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問你是何許人，多姿多彩多風塵，出入虎穴千百遍，多少英雄盡無名！”上世紀90年代，電視劇《潘漢年》播出，主題歌《人間處處重真情》蕩氣迴腸，詠歎了潘漢年同志跌宕起伏的一生。作為中國共產黨隱蔽戰線的傑出代表和重要領導人，潘漢年的人生經歷充滿了傳奇的色彩。
潘漢年1906年出身在江蘇宜興一個沒落的書香世家，自幼聰明好學，學業長進很快。16歲時初中尚未畢業，潘漢年輟學回家，隨後從事小學教育工作，與此同時開始了文學創作的嘗試，發表了許多作品。1925年，潘漢年來到上海灘闖蕩，在中華書局謀生，第二年加入了著名的文學社團“創造社”出版部工作，投身到進步文化運動的激流中。其間，因參加中華書局的罷工和營救同事等革命活動而引起了黨組織的關注。1926年，潘漢年加入中國共產黨。大革命失敗後，潘漢年繼續在上海從事進步文化工作。1928年被黨組織調到文藝工作的領導崗位上，擔起了團結黨內外進步文化人士，積極推進革命文學運動發展的重擔，籌備建立了“左翼作家聯盟”等進步團體，大大加強了黨對文化戰線的領導。
1931年春天，潘漢年迎來了人生的轉折點，從半公開的文藝戰線，轉向了秘密的隱蔽戰場。1931年4月，中央特科負責人顧順章被捕叛變。黨中央決定整頓、重建中央特科。周恩來找到潘漢年，神情嚴肅地說：“中央特科原負責人顧順章在武漢叛變了，我黨面臨極大的風險。為避免損失，必須立刻改組中央特科，由陳雲同志、趙容同志和你負責。你同時兼任情報科長，趙容任行動隊隊長，立即開始工作。”聽著周恩來不容置疑的決定，潘漢年意識到這一任務非同一般，剛還有些詫異的表情迅速變得堅定有力，他鄭重地回答道：“是！”隨即，周恩來向他交代：“你要與左聯、地下黨和進步人士脫離接觸，使自己變成灰色，好像很消極的樣子，你的代號叫小開。”也就從那時起，潘漢年代號“小開”，開始了他一生中充滿傳奇色彩的情報生涯。
潘漢年接任情報科長之時，黨在白色恐怖之下面臨著極為艱難的局面，敵人軍、警、憲、特橫行，氣焰囂張。潘漢年切斷了和左翼文化界的交往，徹底消失在大眾的視線中。他經常變換身份，時而西裝革履；時而長袍馬裙；時而短裝打扮；時而化裝成癟三模樣；有時是乘坐小汽車，出入豪華的旅館、酒家；有時則以步當車，悄悄地行走於街頭巷尾。在白色恐怖之中，遊刃有餘，從容不迫。
1931年對於中國共產黨來說是遭受挫折的一年，4月，中央政治局候補委員、中央特科負責人顧順章在武漢被捕叛變，6月，黨的領導人向忠發被捕叛變。此後，敵人到處抓捕周恩來，黔驢技窮之下，又使出造謠汙衊的伎倆。在周恩來安全離開上海到達中央蘇區兩個月後，由時任國民黨中央組織部調查科總幹事張沖和該科駐滬特派員黃凱合謀，精心炮製了一份《伍豪等脫離共黨啟事》，以“伍豪”的名義，在上海《時報》、《新聞報》、《申報》等各大報刊連續刊登。《啟事》稱有243人自願脫離共產黨組織，但指名道姓的卻只有“伍豪”一人。“伍豪”是周恩來在革命生涯早期常用的筆名，在國共兩黨內知道的人很多。
為戳穿敵人的無恥陰謀，主持中央特科工作的陳雲指示潘漢年起草了題為《反對國民黨的無恥造謠》的傳單，以江蘇省委宣傳部的名義在上海廣為散發。為了更加明確有力地公開闢謠，上級組織令中央特科在《申報》發表一篇正面闢謠啟事。潘漢年找到上海的進步律師陳志皋，由陳志皋出面用重金聘請法國律師、《申報》的常年法律顧問巴和為伍豪闢謠。不久後，《申報》在顯著位置登出《巴和律師代表周少山緊要啟事》，周少山是黨內熟知的周恩來的化名。這則啟事措辭巧妙，既合乎國民黨統治區的法律，又澄清了事實，一經登出，敵人偽造《伍豪等脫離共黨啟事》的真相即大白於天下，徹底戳穿了國民黨的造謠汙衊陰謀。陳雲於1983年1月23日談及此事時說：“揭露國民黨偽造‘伍豪啟事’的任務，那時交給潘漢年辦的。由此也可以說明潘漢年同志在黨的歷史上是有很大功勞的。”
當年，顧順章曾揚言要協助國民黨反動派將中共在上海的機關一網打盡。可是當這個巨大的陰謀變成了泡影后，惱羞成怒的國民黨便加強了內部防範措施，中共安置在敵人機關內部的人員或暴露或轉移，重新建立情報網就顯得十分重要。然而，要在這種高度機密的特務機構中建立情報組織，是何等的困難！潘漢年精心籌劃，費盡心機，領導中央特科情報科找到了問題的突破口，實現了情報組織由外及裡的逐漸滲透。
首先是收買和說服了在國民黨的反共心臟——上海市黨部組織部的吳漢棋和國民黨設在上海公共租界巡捕房的趙子柏。吳漢棋，早年參加過北伐，由於工作關係，吳漢棋和潘漢年相識，並且還與潘漢年的秘書歐陽新相熟。大革命失敗後，吳漢棋投靠到上海市社會局局長吳醒亞門下效力，充當情報人員。除了蒐集中共方面的情報外，他還蒐集所謂社會民主黨的活動。潘漢年想通過吳漢棋打開上海市社會局的缺口，開闢門路，進而將情報網擴大到其他國民黨機構，但他又怕吳漢棋清楚自己的身份，於是他就讓歐陽新設法與吳漢棋接近。歐陽新在潘漢年的指導下，經過一番周折，一步步地把吳漢棋引上了鉤，並在最短時間，在公共租界巡捕房和警備司令部安插了中共的情報耳目。此外，潘漢年還收買了巡捕房的趙子柏，趙子柏為利益驅動答應為中共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1931年6月黨的領導人向忠發被捕以後，潘漢年就是通過趙子柏向法租界巡捕房暗中打通關節，要求巡捕房的頭領如果國民黨政府要求引渡向忠發，他們一定要設法從中加以阻撓。儘管營救向忠發失敗，但得到了一大筆酬金的趙子柏，欣然應允如遇極其重要的情報隨時向中共彙報。趙子柏遂成為潘漢年設在法租界巡捕房中的一個可靠耳目。
還有著名的保皇派楊度，在白色恐怖最嚴重的時候，是在潘漢年的積極爭取和介紹下，由周恩來親自批准成為中共秘密黨員的。其他如王紹鏊、胡鄂公等等，都是由於潘漢年不計前嫌，胸懷天下，任人唯賢才使得八方人士匯聚成了一股股湧動的暗流，編織成了一道道無形的情報之網，從而保衛了黨中央，保護了黨的事業。
七七事變後，潘漢年擔任八路軍駐上海辦事處主任。八一三事變後，潘漢年組織、帶領了大批黨的幹部和愛國民主人士撤退至香港，並在香港與廖承志一起建立了八路軍駐香港辦事處。1938年9月，潘漢年前往延安，重回隱蔽戰線。
抗日戰爭時期，潘漢年再次在隱蔽戰線上大顯身手。他曾用不同身份、不同方式接近日偽高層次的對象，如陳公博、周佛海、羅君強、李士群，偽警察局、偽保安司令部、偽宣傳部、日本使領館、日方特務機關梅機關、滿鐵、日方民間團體、重慶對日謀略活動的人物等。潘漢年還化名偽裝成主和派出入虎穴，同日本從事謀略活動的人物直接接觸。如他利用特殊關係，化名“肖叔安”，租用了上海百樂門飯店的上等房間作為掩護活動的地點。當時，日偽警察、憲兵、特務經常出入這家飯店，而他深知敵人有“燈下黑”的弱點，所以來個身入虎穴，堅持鬥爭。正如潘漢年常說的，只要掌握了敵人的規律，巧於應付，有時依傍虎穴反而比較安全。
這個時期，潘漢年通過情報網絡為黨蒐集到了許多重要戰略情報。例如，1939年上報了英法企圖犧牲中國對日妥協的遠東慕尼黑計劃。1941年6月13日，向延安提供了“蘇德戰爭一觸即發”的情報，該情報由中央及時轉告了蘇聯方面。7月至10月，又向中央上報了日本在蘇德戰爭爆發後的戰略主導思想是南進而不是北進的情報，以及有關太平洋戰爭爆發的情報等。
解放戰爭期間，潘漢年先後在東北、上海、香港開展情報和策反工作，在獲悉敵情、瓦解敵軍、上層統戰和城市接管等方面作出重要貢獻，推動了解放戰爭的勝利。上海解放後，1949年5月11日，周恩來接見了潘漢年，詳細聽取了三年來潘漢年在香港的情報工作和統戰工作的彙報，並對這幾年的工作給予了充分肯定。會面很快結束，周恩來向潘漢年宣佈了中央的任命：“中央決定你擔任上海市常務副市長，分管政法和統戰工作。你要當好陳毅的助手，讓新中國第一大城市能夠正常運轉！”此後，毛澤東、劉少奇也先後接見了潘漢年，尤其是毛澤東親切而風趣地稱潘漢年為“小開”，使他十分感動。事實也證明，潘漢年憑著豐富的工作經驗，為上海在解放之初的城市穩定和正常運轉作出了重要貢獻。
然而，風雲突變，1955年，潘漢年因“內奸”問題被捕入獄，1977年在長沙悽苦病逝，蒙冤20多年。1982年，黨中央向全黨發出文件，鄭重宣佈為潘漢年平反，並對他的歷史功績作了高度評價。斯人已去，但他的形象卻永遠銘刻在黨的史冊上。正如一位領導人對潘漢年的評價：日月不淹、春秋作序。他出入虎穴縱橫捭闔的鬥爭藝術、他殫精竭慮忠誠於黨的優秀品質、他落花成泥不改其香的高尚節操，已經成為隱蔽戰線永恆的楷模風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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