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 忘 於 江 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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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 忘 於 江 湖


來源:以武入道(ID:gh_rudao)


相 忘 於 江 湖


《列子·周穆王》中寫了兩個病人,一個是健忘,一個是迷惘顛倒,不記人間常事,他們真病假病,是禍是福,結局定會令你大跌眼鏡。

“華子病忘”

宋國的陽裡華子中年得了病,姑且叫它健忘症,早晨拿了東西晚上忘記,晚上給了東西早晨忘記;在路上忘記行走,在屋裡忘記坐下;現在記不起從前,以後又記不得現在。全家都為他的病在苦惱。多方求治未果,魯國有個儒生自薦能治他的病,華子的老婆兒女情願拿出一半家產來求取他的方術。

儒生於是,“露之而求衣;飢之而求食;幽之而求明”,而後和華子獨居密室七天,果真治好了華子的病。

華子清醒了過來,就大發雷霆,斥責老婆,懲罰兒子,拿起戈來驅逐儒生。鄰居們捉住他,問他這樣做的緣故。華子說道:

“從前我健忘,渺渺茫茫地不覺得天地是有是無。現在突然記起了往事,幾十年的存亡、得失、哀樂、好惡,紛紛亂亂,千頭萬緒地湧上心頭。我恐怕將來的存亡、得失、哀樂、好惡還會像這樣擾亂我的心境,再求片刻的淡忘,還能得到嗎?”

混沌之初,無有知識,也沒有現代人所謂的智慧,當然也沒有現代人的種種思慮煩惱,比如存亡,得失,哀樂,好惡,是非等。現代人從娘肚子裡面聽胎教音樂起,就學習各種生活知識,各種技巧方法,從古到今,從中到外,各門各類,無一不知,無一不曉,無一不用其極,然而我們真的生活質量提供了嗎?真的快樂了嗎?消除苦惱了嗎?

本則寓言,“華子學道而忘其有,儒生學以益其知“,華子學道後忘記眼前的種種,儒生通過教育知識等等辦法,回到了以前,苦惱復來,不得安寧,令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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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惘之疾

秦國的逢氏之子,小時候很聰明,長大以後到了壯年卻得了迷糊的病症。聽到唱歌以為是哭泣,看到白色以為是黑色,聞到香氣以為是臭氣,嚐到甜昧以為是苦味,做錯了事卻以為是正確。意識所到的地方,無論是天地、四方、水火、寒暑,沒有不顛倒錯亂的。一個姓楊的告訴這個孩子的父親說:“魯國的君子多才多藝,可能能治好吧!你為麼不去拜訪呢?”孩子的父親去了魯國,當路過陳國時,碰到了老聃,便告訴他兒子的病症。


老聃說:“你的愚昧哪裡能知道你兒子的迷糊?現在天下的人對什麼為是、什麼為非搞不清楚,對什麼是利、什麼是害糊里糊塗,害這種病的人很多,本來就沒有清醒的人。而且一個人迷糊並不能使一家傾覆,一家人迷糊並不能使一鄉傾覆,一鄉人迷糊並不能使一國傾覆,一國人迷糊並不能使天下傾覆。天下人都迷糊,誰能糾正呢?如果使天下人的心都像你兒子的話,那麼你就反而是迷糊的人了,那哀樂、聲色、氣味、是非,又有誰能糾正呢?我這些話未必不是迷糊的表現,更何況魯國的君子們都是迷糊得最厲害的人,又怎麼能解開別人的迷糊呢?不如擔著你的糧食,趕快回去吧!

華司和秦氏小孩,在常人眼裡毫無疑問是病了,但是在其所謂生病之時,異常自我享受,沒有常人有點煩惱是非、悲歡離愁。其中的寓意異常深刻。黑白、天地、四方、水火、寒暑,真的就是我們現在認識的這樣嗎?寓言借老子智者之口,指出逢氏之子“迷罔之疾”並非病,天下之人,都是惑於是非, 昏於利害, 不能對黑白、天地、四方、水火、寒暑等作出自我獨特的判斷,這才是真病。只是眾人都如此,所以反倒不覺得病。

“矜於小慧者,人以為慧;體道保和者,人以為愚。”

天地、四方、水火、寒暑等本非普通人所能辨析,因此,普通人認為是神經失常的人倒不一定真是神經失常。所謂

“是非之彰,道之所以虧“

《沖虛至德真經四解》一書範注曰:“宋子之病,其幾乎忘心,而得道之真者耶?真則致一矣。朝取而夕忘,忘於朝也;夕與而朝忘,忘於夕也;在途則忘行,忘於途也;在室則忘坐,忘於室也;今不識先,忘於今也,後不識今,忘於後也;始則忘取與,是忘物也;中則忘行坐,是忘所也;終則忘後先,是忘時也;且獨奈何而以此為病耶?”

忘朝夕,忘行途,忘坐室,忘前後,忘物,忘時間,正是這種種忘記,才能返璞歸真,忘我無我,才能沒有煩惱,與道合一。《莊子大宗師》中坐忘,更是經典一段,核心思想一致,而後發展為修道之人的秘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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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子和秦氏小孩是常人認為的生病了忘記了世間煩事,也忘掉了煩惱。而顏回則是通過自己的主學習修行,忘記了仁義禮樂,從而相通於大道,請看坐忘的故事,出自莊子。

坐 忘

顏回曰:“回益矣。”仲尼曰:“何謂也?”曰:回忘仁義矣。”曰:“可矣,猶未也。”他日復見,曰:“回益矣。”曰:“何謂也?”曰:“回忘禮樂矣。”曰:“可矣,猶未也。”他日復見,曰:“回益矣。”曰:“何謂也?”曰:“回坐忘矣。”仲尼蹴然曰:“何謂坐忘?”

顏回曰:“墮肢體,黜聰明,離形去知,同於大通,此謂坐忘。”

仲尼曰:“同則無好也,化則無常也,而果其賢乎!丘也請從而後也。”


翻譯:

顏回說:“我進步了。”

孔子問道:“怎麼說?”

顏回說:“我已經忘卻仁義了。”

孔子說:“好哇,不過還不夠。”

過了幾天顏回再次拜見孔子,說:“我又進步了。”

孔子問:“怎麼說?”

顏回說:“我忘卻禮樂了。”

孔子說:“好哇,不過還不夠。”

過了幾天顏回又再次拜見孔子,說:“我又進步了。”

孔子問:“怎麼說?”

顏回說:“我‘坐忘’了”。

孔子驚奇不安地問:“什麼叫‘坐忘’?”

顏回答道:“忘掉了自己身體,忘掉了聰明,把形象和知識統統忘掉,通達於大道,這就是坐忘。”

孔子說:““同於大道,就不會去分別好壞;進入化境,就不會執著恆常。你真的是一個大賢啊。以後我就跟在你後面,你一定要好好地教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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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莊子》裡還有很多的忘,“相忘於江湖”、“忘水”等等。《齊物論》開篇就寫“今者吾喪我”,這個“喪”也未嘗不是“忘”的另一種表達。除了坐忘外,還有“誠忘”、“忘己”、“忘適”等等。摘錄如下:

莊子曰:“故德有所長,而形有所忘。人不忘其所忘,而忘其所不忘,此謂誠忘。”(《莊子·德充符》)

莊子說:“當一個人的德行足以服人的時候,人們就不會計較他的形貌。人們如果能夠記住俗世漠不關心大道,而能忘掉俗世耿耿於懷的名利,那才是真正的忘。”


“……忘乎物,忘乎天,其名為忘己,忘記之人,是之謂入於天。”(《莊子·天地》)


“忘掉外物,忘掉天道,這就是忘掉自己。忘掉自己的人,就是入於天道的人。”


“忘足,屨之適也;忘要,帶之適也;知忘是非,心之適也;不內變,不外從,事會之適也。始乎適而未嘗不適者,忘適之適也。”(《莊子·達生》)


“忘掉腳的感受的時候,說明鞋子正舒適;忘掉腰部的感受的時候,說明腰帶正舒適;當一個人忘掉是非的時候,說明內心是舒適的。內心不變來變去,也不盲從外物,行事就很舒適了。一開始感到很舒適,並且連舒適的感覺都沒有了的時候,那就是忘掉舒適的真正舒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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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忘,心齋,導引,吐納,緣督,踵息等均是道家的養生修道的方法。其中坐忘就是從《莊子。大宗師》裡面來的。後人發展坐忘,有“心迷坐忘術,萬慮無根來”的說法,唐代司馬承禎的《坐忘論》更是將其發展到更好的高度。各位學者可以自行學習,這裡不再贅述。儒釋道三家對坐忘的理解是基本一致的。有人總結如下:

“天地分判,三才定位,人處天地之中,五氣合身,故能長且久。後人自昧其性,自役其神,自撓其氣,自耗其精,所以不能與天地合,逆取短折而甘心焉,每切痛之。

《易》曰,「窮理盡性以至於命」;老子曰,「虛其心,實其腹」;又曰,「常無,欲以觀其妙」;《論語》曰,「子絕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孟子曰,「性善」;又曰,「我善養吾浩然之氣」,皆著性命之要端也。“


這正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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