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兩口的年
村莊
山西省呂梁市紅眼川鄉唐則焉村，南梁山脈延伸到的最後一個行政大村，全村人口大約400人左右。老房子雖以殘垣斷壁，但是窯洞土建密集，仍然掩飾不住曾經的輝煌歷史和熱鬧氛圍。
走在鄉間的小路上，籬笆牆下的身形恬靜而落；老兩口細碎的腳步給村莊曲徑平添幾許祥和。82歲的發寶大爺和74歲的李福愛大娘挑水走過，形影不離於寂靜如畫的黃土高原。
拾翻
遙記兒時的臘月，天剛朦朦亮，村裡的雞最後一趟叫聲還沒來，奶奶便窸窸索索從炕上爬起來，“吱”地一聲劃亮一根洋火，雙手攏向燈芯，一圈昏黃的光在屋子裡晃起來；永遠無法忘記那煤油燈下的小日子，我和哥哥賴著熱炕頭不起床，爺爺奶奶便開始叮叮噹噹窮拾翻起來，準備好掃窯糊窗的日子。記憶總是那麼的溫暖而又令人感動不已！
李福愛老人拿出相框裡中年時唯一的合影照，講起了自己的辛酸故事。父親早逝丟下媽媽、她和弟弟。作為長女的她，讀書到四年級輟學，不得不擔起照顧媽媽和弟弟的重任。隨母外牽到唐則焉村，16歲就嫁給了性格開朗的發寶大爺。那時候的日子雖然很苦很清貧，但是他們彼此恩愛感覺很幸福！
臘月二十四，是發寶大爺和李福愛老人掃窯糊窗的日子，早起吃了飯就忙碌著拾掇東西。
忙活前，發寶大爺找了老半天藥瓶子，終於在縫紉機抽屜裡找到了“去痛片”。
“這輩子都離不開去痛片了！前兩天給牛切草累壞了，腰腿疼的厲害，一天吃四顆去痛片。”今天又要忙活，發寶大爺吃兩顆老伴吃一顆。他吃藥不管多苦，都是嚼碎了吃，老伴則順水喝掉。
吃了藥發寶大爺精神了起來，一筐一筐的往院子裡搬東西。
八十多歲雖然動作遲緩一點，但是東西拿出去，卻要擺放的細緻而規整。
或許偶爾會懷想起這樣一段時光，落寞而貧瘠的歲月因為有一隻忠實的狗，身前身後地跟著就會變得生動起來，會發現它其實對人更深沉更懂得忠誠。而對於這個世界而言，忠誠有多麼重要則是人很少去想的。
發寶大爺把零碎品拾掇出去，開始收拾大炕上的黑山羊氈。
“年輕時的我總愛傻乎乎的積攢些羊毛，和擀氈匠人一起忙活著擀氈，閒錢不夠就指望了糧食和人工……”老人一邊卷著白羊毛氈，一邊嘮嘮叨叨的和老伴說著話。
最後把炕蓆都捲起拿到了外面，此時的他有些累了，動作也緩慢了很多。
小小的院落堆滿簡陋的家當，不多會老兩口把閒置雜物都搬了出去。
這不是我生活過的村莊，卻是距離我的家鄉最近的一個村莊。曾經我也在這樣的窯洞院落裡，和爺爺奶奶幸福的生活過。
七十多歲的李福愛老人不讓老伴幫忙，自己麻利的從凳子爬到箱子上。
兩位古稀老人忙碌著遮蓋傢俱：“幸虧今天有人在，要不老頭子的犟脾氣，從年前倔到年尾，過年總愛和我拌嘴。”
掃窯
“老伴不喜歡收拾東西，他就愛掃窯！”發寶大爺從來不愛箍手巾，今天笑嘻嘻的讓老伴幫忙箍在頭上。
“我就喜歡掃窯，可惜今年村裡沒有刷窯的，刷洗的白墩墩的多好啊！”發寶大爺一邊使勁的掃著灰塵，一邊嘟嘟囔囔的講著話。
動作麻利的兩位老人，忘記了歲月忘記了時間忘記了年齡幾何？
一屋灰塵的離去，不只是時間還有歲月。年復一年日復一日，老兩口總是如此有心勁的生活著……
三四個鐘頭過去了，發寶大爺端開大鍋，往火稜子上放了十來個紅薯。不多會就烤熟了，慢慢剝開來給大家吃。
休息一袋煙的功夫，發寶大爺又嘟囔起來“我的任務完成了，糊窗這細活不是我的，我得多歇一會兒了！”
老兩口一邊休息，一邊叫喚著小狗。它總會抑制不住內心的興奮，搖頭擺尾的追隨著他們。彼此自然呵護著的世俗田園，互相陪伴就是他們永不凋零的情話。
糊窗
糊窗
糊窗前先把窗上的老紙撕下來，經過一年的風吹雨打，一些窗紙已經破損，露出一個一個的小洞。更多的窗紙變脆變黃，在冬天的風中簌簌作響。窗紙撕下後，窗戶上空蕩蕩的，暖暖的陽光從外面照進來，還帶著冬天冷冷的風；
紅綠紙橫開摺疊成方塊，然後準備剪斜窗花花。為了給白色的窗戶紙加以配綴，增添美觀的亮點和色彩。
李福愛老人此時認真了起來，她把紅綠紙對摺縫合起來，給上面畫了一朵漂亮的牡丹花。小時候她就是村裡的一把巧手，人們繡花納鞋墊，都找她來畫花。
有線條的地方，都要慢慢的掏剪成鏤空的花樣。方寸的紙小剪子卻很笨，她卻蠻有耐心的琢磨著仔細剪來。
這樣樸實親切的畫面，精神享受的同時，感悟到了幸福的真諦！童年的記憶、美麗的故鄉、勤善的老人、忠實的小狗……一幅夢中才能感受到的圖畫！
紅綠色的斜窗花花在老人的手裡閃耀著，傳統的民間手工技藝，無法預料的滋潤在故鄉瘋長的心田裡。
然後開始糊窗紙，窗紙尺幅較小，大概寬一尺半，長兩尺開，白色，薄而軟，韌性較大，不易破損，屬於綿紙一類。老人將白紙往斜窗量過，剛好張貼，剩下的邊角料補給就可以了。
屋子驟然亮了起來，新鮮的空氣一陣陣透過窗子瀰漫進來，叫人感覺心情舒暢和愉悅。糊好的天窗和斜窗白淨敞亮，搭配那亮麗的紅綠斜窗花花好看極了！
靠門的斜窗，李福愛老人的身高觸手不及。大爺盡然拿著長木板，一頭隔在炕稜上，另一頭則挨在不足幾釐米的門框上。高難度動作看著都感覺眩暈，然而老兩口卻很輕鬆的模樣？
一個個老式的窗格，一張張新鮮的窗紙，陰陰的房子驟然亮了不少；站在屋裡，感覺心胸寬闊、眼睛明朗。一層窗紙的更換，更換的不只是光陰，還有生活和心情。年的氣息，就在那塵和紙上翻飛，雖然還沒有全部落定，卻非常醇厚。
清掃
清掃
清掃
年年月月土炕頭積攢著厚厚的灰垢，沒完沒了的拍打不乾淨。發寶大爺一塊塊一遍遍的使勁敲打著塵土，累得氣喘吁吁！
清掃
展開拍打了灰塵，老人又爬地上慢慢捲起來，再用“剎關”捆綁緊放好。
清掃
傍晚時分，老兩口陸續往窯裡搬東西。清掃了炕上的灰塵，把羊毛氈平整的鋪展開來。
清掃
擦洗傢俱上的灰塵，打掃整理屋子。老兩口忙裡忙外一整天，累得腰腿僵疼！
忙活
臘月二十五，李福愛老人端坐炕頭“搗錢錢”，老伴在一旁“吧嗒吧嗒”的抽著旱菸。
每天的人畜吃水，都在這孔轆轤井裡提取。村裡沒有自來水，人們都是從外面拉水回來，然後倒在自家的井水裡待用。
去年新買的快一歲的母牛懷胎了，老兩口每天要擔水喂牛。
操著鍘刀切草料，也成為他們日常不可缺少的項目。玉米、麥稈、穀子、高粱稈都是牛冬天的吃口。
荷包蛋 掛麵湯
掛麵湯
記憶中的“掛麵”，是家裡來了貴客才端上桌的“上等”飯。小孩子生病或逢年過節，自然會吃一兩次“掛麵湯”。現在的農村，一碗“掛麵湯”自然成為人們，多年紮根在腦海中的概念和生活中形成的習慣。也許是老了，或許是累了?還有是圖個省事和方便，他們每天早晨都要吃一碗“掛麵湯”。
蒸年糕
蒸年糕是莊戶人過年前的一件大事。李福愛老人唸叨說，灶王爺要“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催著蒸年糕“祭灶”，期待著灶王爺到了天上不說壞話，來年能過好日子。
蒸年饃
臘月二十八，李福愛忙活著蒸年饃。熱氣騰騰，已經做了好幾鍋花捲。
談話間老人說，正月裡有講究，不能做饃，所以要在臘月裡一次做足了，吃到二月份。
各個地方習俗不盡相同，做年饃也許是各式各樣的。但是呂梁的鄉村打我記憶裡，一直留存著最原始的味道，簡單而樸實的花捲，兩邊卷著兩顆大紅棗兒，形似兩隻大眼睛，光亮鮮活口感筋道。
除了花捲也要做花饃，舊時是祭奠神位之用。年饃除了自己家吃，還要給親戚朋友們送，然後人們吃了一年的健康順意！
“棗山”也叫“棗山年饃”，過年謠中的“二十八，蒸棗花”。有好多關於“棗山”的故事和傳說，各地的說法也不盡相同。本土文化中，“棗山”一般供奉在除夕的灶王爺神像跟前。年後老人們把它的身體分給孩子們吃，“棗山”的頭留到二月二，烤乾了留給長孫或者男孩子吃。
大火蒸制十來分鐘，熱氣騰騰的年饃就出鍋了。雖然形似簡單，但是香甜醇厚，有著城市裡聞不到和吃不到的感覺，那是久遠記憶中的味道。
銀裹金
年俗中沒有記載“銀裹金”年饃，只有本土文化中存在著的。這種麵塑食品，呂梁部分縣市，也是舊時個別少有的，現在好多人甚至都沒有見過。
所謂“銀裹金”就是因為由黃色的糕面和白色的白麵製作而成，看似金色和銀色，所以老百姓稱之為“銀裹金”。
二十五分鐘左右“銀裹金”就出鍋了。嚐嚐味道香甜可口，而且非常耐飽。“銀裹金”寓意，美好的生活穿金戴銀；象徵，日子的富足年年有餘。
祭灶神
貼窗花
貼春聯
貼春聯
貼春聯是過年的頭等大事，各家各戶，都絕不馬虎。農村人喜歡紅紙黑字，除吉祥如意外也有辟邪之說。
貼春聯
老兩口一個拿對聯一個貼好對聯。“迎新春萬事如意，賀佳節幸福安康”！一年的希望和期待，全概括在了這長長方方的紅紙上。
“福”是順利和如意，能擁有和珍惜這個字的人，一輩子都會過得喜氣洋洋。
農村的老房子沒有拆遷的時候，院子裡東、西、正房所有的門窗都要貼上喜慶的春聯。即使廢棄不用了的破窯洞，老兩口也要張貼的整整齊齊。
喜慶的榜紙“人財兩旺”，這簡陋的小院落，掛在鐵絲的中央。
是一溜兒在風中唰啦啦作響的五顏六色的“大字”，增色添彩暈染著莊戶人淳樸的笑臉。
貼完春聯，老人把院子裡的雪清掃得乾乾淨淨。
老兩口
一個炸響一個飄落，人間春光鋪地，奏響親情無限的歌；老兩口點燃鞭炮，真摯誠懇的送別。
過年過的是喜慶，是幸福，是團圓，是快樂，也是老兩口對美好生活的熱愛和祝福。
明年再見，相濡以沫的老兩口！善良淳樸的父老鄉親！
回家過年
沒有一種感情比親情更濃烈，沒有一種溫暖比得上過年回家，沒有一種牽掛比老人更深切。老兩口頭天接到電話說孩子們要回家，第二天打早就開始備料備菜，準備好了迎接孩子們回家。
包餃子
包餃子
餃子是新年的主食，代表著和和美美團團圓圓。之前老兩口已經包了一草蓖餃子，由於回來的人多，他們又圍坐在一起包開了餃子。
團圓飯
團圓飯
“家常菜還是我炒得最好吃”！老人儘可能的自己炒菜，不讓孩子們動手。
團圓飯
“您辛苦了！您也辛苦了”兩人對酌，喝下去的是陳年老酒，也是最深沉的情感!最貼心的人相對而視，貼心的聊著心裡的話!
一桌樸實的團圓飯，老兩口坐在炕頭，孩子們不斷的敬酒。一家老小互敬互愛、共敘天倫，圍坐餐桌旁其樂融融、倍感幸福！
全家福
老兩口
春節團聚，“全家福”是每個家庭成員當年身份的縮影，是時代的見證，是歲月已去不復返的自然規律；更是家和萬事興，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而源遠流長!老兩口穿上了孫子買的喜慶唐裝，俏皮逗笑中留下了幸福的瞬間！
放煙花
放煙花
“月影憧憧，煙花幾重，火花紅”。夜空有多遠，海有多深，詩篇有多纏綿，春節的煙花就有多美……
放煙花
幾千年來的傳統習俗一脈相承。不管到了什麼年代，什麼地方，春節，這個中華民族最隆重的節日，在人們的心目中還是佔著很重要的位置。心是快樂的，生活是幸福的，老兩口的年簡樸且珍貴！學習他們勤勞善良的高尚品格和樸實無華的精神風貌！願普天下每一個人，都能過個平安快樂年，讓濃濃的年味，永遠在我們的生活裡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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