刑之前,先派人對他說:“你如果向我認罪,我可以放了你。”企生回答:“我是殷荊州的臣屬,現在殷生死未卜,我有什麼臉面向桓公謝罪?”到了赴刑場的時候,桓玄又派人問他有什麼話說,羅說:”昔日晉文王殺了嵇康,他兒子嵇紹卻做了晉朝的忠臣。我現在請求桓公留下我弟弟為母親盡孝。“桓玄依他的話寬宥了他弟弟。桓玄以前曾送給羅企生的母親胡氏一件羔羊皮襖,企生被殺的消息傳來的時候,胡氏當天就把皮襖燒了。
在前兩則故事裡,桓玄和殷仲堪還是友軍,到這裡已經刀兵相見。所謂“末世氣象”大約就是這樣的吧!
《晉書》把羅企生列於《忠義傳》,內容大約是摘自《中興書》,也主要講的是這件事情,但詳細很多 。
大意如下:
羅企生字宗伯,豫章(今江西南昌)人。多才藝。初拜佐著作郎,多次升官後至武陵太守。桓玄攻打殷仲堪的時候,仲堪讓企生擔任諮議參軍,相當於軍事參謀。仲堪多疑少斷,企生很擔心,對弟弟遵生說:
“殷侯仁而無斷,事必無成。成敗,天也,吾當死生以之。”仲堪果然敗走,文武官員中沒有人送他,只有企生跟隨。路過企生家門口,遵生想挽留他,故意說:“作這樣的分離,怎麼可以不拉拉手?”企生調轉馬頭伸出手,遵生隨即用力把他從馬上拉下來,說:“家中尚有老母親,你還想要去哪裡?”企生擦著眼淚說:
“今日之事,我必死之,汝等奉養不失子道,一門之中有忠與孝,亦復何恨!”遵生緊緊抱住企生。仲堪在等在路邊,企生向他喊:
”生死是同,願少見待。““今天我與你是同生共死的,請稍等一會兒。”仲堪看到企生沒辦法掙脫,就獨自打馬離開了。
桓玄到荊州(荊州是之前殷仲堪的治所)後,臣屬們都去謁見他,只有企生不去,幫著照顧殷仲堪的家人。有人對他說:“桓玄素來猜忌,你要是不去,會惹禍上身的。”企生說:”我是殷侯的官吏,他以國士待我。弟弟硬拉著,才讓我沒有跟從他逃亡,我現在有什麼面目去向桓玄示好?“
玄聽說了非常生死,但他素來厚待企生,還是先派人去說:”如果你向我謝罪,我可以放過你。“企生回答:“我是殷荊州的臣屬,現在殷生死未卜,我有什麼臉面向桓公謝罪?”
到了刑場,桓玄又派人問他有什麼話說,企生說:”昔日晉文王殺了嵇康,而他兒子嵇紹卻做了晉朝的忠臣。我現在請求桓公留下我弟弟為母親盡孝。“桓玄答應了。
最後再把企生叫到面前來說:”我對你向來不薄,你何苦要辜負我?以至今天這樣的境地?”
企生回答:“你和殷侯舉晉陽事(指兩次響應王恭),又奉王命各還所鎮,盟誓的歃血還沒有幹,你就舉兵相向。我只恨自己不才,沒能翦除了你這個奸佞。“
於是被殺,時年三十七歲。
殷仲堪待之以國士,敵軍攻來的時候讓他做軍事參謀;敵對的桓玄也如此一再挽回,可知羅企生必定是不可多得之才。
但這個故事如果到這裡就結束的話,也不過是冷冰冰的知識點,不過是無數忠烈中的一個而已。
最後的羅母焚裘才是讓它與眾不同的地方。
曾看到過一種說法,大意是史書裡的戰爭常說“克敵數萬”,這幾萬活生生的人只能在史書中共用這四個字,再無其它。好像很不值的樣子。
但即使那些有名有姓,甚至單獨作傳的,也不常記述他們死後,至親之人的反應。好像一個人的生死只關乎他個人的榮辱,或者對時局的影響。在《孝子傳》、《烈女傳》的故事中,一個人的死亡則更象是成就另一個人的資本。
也許在宏大的歷史面前,這樣的細碎瑣事不值得書寫。
也許正因為難得一見,看到羅母焚裘,才會陡然悲從中來。
就象那麼多邊塞詩裡,最叫人心痛的是陳陶的“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閏夢裡人。”
所謂的集體無意識是不是反而保存了我們的某些敏感性?
面對這樣的消息,羅母又能做什麼呢?她只是一個悲傷的婦人,一個歷史的群演。
比悲傷本身更悲傷的,是無處排遣。
焚裘的舉動與其說是在表達憤怒,不如說是在排遣悲傷。
忽然想到電影《刺客聶隱娘》裡,悲鳴至死的鸞和一夜間全部枯萎的白牡丹。人們願意相信這樣的事故,因為悲劇從來都不只是終結在悲劇發生的那一刻。
公主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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