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2020年3月，在全球新冠肺炎疫情加劇和油價下跌的雙重打擊下，美歐經濟“跌跌不休”。美國股市歷史性地兩週內三次熔斷，由此引發的陰鬱情緒迅速蔓延，歐洲和亞太地區各大股市也都紛紛大跌。儘管美國特朗普政府採取了一系列穩定經濟的措施以保護其競選大盤，但是隨著投資者對美國政府抗擊新冠肺炎疫情能力的懷疑情緒逐漸強烈，這次由公共衛生危機引發的股市下挫演變為全球性金融風險的可能性不斷增大。
新冠疫情蔓延引發的恐慌情緒，以及俄羅斯與沙特之間的石油價格戰，是此次金融風暴的直接原因。國際油價還會再降嗎？會降到多少？原油價格暴跌對中國和全球經濟和某些具體產業會起到哪些影響？
全球知名石油專業網站【Oil Price】日前發表了一篇由石油和天然氣專業顧問、現擔任沙特阿美戰略顧問的安德里亞斯·德弗里斯撰寫的分析文章，標題為：10美元的油價即將來臨嗎？（Is $10 Oil On The Horizon? ）。文章探討了新冠疫情對國際原油價格變化的影響和對未來國際原油價格變化趨勢的分析預測。Vulcan俯瞰對其進行了編譯，分享給讀者。
正文
一些認知科學家認為，人類利用其獨特的能力進行推理，主要是為了證明先前的信念是正確的，而不是為了形成信念。對於戰略家來說，理解和承認這種人類傾向是至關重要的，因為它會導致一個人很容易成為許多認知偏見的犧牲品，而這些偏見會阻止一個人看清事物的本來面目。更重要的是，對於戰略家來說，這些偏見可能會變成什麼樣子。
最著名的認知偏差之一是確認偏差。因為我們更喜歡被證明自己是正確的，所以我們自然傾向於確認我們觀點的信息，並試圖忽略或排除不正確的信息。
這一趨勢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之前、期間和之後都得到了充分體現。當時，大多數分析師都在不斷地隱瞞事實，從而低估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因為現實與金融界所鍾愛的理念和信念相悖，比如完美的市場理論，以及通過衍生工具規避風險的理念。對於大多數金融策略師來說，承認這些想法是錯誤的（或至少包括嚴重缺陷）實在是太痛苦了，儘管證據已經可以證明他們的錯誤。
現在，全世界正與另一場前所未有的冠狀病毒危機作鬥爭，而能源策略師面臨的最大風險則是成為認知偏見的犧牲品。在這種情況下，他們的預測會是他們希望看到的事情，而不是可能發生的事情。本文試圖預測冠狀病毒對原油需求的影響，同時避免這種認知偏見。
目前的情況
2020年1月23日，中國政府針對新冠肺炎疫情的爆發，首先實施了控制疫情的第一項措施，即對疫區進行封閉、檢疫、篩查。後續還採取了更多的嚴格措施，包括禁止大型公眾集會、關閉學校和大學，以及嚴格限制旅來抗擊這種新出現的冠狀病毒。
在我看來，對全球石油需求產生巨大影響的不是病毒本身，而是遏制病毒的措施。由於人們被迫呆在家裡，經濟活動基本上停止。對商品和服務的需求下降，以及企業滿足剩餘商品和服務需求能力的限制，幾乎影響到經濟的所有部門。特別是對原油的需求，如對與運輸相關的精煉燃料（汽油，柴油，噴氣飛機）的需求下降，會導致煉油廠的產能下降或停工，這直接影響了原油需求。據估計，因對抗冠狀病毒的措施引起的經濟減速的影響估計在25%至50%的範圍內。
現在看來，中國為了遏制病毒傳播而採取的嚴格措施產生了明顯效果。到了3月，中國境內每天新發病例的數量下降到10例以下，其中大多數還是從國外返回中國的人。經過近3個月的努力，中國政府已經可以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再次加快經濟發展上。
再來看其他國家。包括韓國、日本以及歐洲在內，現在已有80多個國家（編譯者按：此數據為原文數據，根據最新數據目前已經有100多個國家）報告了新型冠狀病毒（Covid-19）病例，超過11.8萬人受到感染，各國都在升級防控措施以遏制病毒的繼續傳播。
最佳情況
在最佳情況下，假定與冠狀病毒對抗的措施的影響是有限的，因為這些措施在實施時會影響經濟，一旦取消措施，經濟將恢復正常。
以中國為例，中國花了大約3個月的時間將病毒控制住，最佳情況假設其他國家也需要3個月。大多數歐洲國家，最早的病例報告於2月底/3月初，影響經濟活動的圍堵措施目前正在加強。因此，歐洲在3-5月期間的經濟活動應下降25％至50％，並將在3個月後，也就是5月底到6月初開始恢復正常。
美國在確診病例、進行的檢測數量以及病毒遏制措施的實施方面落後於歐洲。因此，在最好的情況下，美國在4-6月的經濟活動將下降25%到50%，到6月底到7月初開始恢復正常。
那麼，這意味著在最佳情況下，全球原油需求將至少持續下降2-3個月，由需求下降導致的價格下跌也會持續至少2-3個月，每桶20美元甚至10美元是完全可能的。
同時，由於冠狀病毒對石油行業的經濟影響不是立竿見影的，更不用說先發制人了（這也是一種認知偏見，“不會那麼糟糕”），那麼隨著經濟放緩，庫存往往會增加。在疫情得到遏制後，必須先減少這些庫存，然後才能使經濟活動真正恢復正常。這意味著2020年第三季度原油需求仍將受到影響。全球經濟最早恢復正常的時間可能會是第四季度。
而第四季度原油價格的走勢取決於當前：沙特阿拉伯和俄羅斯之間的供應戰的結果，以及較低的價格環境對美國頁岩油生產的影響。
最佳情況假設是，主要生產商實際上並沒有執行其所宣稱的增產意圖，但也沒有就延長減產達成一致，而隨著鑽井計劃的削減和規模較小的運營商破產，美國頁岩油的增長髮生了逆轉。與2018年相比，這將意味著向市場提供約100至200萬桶額外原油。或者換句話說，當WTI原油徘徊在每桶45美元至55美元的區間時，相當於市場回到2018年之前的減產環境。
最壞情況
假定與冠狀病毒作鬥爭的措施具有次級和第三級作用。換句話說，不僅經濟活動將受到25％到50％的影響，而且這種下降將導致一些企業破產或瀕臨破產。
面臨破產風險的大多是中小型企業，這些企業通常沒有多少資金緩衝，獲得資本的機會非常有限，尤其是酒店業和旅遊業。其他行業也可能受到很大影響，如汽車行業和房地產行業，人們推遲購買新車和住房。
這些行業前景的惡化可能會讓評級機構降低對公司信譽度的評估，這通常會觸發債務協議中的條款，從而導致高槓杆公司出現現金短缺。在前景惡化的情況下，金融市場的定價導致公司股價下跌，也會產生類似的影響。在這種情況下，2020年第三季度不會恢復正常。整個2020年，經濟活動將持續低迷，很可能2021年也會如此。
經濟活動到底會持續低迷多久，取決於各國政府和央行採取的措施。
冠狀病毒對經濟的影響並不是因為經濟中的消費能力突然下降，而是由於無法消費，或由於害怕感染病毒而不願消費。儘管遏制措施依然有效，但政府和中央銀行都對提高需求無能為力。他們唯一的選擇是為受影響的企業提供支持，以幫助他們避免破產。有效措施包括推遲納稅期限或向受影響企業提供經濟補償，目的是讓這些企業不裁員。央行可能會推動利息延付和債務延期償還。降低利率在很大程度上是無效的，因為它既不會推高需求，也不會減少企業的現金支付壓力。
現在全球債務基本上是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開始時的兩倍，幫助企業避免破產將是一項不小的任務。世界上許多國家的政府將無法提供必要的支持，要麼是因為缺乏資金，要麼是因為缺乏管理這項任務的能力。同樣，受銀行資產負債表的影響，推遲支付債務利息和償還債務也並非易事。因此，最壞的情況是假設全球經濟在2020年不會恢復到冠狀病毒前的水平。
而這也意味著原油市場不會恢復到2018年前的環境，因為全球需求將低於2017年WTI原油徘徊在每桶45至55美元區間時的水平。在最壞的情況下，原油在2020年第二季度進一步下降，當時冠狀病毒控制措施在歐洲和美國達到頂峰。此後，隨著全球經濟應對一波破產浪潮。一旦措施放鬆，隨著經濟活動的增加，經濟將略有復甦。
還有一個最壞的情況是，假設主要產油國確實執行了它們宣佈的增產意圖，即沙特阿拉伯每天增產200萬桶，阿布扎比增產100萬桶，歐佩克所有其他成員國再增產100萬桶，而美國頁岩油只要其原油價格持續對沖政策並維持目前的產量，就會堅持下去。在這種情況下，到年底，對原油的需求不僅將繼續下降，而且供應也將大幅增加，這很可能導致原油在年底徘徊在每桶20美元的區間內。
戰略意義
石油公司在當前環境下最糟糕的事情就是假設情況很快會恢復正常，從而繼續正常運行。無論2019年的2020年業務計劃是什麼，這份計劃都不太可能是基於當前的市場現實而制定的，因此需要忽略舊計劃。
第二，假設油價可能進一步下跌至每桶10美元，那我們需要馬上制定新的短期運營計劃。並在此基礎上重新審核資本支出計劃。
第三，在現階段，從油田服務部門尋求降低服務價格以抵消收入減少的做法基本上是沒有意義的，因為經過4年的持續降價之後，這些公司已經筋疲力盡。可能需要裁員以降低成本。
第四，最大的現金節約措施應該來自減少股息支付和股票回購計劃。因為通過增加債務來維持股息將對未來產生更大的傷害。因此，引入低息貸款雖然受到金融市場的歡迎，但從石油公司的長期角度來看，這是沒有意義的。
安德里亞斯·德弗里斯
安德烈亞斯·德弗里斯（ Andreas de Vries）是石油和天然氣行業的戰略顧問。現任沙特阿美石油公司戰略規劃與績效管理顧問，不僅支持公司制定戰略，而且還執行戰略。也曾擔任卡塔爾石油公司戰略顧問以及埃克森美孚石油公司全球流程負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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