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出事的那天是臘月初三，我去離家幾公里外的三姐家幫忙煮了一鍋做臘八豆的黃豆，聽聞老朱出事，緊趕慢趕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回家。
父親見我魂不守舍的樣子鼓著銅鈴般大眼氣喘吁吁道
“走都走了，還愣著幹嘛”
這時我才看清父親手裡倒提把殺豬刀；
我想，應該不是父親下的手，他年歲已高，已經有很多年沒親自動手了。
我回了一句，“剛回，我歇會”
母親正好經過，手裡提著一罈子高粱酒，步履蹣跚，輕輕放下酒罈子喃喃道：
“這就是成熟的代價”
黑子出生不久我救過他的命，因為年輕，沒見過什麼世面，此時倚著牆角瑟瑟發抖，口裡時不時發出哀嚎：
“老朱只是拱了幾顆好白菜，他只是拱了幾顆好白菜”
出事的地方在後屋，老朱平時就住在後屋旁邊的房子裡，黑子跟他打隔壁，房子旁邊有一片菜地，平時人跡罕見，唯一醒目的可能就是菜地邊上的二棵橘子樹，但依然顯得蕭索。
臘月的後屋，天淒冷，飄雪夾著細雨，有點像刀子割在臉上，屋中間站著幾個人，我認識，但叫不出名字，人人都凶神惡煞的，我不忍看老朱的慘象，身上像開了花一樣，衣服都沒一件，我哀嚎著，阻止不了這一切的發生，可明明心裡還有些許解脫。
聽母親描述：“老朱被趕出來的時候那個叫聲怎一個慘字了得，撕心裂肺的叫聲已然肝腸寸斷，拼了命的用腳抵著門想逃過此劫，嘴裡還吐著白沫求著饒”，起先黑子還兔死狐悲的圍著看熱鬧，可當一把帶尖頭的鐵鉤捅進老朱嘴裡時，黑子“哼哼唧唧”了幾聲灰溜溜的走開了，生怕這城門失的火殃及了他這條池魚。
雖然瀕死之際的嘯聲還是那麼刺耳，竭力的睜著眼，但黯然的眼神充斥著絕望，足矣證明老朱已經沒了抵抗的勇氣與能力。
就這樣他被那幾個狠人用鐵鉤拖出了房門。
那幾個惡煞狠人手裡都拿著超度的法器，還有一人端著杯高粱酒，每呡一小口，酒液下喉的那瞬間，就皺著眉頭半咧個嘴發出長長的“嘶”聲，順帶左右搖著頭，也不知這廝是享受還是招罪。
我突然情懷溢滿，有種詩意十足的既時感，不禁琅琅上口一句“齋宮前日滿三旬,酒榼今朝一拂塵”。
每人都在各持一詞，說老朱出事是因為絕症發作陽壽已盡，也有人說老朱平時太懶還垂涎月宮的嫦娥姐姐為此招了天譴，總之是慘遭毒手死相很難堪，。
發現老朱屍體時，他口裡還含著幾片白菜葉，黑子倒是一直堅持自己的看法，就拱了幾顆好白菜而引來了殺身之禍，當然啦，無論是那種死法，結果都有點讓我難以接受卻又無能為力。
父親推了推發愣的我，“去我屋裡把那二盆水晶聖石拿來，我給老朱做法，他死的太慘，這是輪迴之道，我不能讓他投胎”。
我知道父親要幹嘛，以前看他幹過，把水晶石塗滿半邊屍體七七四十九天，再懸掛城樓高處八八六十四天，爾後火烤九九八十一天。
這樣一折騰，恐怕是天蓬元帥都沒得轉世投胎的機會了。
那幾個狠人笑聲嘻哈低俗，我尤其反感。
不知道黑子對老朱命喪黃泉這事有何感想，當聽說另外半邊屍體的骨頭會逼著黑子吃掉時，黑子當即嚇得癱在地上，卻又不知何來的氣力把指甲插入牆灰裡狠命的撕劃，像要把那灰牆撕垮似的。
我跨過老朱的屍體走到黑子身邊，摸了摸他的頭安慰他“算了，走都走了，希望下一個不是你”
黑子聽我這一說，顯得更加狂躁了，突然悲涼的哀嚎一聲，不知從何處爆發出了蠻力，一個寮步就向菜地衝去，我愣了愣，硬是沒來得及拉住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在菜地裡發了瘋似的群魔亂舞。
父親見狀，操起腳邊的殺豬刀指著黑子惡狠狠的吼“你不想活了吧”。
興許是黑子怕了，呆在原地居然趴了下來，連屁股都翹了起來，像在磕頭求饒。
我第一次看見父親對黑子這麼兇，彷彿顧不了世俗的眼光與往日的情分上前痛痛快快的黑子來一刀。
黑子是真的怕了，我看見黑子翹起屁股的下面溼了一灘，屁股還像來了高潮般的抖著，邊抖邊尿褲子。
我沒有理黑子，轉過身仔細的看著死去的老朱，心中有點悲憤！連骨頭都砍開了，白白的肉身居然爛成一截截，腳趾甲也被扯了，身上還有被開水燙過的痕跡，有些地方居然還被火燎過。
我看不得老朱旁邊那幾個狠人掛著陰森森的笑臉，不自覺的生出了厭惡的表情，看得出他們都是一幫吃肉不吐骨頭的惡人，我已經來不及為老朱抱不平了，我甚至都來不及看老朱臨終前的最後一眼。
其實老朱死了也好，平時太懶，除了黑子，恐怕人人都嫌棄他，屋裡從來不收拾，很臭，每天母親或者父親叫他吃飯都會罵罵咧咧幾句“畜牲，吃了睡睡了吃，卵事不做，遲早不得好死”，沒想到還真的一語成讖了。
我隔三差五的會去幫老朱拾到拾到屋子，他是屬於懶得出奇的那種，每天吃完飯就往床上一躺，拉屎撒尿就在床邊，也不洗澡，母親怕他瘦總希望他胖一點，所以也就好吃好喝的伺候著他。
這家裡恐怕就最不嫌棄他的就是黑子，隔三岔五的會去老朱房裡陪老朱玩，也不嫌他臭，我還見過黑子把玩他的汙穢排洩物，甚是噁心，老朱的死我也沒去問黑子的感受，估計此時此刻他也說不出一個之所以然來。
看著在橘子樹下蹦來跳去惶惶不安的黑子，我突然有點莫名的焦慮，深吸了一口氣長長的呼了出來，心裡罵了一句“瑪德，這年豬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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