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生可謂入幕賓也
桓宣武與郗超議芟夷朝臣,條牒既定,其夜同宿。明晨起,呼謝安、王坦之入,擲疏示之。郗猶在帳內。謝都無言,王直擲還,雲:“多!”宣武取筆欲除,郗不覺竊從帳中與宣武言。謝含笑曰: “郗生可謂入幕賓也。”
寧康元年,二月。
桓溫帶兵入朝拜謁皇陵。京中流言四起,傳言其此次入京是要誅除王謝顛覆晉朝。朝廷命謝安、王坦之率百官到新亭迎接,朝中位望稍高者皆驚慌失措。但桓溫卻只以“盧悚入宮”一案,將尚書陸始收付廷尉。不久,桓溫患病,返回姑孰。
桓溫回到姑孰後病漸沉重,多次派人請朝廷加其九錫之禮。謝安、王坦之見其病重,以袁宏所撰錫文不佳為由命其修改藉此拖延。
同年七月,桓溫病逝於姑孰,終年六十二,至此錫文未完。朝廷追贈其為丞相,諡號宣武,喪禮依照安平獻王司馬孚、霍光舊例,又賜九旒鸞輅、黃屋左纛等物。
………………
太元二年,建康城郊。
一處清雅竹苑之中藥香繚繞,嫋嫋的煙霧升騰而起飄出窗外,又被斜斜的細雨悄無聲息打得零碎。
“咳咳……咳……”郗超臥在榻上,捂著心口一陣悶咳,嗓子眼兒一陣腥甜,竟是帶著血氣。他不動聲色地接過藥碗一飲而盡將那腥甜壓下,平復了一陣子,方看向端著藥碗一臉擔憂的少年:“子焱,你跟著我,這已經是多少個年頭了?”
對面的少年一時不解,但還是恭恭敬敬地回答:“回先生,子焱是從寧康元年開始跟著先生的,到如今,已經是有五個年頭了。”
聽到寧康元年幾個字,郗超的呼吸都頓了一頓,五年了,元子離開已經是有五個年頭了麼。當初元子逝世後,自己被改任了司徒左長史,不久便因母親故去離職守孝。守孝期滿後,便被朝廷起復為散騎常侍,後又被授為宣威將軍、臨海太守,可是自己都沒有接受。
隨著元子的離去,這東晉山河在自己的眼中已經是一片無人能夠拯救的破碎不堪,那麼,要這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顯赫官職又有何用呢,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於是便在這建康城外置辦了這處竹苑,子焱也是在那之後成為了自己的門生,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已經是五年過去了。
郗超面上不動,心底不禁是一陣唏噓。自己的病情愈發嚴重,怕是快要撐不住了。這一生盡是為了元子的大業謀劃,郗家的事物參與的倒也不多,就連與父親郗愔的政治立場也是不同的。
父親對司馬皇室一向忠心耿耿,卻對自己與元子之謀劃絲毫不知,看來若想讓其不至於太過悲痛傷了身心,也只能夠用這等法子了。
“咳咳……咳……咳咳……”想到這裡又是一陣咳意似海潮一般湧了上來,郗超虛弱地抬手製止了對面少年前來攙扶的舉動,不經意搬地擦了擦嘴角的血絲,“子焱,我的父親年事已高,在我死了之後,如果他悲傷過度影響到了飲食和睡眠,你就把這個箱子呈交給他吧。如果父親可以忘記我,依舊能夠照常生活的話,那你就把它燒掉,不要讓他看到裡面的內容……”
郗超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他感覺到自己的眼皮愈發沉重了起來,耳朵也像是失去了與這個世界的聯繫,子焱的面孔在眼中放大,在一片模糊之中他的嘴角詭異地無聲扭曲著,緩緩地緩緩地,溶解成為了無邊無際的黑暗。
在虛無的黑暗之中,他漫無目的地行著,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是從何處而來又要往何處而去。他只能看到前方有著一個遙遠卻可以刺破黑暗的光點,似是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向前走,向前走,到那個光點的身邊去,到時候一切都會有答案。
近了,近了,又近了。
終於,來到了那光點的附近,那竟是一個似曾相識的背影。像是聽到了什麼聲音,那人慢慢地回過了頭來。鬢須濃密,眉毛挺直,星眉劍目,依然是初見時的模樣。
“嘉賓,你來了。”還是那標誌性的肅穆嗓音。
郗超凝視著前方,終於,嘴角緩緩地向上咧去,一滴淚水卻是立時滾落到了腮邊。
“元子,別來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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