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棋的故事》:除了控诉法西斯,还有以死明志的文人风骨


《象棋的故事》:除了控诉法西斯,还有以死明志的文人风骨

"我平生对患有各种偏执狂的人,一个心眼儿到底的人最有兴趣,因为一个人知识面越是有限,他离无限就越近;

正是那些表面上看来对世界不闻不问的人,在用他们的特殊材料像蚂蚁一样建造一个奇特的、独一无二的微缩世界。"


——《象棋的故事》

《象棋的故事》:除了控诉法西斯,还有以死明志的文人风骨

1941年,像是"宿命"戏剧性地一生跨越了两个世纪,让诸如一战,二战,革命,通货膨胀,货币贬值,疫情流亡等前所未有的时代动荡烙印的,奥地利犹太裔反法西斯"斗士"斯蒂芬·茨威格,在坚强而痛苦的精神斗争之后,以这篇《象棋的故事》作为此生最后的抗议之"血书"。

一年后,茨威格夫妇理智而平静地在流亡地,巴西里约热内卢双双自杀,以鲜活而宝贵的生命死亡,"无声"控诉着法西斯的残暴和灭绝人性。

《象棋的故事》:除了控诉法西斯,还有以死明志的文人风骨

茨威格夫妇

这篇不到四万字的"遗书",故事内容却平铺直叙般简单,就是讲一条从纽约开往南美的轮船上,一位业余国际象棋手击败了国际象棋世界冠军的"普通"故事。

甚至都不是"人生如戏"一般的你来我往的精彩戏剧般的"手谈",更不是曲折的诸如悬疑的,反转的,以及参夹着种种"特殊"感情的小说。

何以被茨威格赋予"遗书"的意义,进行宣泄与抗议?


历来评论界,虽大多认可茨威格的"斗士"精神,但始终对选择海外流亡的他"意难平"。

无他,即使被后世从他作品里的字里行间,解读了他的无奈,与曾经渴望投笔从戎的决心,让实际上的"逃亡",任就成为"敌人"对他污蔑的"污点"。

作为一个犹太人,一个早早逃出生天的幸运儿,他眼见着同胞们的悲惨遭遇,眼见着一片黑暗的未来,眼见着难以对抗的法西斯,既然已经获得"自由",何以用如此决绝,却略显懦弱的方式,宣告对法西斯毫无人性的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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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要从故事里设计的两个棋手的精神世界,以及他们的"人生"窥见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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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贪婪深渊VS白色纯粹天赋

"象棋"可以一念成神,也可以一念成魔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生活是由环境决定的。他们在命运的拨弄面前,不仅逆来顺受,甚至还能随遇而安。我尊重这些人,可我并不觉得他们令人振奋。

还有一些人,他们把生活紧紧地掌握在自己手里,似乎一切要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创造生活。这样的人虽然寥若星辰,却深深吸引着我。"


——毛姆

故事的一开始,米尔柯·岑托维奇,这位天才象棋冠军就带着绝对的光环,降临在这艘从纽约开往南美的船上。

然而快速揭开的"黑幕"——岑托维奇的传奇而黑暗的"人生",被冠以茨威格一生从未想通,对希特勒的疯狂来源,以及毫无疑问的"伟大"最大的疑问与理解。

是的,就像这个出生底层,缺乏"教养",没有受到过良好的少年,却因为纯粹到"天赐"一般的象棋天赋,从此步步登天走向冠军之路。

然而,事情的发展,正如一般的"深渊定律"(类似道德、教育匹配成功的程度的说法。)一样,太过"天才"的成功,并未让他从此得到相应的诸如品德以及教养的升华,反而成为他理所当然的狡诈、市侩的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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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我"(故事的叙述者)试图去探寻,但这个谜一般的少年,内心或许可以窥得一丝,但其天赋的来源,以及举动的"为何",却始终无法了解。

茨威格历来擅长描绘人心,于是在这个少年身上的设计,就融入了如同黑白分明,难以逾越鸿沟般的象棋意像,作为矛盾而统一的表达。

或许一开始,幼年丧父的悲惨经历,成为少年最纯粹的"白色"天赋来源,或许就像是一种上帝"关上门后,开一扇窗"的补偿。

但"不知名的因素",或许是名气和天赋赋予的欲望的膨胀,或许是"对手太弱",或许是金钱的诱惑太过美好,或许是"物极必反",毕竟从前的他,仅仅是一个头脑简单,被收养在村里替神父打扫房间的乡下少年。

总之,对于太过"简单"的,在少年手中,只需要动动手指,随便拿去的"肖像","背书"等虚无的东西,居然可以让他得到如此多的,譬如华美的衣物,奢侈的珍珠别针,以及衣冠楚楚的"外表"。

于是,自然的滑落黑色的"欲望深渊",不可自拔,也不愿自拔,甚至极力伪装着,隐瞒着,包裹着自己"腐朽"的原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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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经历太多,从一战到二战,茨威格的一生颠沛流离,本人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人道主义者和和平主义者,而外在的"世界"最不需要的就是"他"的和平与人道,尤其身为冠以荒谬的"被清洗的罪人"身份。

与他而言,最好的做法是反抗,是抗争,是革命,而不是坚持和平和人道的"心理探寻"。

但人性本就是如此不可捉摸,很多时候,人的本性是连自己都难以控制的,何况是反向操纵,于是他在故事里,操控设计的岑托维奇,想以一种揭露"本质"的方式描绘,却还是失败了。

因为他到"最后"依然没办法想明白,何以被赋予极高"天赋"的岑托维奇,居然会如此卑劣?

茨威格不是拿着"匕首"的巴尔扎克,不能对笔下的人物进行无情的揭露和残酷的解剖,所以只能怀着同情、温馨与包容去设计一个"温暖"而现实的结局,一个"恶人"胜利的悲催旁观者的隐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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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尔扎克

于是:

"他鞠了一躬就走了,他的神情和先前出现时一样,谦虚而神秘。"


而岑托维奇最后站了起来,还朝那盘下了一半的棋看了一眼。

一念成神,还是无法抵御一念成魔的无上"伟大",茨威格无法看着希特勒"成神",只好在他"成魔"之时,永远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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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棋冠军VS业余棋手

法西斯阴霾下的"劣等"犹太人群

"你从早到晚期待着什么,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你等啊,等啊,等啊,你想啊,想啊,想啊,直到太阳穴发痛。什么也没有发生。

你任是孤独一人。孤独一人。孤独一人。"


——B博士

所谓棋逢对手,既然有卑劣而"伟大"的少年,就要有前面,对岑托维奇为了放置一个"对立"探寻的另一面。

B博士,这个突然凭空冒出来的"真正主角",就像是茨威格本人的化身,而"我"在他回忆悲惨往事,再次陷入崩溃边缘的"伸手",就像是一个对"未来"的美好期望。

B博士有"我"帮助,而茨威格自己呢,谁能帮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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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二战"如火如荼地蔓延,"伟大"的希特勒指挥着纳粹军队在欧洲疯狂肆虐,尤其是被冠以"劣等人种"的犹太人群,更是被如同牲畜一般,"集中清洗"。

可悲而可笑的是,天生对危机敏感的茨威格,即使如"厄运先知"一般,在德国吞下祖国奥地利之前就离开,然后辗转纽约,而后又因为妻子绿蒂的哮喘病而"最终"流亡至南美巴西,终于真正的"逃过一劫"。

看似安全的他,却无法摆脱法西斯战争给予的巨大创伤,或许肉体的伤,总有痊愈的一天,即使留下疤痕,但至少为外界证明曾经的伤痛。

但心灵上的折磨呢,外人看不见,摸不着,却始终存在,永远不得愈合。就像曾经被诟病为"逃避主义者"的茨威格的南美"苟活"一样。


茨威格的笔下,在"遗书"《象棋的故事》里,控诉的是法西斯惨无人道的卑鄙和精神暴行,正如故事里B博士被纳粹用以"虚空"的精神摧残的无道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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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中,茨威格也被法西斯在精神上凌迟着:

他的"心血"(著作)在欧洲被禁,被焚毁;

他的亲人、友人以及犹太同胞们在新闻里被"失踪",却无能为力;

他的内心被和平与人道的本性冲突着,煎熬着,深深愧疚着,但怎么办?

作为一个文人,作为一个犹太人,作为一个人道、和平主义者的他,深知自己的反抗,是多么微不足道,且软弱无力。

是的,不是近代的中国,那个需要被呐喊唤醒的"沉睡的龙",所以可以用文字作为"匕首",直插心灵,让人觉醒,让人醒悟,然后站起来。

而是"二战"时,任人屠戮的牲畜般的犹太人,其实全世界都知道法西斯的惨无人道,所以,在茨威格的笔下,也仅仅只能尖锐地揭露纳粹的残暴罪行,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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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里的B博士的遭遇,就像是看似"自由"的茨威格自己,有充足的食物,不服劳役,没有肉体折磨,却要被迫接受最残忍的精神虚无折磨。

试想一下,你在一个四面惨白的空间里,只有一张床,一个桌子,以及一个洗脸盆,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时间不再流逝,更加没有声音,你会怎么样?

是会发疯的!

是的,人这种群体动物,即使偶尔看似孤独,至少也会有诸如看书,写字,其他什么的"物品"陪伴,至少有一件的精神寄托,才能得以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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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B博士没有发疯的原因,来自一本棋谱,这个唯一的精神寄托,让他扛过了虚无的精神折磨,获得重生。

但也因此成为"懦弱"的,用象棋包裹精神世界的逃避者,于是他可以"下盲棋",可以"算子",却无法真正的下一盘真正的象棋。

海明威说:"人可以被打倒,但不可以被毁灭。"

但是,正如茨威格不遗余力"诋毁",或者说试图剖析"恶人"象棋冠军少年一样,为什么这个世界的"胜利者"永远是"恶人",因为他们无法被打倒,只能用"毁灭"消除。

而如B博士的茨威格,却始终难以逾越自己的本性,即使站起来,用孱弱的笔,用锋利的文字,试图去抗争,去战斗,像一名斗士一般,去口诛笔伐法西斯的残暴罪恶,但最终无法面对的是自己,以及越发黑暗的,看不到一丝希望的"未来"。

《象棋的故事》:除了控诉法西斯,还有以死明志的文人风骨

于是最后B博士放弃了,茨威格也放弃了,不是放弃斗争,而是以死明志。

没错,最艰难的不是与法西斯斗争到底的决心,而是真正认识到自己孱弱的局限,面对自己永远无法突破的人道和和平主义的本心。

或许唯有理智而冰冷的"死亡",才是只属于茨威格对法西斯最有力的最终控诉——"我"宁可死,也不愿与法西斯活在同一片天空下!

文人风骨,执拗而铿锵有力的"毋宁死",当是如此。



写在最后:

其实,抛开1941年的背景以及第二年茨威格的死,这篇《象棋的故事》或许会被赋予一个完全不同,诸如"人要有精神寄托"之类的解读,毕竟"戏如人生"才是于"象棋"最好的诠释。

但是,很多时候,一部作品的灵魂就在于作者如"自传"般的自我经历投射以及特殊背景的深入加持,会让"它"活起来,更像个"人"。

所以,相信我,可以试试“尝试”一下,这篇难得像"人"的《象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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