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租公寓的“流血”故事:爆雷後租戶成犧牲品,蛋殼三季虧25億

長租公寓的“流血”故事:爆雷後租戶成犧牲品,蛋殼三季虧25億


長租公寓的“流血”故事:爆雷後租戶成犧牲品,蛋殼三季虧25億

​文 ✎ 林夏淅

自古居不易。

事關“衣食住行”中花銷最大的“住”,長租公寓在時代洪流和資本追捧中站上了風口。幾年成長後,長租公寓規模日益壯大,卻也陷入愈來愈深的虧損泥潭,爆雷亂象頻發。

眼下上百萬間的長租公寓,早已與龐大的租戶群體和金融機構深度綁定,一旦爆雷,租戶們成了最大的“犧牲品”。

在複雜難解的背景下,長租公寓迎來了史上最嚴格監管。

12月25日,住建部等六部委發文,明確了“租金貸”收入佔比不能超過租賃企業租金收入的三成等。

對於目前還處於大規模虧損狀態的長租公寓企業而言,這無異於當頭一棒。

01

“二房東”難賺錢

“二房東”的生意成為國內又一風口後,中介、開發商等蜂擁而入,不過風口很快成為風口浪尖。

從規模上看,中國目前的長租公寓企業,大多屬於“中介系”,如自如、青客公寓、蛋殼公寓等,以輕資產的投資模式為主,通過租賃協議從業主手裡獲得零散房源,進行統一改造裝修後,配以運營管理及服務,然後轉手出租,賺取的是房租差價和服務費。

長租公寓的“流血”故事:爆雷後租戶成犧牲品,蛋殼三季虧25億

數據顯示,赴美上市的“中介系”代表蛋殼公寓和青客,2019年三季報分別虧損25.15億元和3.73億元,較上年同期虧損分別擴大109.35%和15.12%。

偏重資產操作的“房企系”這一頭也並不順利,龍湖冠寓原CEO韓石曾於2017年表示,三年內不考慮長租公寓的盈利問題,萬科總裁祝九勝也曾表示,長租公寓在經營上確實存在壓力,但即使虧損也會在股東可接受的範圍內。

可以說整個長租公寓行業,都還在摸索著前進。

從已有數據來看,過高的成本和有限的收入模式,是“中介系”虧損的直接原因。

以蛋殼公寓為例,其2017年、2018年和2019年1-9月(以下簡稱“近三個報告期”)總成本佔收入比重分別為141.7%、151.8%和151.3%,其中租賃成本、利息支出、折舊攤銷和銷售費用成為大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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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佔比最大的租金成本,即向業主支付的租金。蛋殼公寓近三個報告期的租金成本不僅絕對值大幅增長,佔收入比重也在不斷提高。目前接近90%的比重,基本上已經將盈利的可能扼殺在了搖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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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瑞幸咖啡燒錢,但長租公寓真正燒起錢來,也毫不遜色。前者一杯杯咖啡的送,後者則一間間房的貼。

這樣的局面,主要是在前幾年野蠻生長時期,大量長租公寓企業採取“高收低租”的不合理競爭方式,以高於市場行情的價格從業主手裡獲得房源,再以低於市場行情的價格租出去,搶佔市場份額的同時,也壓縮了自己的盈利空間。

佔收入比重15.9%的利息支出,是“中介系”的另一個難題,而融資模式上的差異,是這個問題的關鍵。

美國已經成熟的長租公寓企業EQR和AVB,長期維持40%-50%之間的資產負債率,國內蛋殼公寓和青客當前的資產負債率卻分別高達99.83%和132.83%。負債中除了大額預收賬款,銀行借款也是居高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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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報數據顯示,三個報告期末,蛋殼公寓借款總額分別為9.38億元、30.73億元和47.01億元,其中短期借款和將到期的長期借款佔借款總額的比重高達80%至96%,相比於長租公寓的經營週期,屬於嚴重的“短貸長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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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取輕資產投資模式的“中介系”,目前只能通過風投股權融資或者以未來的租金收入發行ABS進行融資,金額和渠道都十分有限,資金成本和資本結構自然受到影響。

但這是一個短期內難以解決的問題。

佔比15.8%的折舊攤銷,指的是蛋殼公寓拿到房源後進行的前期裝修投入,在既定協議年限內的分攤金額。

相比“房企系”集中式長租公寓的裝修投入,“中介系”由於房源分散,且各個戶型和房屋具體情況不同,在裝修過程中的改造需求也不盡相同,規模效應帶來單位成本下降短期內還很難實現。

鏈家曾表示,當前每年裝修分攤佔收入的比重在15%左右,與蛋殼公寓的數據十分接近,說明當下頭部“中介系”在這個問題上區別並不太大。

從結果來看,以前由房東分散承擔的房屋裝修成本、空置成本和宣傳成本,被集中、放大之後,“二房東”似乎成了一門不賺錢的買賣。

而這種“不賺錢”的結果,反過來催生出了更多的問題。

02

“租金貸”急剎車

在整個過程中,“租金貸”和預收租戶的房租,成為企業“續命”和擴張的關鍵。

以蛋殼公寓為例,公司與租戶簽訂合同時,會通過更低的月租金鼓勵其使用“租金貸”作為付款方式。租戶在支付首月房租後,向合作銀行申請一筆金額為11個月房租之和的貸款,申請成功後,銀行將貸款一次性打給蛋殼公寓,租戶每月向銀行償還貸款,蛋殼公寓則定期向房東支付租金。

對蛋殼公寓來說,提前收到而尚未支付給業主的那部分房租,就成為了一個巨大的資金池,體現為“預收賬款”。

蛋殼公寓招股書顯示,截至2017年末、2018年末和2019年9月末,蛋殼公寓從金融機構獲得的預收款分別為9.37億元、21.27億元和31.57億元,從居民手中獲得的預收款則分別為2.06億元、2.8億元和7.94億元。

這樣的好處在於,手頭不太寬裕的租戶,不用因為押一付三、押一付六而一次性掏出大量現金;而蛋殼公寓,則可以用這部分“未來的房租”作為槓桿,用以增加房源、投入裝修,擴大業務規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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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問題在於,一旦長租公寓公司因資金鍊斷裂而無力向業主支付房租,那麼業主就有權將租戶“掃地出門”,而此時的租戶不僅面臨重新找房的問題,很可能還需要繼續向金融機構償還分期貸款,否則自己的信用記錄將受到影響。

在這樣的風險和質疑聲中,“中介系”在2018年開始頻繁爆雷,從上海的“愛公寓”開始,到好租好住、愛家愛、優租客、愷信亞洲,再到杭州鼎家和咖菲貓,皆是在資金鍊斷裂後出現運營危機,租戶成了最大的受害者。

跑路的跑路,交接的交接,長租公寓市場一片狼藉。

經歷一輪洗牌,頭部玩家試圖流血上市,拓寬融資渠道。其中青客已經成功赴美股上市,蛋殼公寓也早已提交了招股書。

亂象之下,監管出手。

12月25日,六部委出臺文件,控制租金貸,防止形成資金池。例如,不得以隱瞞、欺騙、強迫等方式要求租客使用“租金貸”,同樣不得以租金分期、租金優惠等名義誘導租客使用“租金貸”。

文件明確,“租金貸”收入佔比不能超過租賃企業租金收入的三成。

而從蛋殼和青客的數據推測,2019年前9個月,蛋殼租金貸佔收入的比重(以從金融機構、租戶手中獲得預付款數據簡單測算)大致為80%,而青客2019年上半年為69%,都大於三成。

監管的這一要求相當於掐掉了“中介系”很大一部分的收入源頭。如果說原來的虧損是“流血”,那此後的虧損,怕是要以“血崩”來形容。

03

“流血後遺症”

為了擺脫虧損,長租公寓企業在提高收入和降低成本上其實下了不少“功夫”。

對提高收入來說,最重要的“n+1”,即增加隔斷房,讓每套房出租的房屋數增加,即使每個房間的租金有所降低,但收到的租金總額是增加的。

這種普遍存在的隔斷房,在市場上卻一直飽受爭議。雖然單間的租金有所下降,經濟條件有限的租戶,能夠以更低的價格租到心儀的房子;但由於居住人數增加,提高了該區域的居住密度和管理難度,改變房屋結構也會帶來一定的安全隱患。

2017年底,大興火災之後北京多次推動拆除違建的隔斷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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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如的業務員小澤告訴市界,今年7月份開始,天通苑、回龍觀地區開始大規模拆除隔斷,成為繼2017年大興失火、大規模隔斷房被強拆後的又一次嚴格整頓。

蛋殼公寓針對隔斷房的問題,在今年12月3日回應稱,一直在配合相關部門要求積極自查自改,並及時做好租客的安置工作。

除了“n+1”之外,每年漲房租,是“中介系”提高收入的另一個重要方式。

公開信息顯示,蛋殼公寓和青客在與業主簽訂租房協議時,合同期限分別為4-6年和5年以上,而與租戶簽訂的租房協議,期限通常為1年。這期間,“中介系”在鎖定了自己成本的同時,必然也希望每年可以有一定上漲租金的空間,以此提高租金差價,帶動收入水平。

但每年的房租是不是能夠順利實現一定漲幅,還得看租約到期時的經濟形勢。

租戶小王告訴市界,自己在蛋殼公寓的租約本應於今年10月到期,因為懶得搬家,有續約的打算。但卻被蛋殼公寓管家告知,如果續約,租金和服務費都將有所上調,合計每月將增加約300元的支出。

一個月後,小王發現自己似乎碰上了租賃淡季,不僅自如和蛋殼公寓的房源價格普遍有所下調,還再次接到了蛋殼的客服電話,被告知可以不用上調租金,按原價續租1年。

看來這一波長租公寓漲價計劃,暫時被行情壓了下去。

除了提高收入,“中介系”在降低成本方面,也頗有一番努力,但不幸的是,房屋質量成為了直接的犧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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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獲得房源後,“中介系”會先統一進行改造裝修,這部分材料優劣暫且不論。此後一定時間的通風期,在成為改善空氣質量的必要條件時,卻也在無形中增加了企業的投資成本——空置期每多一天,“中介系”就少收一天房租。

2018年8月,一篇《阿里P7員工得白血病身故 生前租了自如甲醛房》的文章在網上熱傳,將自如房甲醛超標的問題推上風口浪尖。

先後就職於蛋殼公寓和自如的業務員小東告訴市界,現在自如的房源都需要嚴格遵守30天的通風期,但他所瞭解的其他“中介系”,由於沒有曝出過這麼大的新聞,所以並沒有留置30天的通風期,貼在門上的“已檢測”很多隻是做做樣子而已。

一邊是虧損的企業,在想盡辦法提高收入、降低成本,另一邊則是普通的租戶們,需要被維護的切身權益。如何平衡,成為一個問題,但絕不能通過惡意損害租戶利益得以實現。

04

“止血”之路漫漫

從近三個報告期的數據來看,蛋殼公寓的虧損不管是絕對值還是比例,都還在擴大,青客的虧損比例雖然有所收窄,但仍高達41.55%,距離實現盈利都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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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如業務員小東告訴市界,2018年“迴天計劃”之後,新收房源再加隔斷,一旦被舉報查處,企業和業主將分別被罰款5萬元和3萬元,代價慘重。

在這樣的政策壓力下,自如內部提出了“止血計劃”加以應對。內容主要包括兩條:一,與業主協商降低房租,否則毀約賠款;二,部分地區停止收房。

近期媒體報道,包括自如、蛋殼在內的北京多家長租公寓企業要求房東降價。

但“止血計劃”終究只能作為短期內的應急方式,長期來看,要想實現盈利,這些還遠遠不夠。

在理想狀態下,隨著自如、蛋殼等“中介系”的發展壯大,將能夠在達到相應規模後形成一定的品牌效益。屆時,在良好的口碑和服務的基礎上,機構在與業主的談判中將處於更加優勢的地位,一定程度上能夠降低租賃成本。

其次,“中介系”企業在摸索過程中逐步形成規模化、標準化的運營模式,也將能夠提高運作效率,在多個環節控制成本,降低管理費用、開業前費用和前期的裝修費用。

再者,經過幾年時間的消費觀念培養,租賃市場將更加成熟,消費習慣也已經逐步養成,銷售費用將有所回落,穩定在一個合理的水平。

除此之外,相比目前僅依賴房租差價和管理費用作為收入來源,“中介系”需要利用逐漸龐大的租戶群體,作為重要的流量和資源,提供更多的增值服務,尋找更多贏利點,實現租金回報率的提升。

但以上種種“理想狀態”的實現,需要一個漫長的積累過程。現下日趨嚴格的隔斷房管制,以及六部門剛剛印發的文件,都在拉長“中介系”面前那條通往盈利的路。

相比之下,美國兩家公寓地產投資信託公司AVB和EQR,每年40億元至60億元的盈利,中國的長租公寓企業既有十足的動力,也有慘痛的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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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EQR的數據,其目前回報率8%左右,大約12.5年能夠收回成本,之後開始為純盈利。

雖有前人指路,但因為投資模式的不同,難以實現“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只能通過不斷試錯,摸索出一條新路。

只是,留給“中介系”的時間,似乎已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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