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忘的歷史:我的抗“疫”戰爭

遺忘的歷史:我的抗“疫”戰爭

歷史是什麼?我從來沒有認真的思考過。今天,我要回憶一段剛剛發生的歷史,我才突然發覺:歷史就是每一個人的活動軌跡。

有些人的歷史被時代光環照耀著,就成了舞臺上的主角,給人振奮,給人鼓舞,從而給人以時潮流的方向。這是社會的需要,社會需要正能力,才能讓秩序規範運行。英雄是社會的航標,塑造每一個時代的英雄是社會的呼喚,也是歷史的必然。這些只是屬於少數人。

有些人的歷史是生活的日常,因為堅守良知呼喚而守望內心的基本操守。他們雖然默默無聞,卻又是中流砥柱。

還有一些人的歷史就是一個個自我的柴米油鹽,這是無可厚非。比起那些鋌而走險,違反道德良俗、或者殺人放火,他們也是應該被生活所善待。

——題記

2019年的年終“謠言”

2019年即將過去的時候,網上流傳武漢發生一種不明原因肺炎的新聞。作為一個天天和疾病打交道的醫務工作者,我和其他同行一樣,似乎見怪不怪。加上武漢醫生因為“亂”傳謠言被訓誡,新聞上了央視。更加堅定我的認為——那是網絡為了磳熱點而故意誇大其詞。後來武漢權威發佈:未發現明顯的人傳人。這就更加堅定了我之前的認為。再後來,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當地一再改口,從可能有人傳人,到有限的人傳人。我私下認為這是出於嚴謹性。因為就要過年了,大家都一門心思想著如何過年,沒有過多的往壞處想。具體武漢當時真實情況,我們遠在千里之外,無從所知。只是偶爾有一些“真實”的消息在網上傳播,場面很不堪。但是,看過之後也沒有大多在意。畢竟是小道消息,官方還是一片太平。我向來都是寧願相信正規渠道來源的消息。畢竟,很少人會相信一場世界範圍內的流行病已經在暗流湧動。我和善良的人們一樣,只是一心盼望著過年了,就可以暫時休假幾天,和家人團聚。

2020年1月19日

這一天,歷史應該會重墨一筆 :我們廣東的鐘南山院士成了最美逆行者的始祖。於公於私,我都佩服他老人家這一次又向虎山行。他作為一位醫務工作者,面對一種未知傳染病,不可能不心存畏懼。然而他毅然逆行,經過實地調研之後,於1月21日發出了:萬不得已不要去武漢。這是一個醫者良知的吶喊。站在百姓的視角,他當然是那一位叫醒沉睡大多數人的英雄。百姓稱之為英雄,然而他的呼聲,是否合乎了當時某些人的心意呢?我不得而知。我始終如一的堅信,鍾老不愧是為民請命的中國脊樑。他無愧於最美逆行者的稱呼。

2020年1月23日

不知道出於疫情壓力或是是順應民意,武漢1月23日宣佈封城。那一天正好是我農曆年前最後一次夜班,回老家過年的期待已經佔了上風。畢竟一年忙到頭,就指望這幾天假期了。因此,二十四號下夜班,雖然醫院已經發文建議儘量留守原地過年,我和大多數人一樣,無法抗拒歸心似箭。二十四號下午趕到孩子外婆鄉下的老家家,吃完年飯之後我們到縣城落腳休息。二十五日是年初一,我們一家正在吃午飯,親戚突然接到電話,縣城即將封路,要我們儘量做好打算。於是,我們吃飯到一半,就立刻起身啟程:擔心封城,孩子回不了廣州耽誤上學,自己的工作也被耽誤。回程順路取道廣西,看望年邁母親。當時的氛圍似乎已經緊張起來,相比於回來時候我們戴口罩的另類,路上很多人已經戴上口罩。網絡上不斷有各地封路、各村村長“最硬核”喊話新聞。各種各樣的疫情防空新聞不斷在網絡上發酵,愈演愈烈。

深夜裡的通知

1月27日凌晨一點左右,醫院發出1月27日早上八點全員到崗的通知。原因是什麼,如此突然的通知在全國都在休假的時候發出來,我能夠想到的是——很多人回家探親路途遙遠無法及時到崗之外,就是感覺到事情似乎可能進一步升級。確實如我所料:很多人無法及時到崗。有些人確實是因為回家,路途原因;也不排除有些人在目前氛圍下藉故迴避。畢竟,趨利避害是人的天性。沒有人能夠要求每一個人都大公無私,無所畏懼;也沒有人能夠要求人人都偉大無比。因此,不到崗位似乎也不能過多的指責他人。

第一次親密接觸

1月29日我出耳鼻喉科門診。當時還沒有要求嚴格防護,我只是口罩帽子,一般的工作服。我比平時多了一點自我防護,戴一次性薄膜手套。這個警惕性來自於有一次門診艾滋病毒攜帶、食道異物患者的就診經歷,當時艾滋病攜帶患者食道異物來就診,也是隱瞞病情,最後要住院的術前常規檢查,才查出她攜帶艾滋病病毒。此後,凡是接觸到患者粘膜粘液,我都要戴一次性薄膜手套。這個習慣也許是我能夠躲過這一次和新型肺炎患者接觸免受傳播劫難的原因。

新型肺炎患者黃某來就診時候,我是和她面對面耳鼻喉常規檢查,不到30釐米的距離。黃某走出診室的時候,我才注意到她是湖北籍貫。就診時候一般常規問診,她否認回老家,也否認發燒。因為特殊時期,基本上都要問患者回家過年與否,不論患者是不是湖北籍貫。她當時回答是否定的,我還在她離開之前叮囑她:現在外面情況嚴峻,要注意身體,戴好口罩。她道謝之後起身離開。她再次來醫院就診的時候,是2月10日。在急診科發熱門診就診,當時她依然隱瞞回湖北病史。後來CT檢查提示新型肺炎可能性之後,她才承認過年回過湖北老家。那時候我已經在隔離病房支援工作。這是後話。

報名支援臨床一線隔離病房工作

1月30日左右吧,科室領導在微信工作群裡發出有關自願報名參加隔離病房一線支援工作的信息。我看到信息的時候,已經是信息發出來有三個小時以上。除了領導的信息,下面全部都是一片空白。是不是大家都忙了沒有注意信息呢?又過了一個多小時,領導下面的信息依然是一片空白。因為沒有他人信息跟進,我選擇了私下發信息給領導:我報名,但是不要聲張。原因也簡單:這是醫生應該做的事,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權利。領導回覆一個點讚的動畫。事情就暫時過去,我依然在耳鼻喉科上班。2月4日我還在中午值班,接到領導電話說下午兩點半到急診科報道。和我一起的還有科室新來一個女醫生,周醫生。後來我才知道,我們科室需要兩個名額。2月份我們耳鼻喉科停止普通門診工作,醫院可能認為我們科室有人手,這是我的猜測。和口腔科、體檢中心三個停止普通門診的科室八個醫生,2月4日參加崗前培訓,穿脫防護服,以及有關應對疑似患者的工作流程。領導告訴我們,因為防護服緊缺,一般情況下一穿上,最少在裡面呆半天,具體還有可能更長時間。所以,提醒我們少喝水,必要時戴上紙尿褲。

2月6日急診隔離病房值班

湖北疫情在蔓延,新增病例在節節攀升,死亡人數也不斷上漲。這一些對於醫生職業的我們,都不過是一個個數字而已。就連本地新增確診患者,也沒有過多觸動我們醫生的心絃。見過了太多的生死離別,似乎對這些數據有了天然的免疫力。6日晚上十點左右,網絡上流傳武漢李文亮醫生病危搶救,我就開始擔心了。因為之前說,死亡病例都是高齡而且有基礎疾病患者。如今的李文亮醫生,不過三十有餘,前兩天還在微信上說病好了就要參加一線抗疫。突然之間就病危了!7日凌晨,不願意相信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此後,華中科技大學等幾位醫生接連因為疫情喪命,把我的神經也繃得緊張起來。

作協群裡的失態

面對不斷升級的疫情,我也開始怕起來了。這個時候,到群裡報團取暖似乎是一個人心靈渴望。因為不想和親人朋友過多談起,怕大家擔心。記得2月11日,我在作協群裡失控了,有些人忽視疫情的救治工作,沒有看到醫護人員在疫情防控的工作,只顧自己通過宅家想象,發出一些不合時宜的聲音,有些語言刺激了作為醫護人員耿直的我。在這場國難面前,很多人都可以選擇在家不出門,還可以嫌棄不出門的種種不適應,唯獨有包括醫護人員在內的相關部門,比如警察、社區工作人員等等,他們僅僅是為了做到盡職盡責,就要面臨生死的威脅。事後,有一個作協領導私下安慰我,說理解醫生不容易,知道我下班為了怕傳染給家人,不敢直接回家,每一次隔離病房下班都要洗澡換衣服才走,關心我有沒有地方隔離,她說可以給房間給我隔離。

成為隔離患者

2月12日。我和孩子去廣州另外一個住處拿回他的電腦,因為疫情原因,學校停課,改為網上教學。下午五點多回到花都放下小孩之後,剛剛回到醫院地下停車場就接到領導電話:我1月29日耳鼻喉門診接診的黃某核酸檢查結果初步是陽性,具體要等疾控中心再次確診。我那幾天有點咳嗽,接到這個電話,我馬上從負三樓地下停車場跑上來,直接跑到CT室,平生第一次躺在CT檢查床上,一分鐘左右的時間,對於我而言似乎是漫長黑暗的一個世紀。對於檢查結果,我明知沒有異常,還是反覆追問。這一晚,我們一家人都很晚無法入睡。早上下著雨,我冒著雨帶著家人到醫院做核酸檢查,因為核酸檢查才是診斷金標準。為了避免交叉感染,我把家人帶到耳鼻喉門診自己給他們採樣,我自己對著鏡子自己採樣。因為接觸患者黃某到2月12日,我剛剛滿十四天的醫學隔離觀察期。所以就成了沒有隔離觀察期的接觸隔離者。事後有一個領導和我說,如果我檢查結果有問題,醫院可能面臨暫時關門狀態,因為這十幾天我在耳鼻喉上班,接觸過同事,也在急診隔離病房和同事共事。

遺忘的歷史:我的抗“疫”戰爭


深夜的孤獨者

雖然已經過了兩週隔離醫學觀察期,但是網上很多超過醫學觀察期依然發病的新聞嚴重刺激了我和我家人的神經。從來沒有喝過中藥的我,從醫院開來一袋袋中藥,房間裡滿是中藥味,每天強迫自己和家人喝下一碗碗奇苦無比的中藥。西醫沒有辦法,只能寄託在祖國醫學上,不然,沒有希望的人,那種絕望別人無法理解。等待核酸檢查結果,是兩天時間,我自己在家裡已經分房隔離,我自己在一個房間,紫外線燈消毒,只能隔著房間和家人說話。想到這樣也存在風險,於是我還是裝著一大袋衣服,拿著睡具,打算要到沒有裝修完成的新房自己隔離。即使到了冬天,廣州的蚊子也不客氣,水電不方便,我剛剛躺下來,就無法抵擋蚊蟲驚擾。我只好凌晨一點多鐘,獨自一人趕到海珠孩子讀書的暫時住宿地,趕到海珠已經是凌晨兩點。街上空無一人,要是往日這裡也是車水馬龍。這種情景是很少很少見到,這是第一次。過年時期,這情這景,無不讓人滿目瘡痍之感覺。等待核酸檢查結果的那兩天,我不敢咳嗽,因為每一聲咳嗽,都會挑動我和家人緊張的神經。最後有驚無險的過了一劫。

突擊病房採樣

呼吸內科有一個疑似患者,醫院緊急暫時封閉呼吸內科科室。我們隔離病房應急支援的醫生接到通知,應該是十五號左右吧,記得大概。我們要在下五點半開始,檢查用的試管配齊之後給全院住院患者做核酸檢查,一個晚上完成住院全部病人排查疑似患者,時間緊任務重。過年時間,加上特殊時期,住院患者似乎不多,估計有兩三百人在住院。呼吸內科因為是疑似患者出現,成了醫院的紅區。我們八個醫生悉數到了辦公室,熊主任似乎有點不安。他不時地左右環顧,有點左右為難。我知道,誰都有點擔心,他在安排其他人員到其他科病房檢查的時候,我主動說出:我和賴醫生去呼吸內科採樣吧。主任聽到我的話,他似乎舒緩了一下說道:我和你們一起去吧。在呼吸內科辦公室穿好防護服之後,我和賴醫生一人一個患者接連採樣,呼吸內科四十個左右的患者,我們在護士的配合下,從下午六點到近八點總算完成,我們結束回來的時候,其他到別科採樣的醫生都或前或後回來了。採樣期間,有一個患者問我,你不怕嗎?我直白的說,我也怕,但是事情總要人來做啊。記得輪到34號床,也就是疑似患者的房間,他已經轉移到隔離病房獨立觀察,因為雙人房間,裡面還有一個患者在,我和賴醫生懷著複雜的心情,相互對望,最後還是同時邁進那個病房,給患者和患者陪人採樣檢查。因為是疑似患者房間,安排在最後一個檢查。領導沒有說明,但是醫學專業人員還是心知肚明。之後我們如釋重負。然而,兩天後核酸檢查結果出來 ,我們又長呼一口氣。

和病毒最近距離的我們

隨著時間推移,疫情防控也漸漸發生變化。我們接下來的工作變成了以門診發熱患者和可疑流行病學患者採樣為主。護士就可以完成的工作,為什麼要我們醫生去,應該是另外培訓人員費時,時間緊迫,加上隔離病房工作調整,我們可以立刻轉手,於是我們又到了另外一個戰場上,發熱門診採樣。很多媒體都說這是和病毒距離最近的工作,記得我們一起戰鬥的口腔科醫生也在醫院推文,說到這件事。開始採樣時候,因為流程問題,戴著防護鏡,呼出來的霧氣把眼前變成霧裡看花,加上戴兩層手套,穿著防護服,對著可能是新型肺炎患者採樣,這種心情只有自己體會。最高峰期,一個上午採樣八十個,又貼標籤,又要記錄信息,平時很容易的打開試管蓋,在滿手是消毒水的情況下,也變成一件十分為難的事情。在和病毒距離最近的工作時期,我們每一次脫下防護服立刻要做的是,半個小時以上的洗澡,然後換上乾淨的衣服。各自去自己的隔離處隔離,至少最初一兩週時間是如此。後來,疫情慢慢好轉,緊張的心情慢慢好轉,就沒有那麼提心吊膽了。

英雄凱旋去

在發熱門診採樣應該有近一個月時間了。我每一次進到採樣前的辦公室,都經常碰到一個清潔工大叔。他是本地人,應該有五六十歲吧。每一次他都過來和我聊幾句,他偶爾問何時疫情結束。我每次都笑著說,我也和你一樣期盼。每一次看到我們從防護服裡拖出來,衣服全是溼漉漉的,他都會說:你們太辛苦了。每次我都是笑而不答,其實,他也何嘗不辛苦呢?他經常自動過來幫我開空調和通風,還經常告訴我還有多久到下班時間。這些似乎很平常的事,在一個人穿著防護服孤獨採樣時候,也讓人覺得異常溫暖。為了一份工作,清潔大叔他也一樣冒著生命危險。只是,關心醫護人員比關心他們的人多而已罷了。他們也是用自己的能力在為這場戰爭做自己份內事情,假如沒有了他們,醫療垃圾該如何處理呢?我一直以來想要寫寫他們,他們也是值得尊重的人,包括這場戰爭中每一個盡職盡責者,都是歷史的英雄,即使是默默無聞。

3月19日,各地各個醫療救援隊陸續從湖北返程,受到了至高的敬意。這是應該的,我也很敬仰他們的壯舉。那一天,清潔工大叔問我,你們什麼時候結束呢?湖北已經結束了。我笑著說:英雄已經凱旋了,我們後方瑣事還是繼續,那是英雄累了。

每一天在發熱門診採樣,都有很多警方帶來嫌疑犯做核酸檢查,也是3月19日那一天,我突然想起來,其實在另外一個戰場,還有很多戰友在用自己的本職工作為社會奉獻。就是有了大家眾志成城,才能取得了目前階段性勝利。機場港口等出入境處,依然還有包括醫護人員在內的人在默默無聞的連續工作中,他們也許從來沒有被人認識,但是他們用自己的職業操守在奉獻著。

往往,時代的豐碑刻上名字的只是少數。畢竟舞臺只有那一點空間。但這又如何呢?我們創造歷史的目的不是為了歷史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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