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我的二哥

我以前总是以我的二哥为荣的。

很简单的一点,二哥从小学到初中,然后到高中,很多时候,他都是班长。然后到他考上中专,他也是学校的文体部长。他在学校,他的钢笔字,是数一数二的;演讲比赛,曾拿过市级奖;当文体部长,听他自己说,他曾在学校教同学唱他自己写的歌曲。

二哥的声音好,是不要说了的,他一亮嗓,总是举座皆惊。但他声音最好,也没有用,毕竟他人不高,是我们三兄弟中最矮的一个,大概是一米六五左右。

二哥曾经怎样出色,也是没有用的。老天就只让他是个中专毕业。而这个中专毕业,也是复读的时候考取的。他学的是机械,毕业后,他就拿起了锤头,做了一个名正言顺的技术工人。

家里人总是想,二哥不管怎么说,应该会有个好的前程,文字上有些功夫,而且有一笔好字。

说到二哥文字上的功夫,我就想起一件事来。那个时候,我在一中读高三。元旦的时候,二哥从他所在的中专学校给我写了封信来。因为这是他对我的元旦的祝福,我便用了他信的内容,改了,作了我班上的元旦晚会的一篇献辞。谁想,就是这一篇献辞作的开场白,因为有了主持人深情并茂的朗读,全班同学、我们班的班主任及科任老师竟然为之热烈鼓掌。

可是,机会来了,他们厂里的领导却为难了他。上面有意安排一些技术工人去搞社教,做基层的乡干部,这个安排的人员中,其实是有二哥的名字。厂长一句话:厂里要人。二哥就在厂里留住了。

二哥后来是调到了一个大厂,进了维修车间。等他调去没多久,他原来的厂子就垮了,成了私人承包的一个小型公司。

二哥到大厂工作,又工作了几年呢?也许有十年吧,这个时候,他已经是车间副主任了,等车间主任退休,他马上就会升任车间主任了。可惜就在他梦到做车间主任的时候,他们的厂子死死活活搞了两年,然后就破产了。二哥成了名副其实的下岗工人。

想那个下岗的当儿,大家其实都是舒了口气的。要知道,厂子在要死不落气的时候,工人们的生活难熬啊。停工了,大家就拿两三百元的基本生活费;有事做的时候,也只有七百多元的基本工资。但就算大家都舒了口气,也还是有很多的不舍:怎么工作工作,一下喊没了就没了呢?以后的生活出路在哪里?以后的社保谁管?自己能交得起吗?而我的二哥,读书出来,从干部待遇,到干部事实,然后到干部的完全没有,相信他的心里,对他的职业应该有更多的不舍。当然 ,他的不舍,总是要被他的平常的乐观豁达掩盖了去。

二哥下岗了,我想,两十年的工作,换来了一万多元的巨款,二哥怕是会有所作为的。二哥和嫂子拿了钱,就决定和了嫂子那边的亲戚,去做豆皮生意——也就是去做熟食生意。谁知隔行如隔山,外行下水,进去就碰上了这个生意行业最背运的时候,一年下来,设备买了,生意从湖北的汉正街做到广东的韶关,却没有做成几桩,最后,人不讲赚钱,反是自己亏进去一万多,把自己的生活老本都亏去了。这个时候,二哥虽然把一切问题看得淡然,但我的嫂子是有些伤感了。

这一个教训下来,没钱人,生意是不能随便说去做了。于是,嫂子又去做她的小本生意,在县城开了个小店子。二哥另去谋事。

不想,这几年下来,竟是嫂子的小店,维持了他们一家子的生计。他们的生活竟然还过得很滋润。我的侄儿要钱买这买那,嫂子总是要尽了他的心愿,不让他的希望落空。

二哥后来就到我家亲戚开的一个麻将馆去管事。谁知道,本来这个事,对二哥应该是一个最大的帮助,他的月工资应该是非常可观的,听说上了千位数,这是2003年前后的事吧。但二哥却犯了生意场上一个最大的错误:船上赚钱船上用。他自己一年下来,把时间都花到打牌、卖码上去了。到最后麻将馆闭门,我们都不知道二哥到底有多大的亏空了。嫂子不知道,我们不知道,只听旁边的亲戚对母亲说二哥欠了钱。二哥既是不急,我们也不便问。我们心里想的,就是唯愿他能够自己还清自己欠下的债务,免得和嫂子发生矛盾。

当县城两个最大的国有企业都寿终正寝的时候,二哥终于受了高人的扶持,在自己的家门口,在县城的一家私企找了个事做。他还是干他的老本行,搞维修,当技术工人。早晨上班,傍晚下班,二哥还是和以往一样,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

现在看来,二哥除了上班做事,怕是没有要他操心或是值得他操心的事了。嫂子的事嫂子做,要他帮忙的时候他就帮一下忙。毕竟嫂子的事是他们整个家庭的主业,主要的经济来源。

二哥当然有一桩事是永远也不能丢的。这就是他对钓鱼的爱好。这桩事是他从小到大贯彻得最好的。他的钓鱼技术的精进,是不要说了的,很多时候,他们厂里的钓鱼比赛,他总是要拿两个第一:重量第一,尾数第一。这怕是他最为骄傲的资本。钓鱼,也是他和家里人及和他的同事们坐谈的时候他的最大的谈资。在谈钓鱼经的时候,无论是对什么人,他真是夸夸其谈,唾沫飞溅,眉飞色舞啊!

如果说他还有骄傲的,就是他和他的很多同事,都关系相当好。如果谁家要搞饭,都是要请了他去帮厨,他俨然是一个全城有名的大厨师。包括他原来的一些高中同学,有在政府部门当小小领导干部的,如果是被人邀了去吃饭、钓鱼,只要二哥有空,他们也总是忘不了要邀二哥同去玩它一回,玩个痛快。但这个关系好,我又怀疑都只是些表面上的功夫。如果确实是关系好,既然同学又有一些在领导的岗位上,我的二哥何至于在工作上竟是如此的不尽如人意呢?要知道,二哥出来,也是干部编制啊,他的档案也一直在县组织部门存档啊。但看到二哥在他的同学、同事面前抽烟、喝酒,高谈阔论,相互称兄道弟,我又不得不认为他和他原来的同学及现在的同事,关系确实好得不得了。二哥其实是把工作看得淡,其实他从来就是无求于他的同事、他的同学的。

就上面看,到现在,我的二哥也还是有很多方面值得我骄傲并引以为荣的地方。他的乐观开朗,遇事不急,是我远远不能及的。如果要说我所不乐意的,就是他原来的很多特长,他没有把它们发扬光大。他在事业上的不顺(也许这只是我的一己之见,他其实从来就没有这样的想法),这是我对他深感痛惜的地方。

而我对他有一个看不惯的事,就是他自从进了私企之后,他总是穿一身蓝色的工作服,穿了进厂工作,穿了回家做事。我说:你们就穿一身的蓝色?难道你们的裤子就不能穿西装长裤,并且换过一种颜色?二哥说:这是厂里的制度,不是我们工人说了算的。你去县城各个厂子看看,哪个外企或是私企厂子不是管理层穿白色的制服,工人穿蓝色的制服的?!

想想也是。二哥这几年,一路下来不容易;很多如他一般的工人,这几年下来,又有几个日子是容易过的呢?!蓝领和白领,愿与不愿,“阶级”分明,现在怕是已成为我们这里乃至一个很广大的地区的一道非常亮丽的风景线了。

但我还是希望二哥在家里穿平常的装束,不要总是穿了那身蓝色的装束打摆,让人上下看了,在心里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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