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思如何評價 996


馬克思如何評價 996 | 火山灰


馬克思是認真評價過 996 的。


之前關於 996 的爭論有無數的說法,不少還引用馬克思的觀點。不過,我其實有時懷疑那些人真的有沒有通讀過馬克思的著作。如果有看我上一篇文章,費米問題的真正啟示 | 火山灰,我揣測大多數只是根據自己理解的馬克思來批判 996。

實際上,馬克思自己就專門講過工作時長的問題。


在《資本論》第一卷第三篇第八章:工作日,馬克思開始就站在工人的角度,大義凌然地批判了剝削工人工作時長的做法:


可見,資本家是以商品交換規律作根據的。他和任何別的買者一樣,想從他的商品的使用價值中取得儘量多的利益。但是,突然傳來了在疾風怒濤般的生產過程中一直沉默的工人的聲音:  我賣給你的商品和其他的普通商品不同,它的使用可以創造價值,而且創造的價值比它本身的價值大。正是因為這個緣故你才購買它。在你是資本價值的增殖,在我則是勞動力的過多的支出。你和我在市場上只知道一個規律,即商品交換的規律。商品不歸賣出商品的賣者消費,而歸買進商品的買者消費。因此,我一天的勞動力歸你使用。但是我必須依靠每天出賣勞動力的價格來逐日再生產勞動力,以便能夠重新出賣勞動力。如果撇開由於年老等等原因造成的自然損耗不說,我明天得象今天一樣,在體力、健康和精神的正常狀態下來勞動。你經常向我宣講 “節儉” 和 “節制” 的福音。好!我願意象個有理智的、節儉的主人一樣,愛惜我唯一的財產 —— 勞動力,不讓它有任何荒唐的浪費。我每天只想在它的正常耐力和健康發展所容許的限度內使用它,使它運動,變為勞動。你無限制地延長工作日,就能在一天內使用掉我三天還恢復不過來的勞動力。你在勞動上這樣賺得的,正是我在勞動實體上損失的。使用我的勞動力和劫掠我的勞動力完全是兩回事。假定在勞動量適當的情況下一個中常工人平均能活 30 年,那你每天支付給我的勞動力的價值就應當是它的總價值的 1/(365×30) 或 1/10950。但是如果你要在 10 年內就消費盡我的勞動力,可是每天支付給我的仍然是我的勞動力總價值的 1/10950,而不是 1/3650,那就只支付了我的勞動力日價值的 1/3,因而每天就偷走了我的商品價值的 2/3。你使用三天的勞動力,只付給我一天的代價。這是違反我們的契約和商品交換規律的。因此,我要求正常長度的工作日,我這樣要求,並不是向你求情,因為在金錢問題上是沒有情面可講的。你可能是一個模範公民,也許還是禁止虐待動物協會的會員,甚至還負有德高望重的名聲,但是在你我碰面時你所代表的那個東西的裡面是沒有心臟跳動的。如果那裡面彷彿有什麼東西在跳動的話,那不過是我自己的心。我要求正常的工作日,因為我和任何別的賣者一樣,要求得到我的商品的價值。[40]  我們看到,撇開伸縮性很大的界限不說,商品交換的性質本身沒有給工作日規定任何界限,因而沒有給剩餘勞動規定任何界限。資本家要堅持他作為買者的權利,他儘量延長工作日,如果可能,就把一個工作日變成兩個工作日。可是另一方面,這個已經賣出的商品的特殊性質給它的買者規定了一個消費的界限,並且工人也要堅持他作為賣者的權利,他要求把工作日限制在一定的正常量內。於是這裡出現了二律背反,權利同權利相對抗,而這兩種權利都同樣是商品交換規律所承認的。在平等的權利之間,力量就起決定作用。所以,在資本主義生產的歷史上,工作日的正常化過程表現為規定工作日界限的鬥爭,這是全體資本家即資本家階級和全體工人即工人階級之間的鬥爭。

看,馬克思已經講得多清楚了。


其實有時候說 “解讀馬克思”,馬克思的文字已經非常易懂了,因為他知道是寫給工人們讀的,所以一直是站在工人的角度闡釋問題,並沒有什麼高深的術語。只是寫的可能比較鴻鴻鉅著,一下子讀了起來難受,類似學鞠經緯一口麵包咀嚼 38 下一樣不太受得了。


每天簡單讀幾頁,就獲益匪淺。


還是這一章,馬克思就揭露了,即便是經濟危機時期,也存在過度勞動的情況:


  在危機時期,生產中斷,“開工不足”,每週只開工幾天。這當然不影響延長工作日的慾望。營業越不振,就越要從已有的營業中取得更大的利潤。開工的時間越少,就越要使剩餘勞動時間延長。工廠視察員關於 1857—1858 年的危機時期報告說:  “在生意這樣不景氣的時候還有過度勞動現象,人們也許會認為是矛盾的;可是生意不景氣卻刺激那些無所顧忌的人去犯法。他們這樣就保證自己能取得額外利潤……” 萊昂納德・霍納說:“我的管區有 122 家工廠倒閉,143 家停工,所有其餘的工廠也都開工不足,但是就在這個時期,超過法定時間的過度勞動仍然存在。”[52] 豪威耳先生說:“雖然大多數工廠由於營業不振只開半工,但我和以前一樣仍舊接到同樣多的控告,說由於侵佔法定的吃飯時間和休息時間,工人每天被奪去半小時或 3 刻鐘。”[53]

馬克思當年為啥要奮起為工人階級代言,因為當時的時代,無產階級的生活是這樣的:


以上我們考察了一些部門中竭力延長工作日的情況,考察了對剩餘勞動的狼一般的貪慾,在這些部門中,無限度的壓榨,正如一個英國資產階級經濟學家所說的,比西班牙人對美洲紅種人的暴虐有過之而無不及 [64],因此,資本終於受到法律的約束。現在我們來看看另外一些生產部門,在那裡,直到今天,或者直到不久以前,還在毫無拘束地壓榨勞動力。  “1860 年 1 月 14 日,郡治安法官布羅頓先生在諾定昂市會議廳主持的一次集會上說,從事花邊生產的那部分城市居民過著極其貧窮痛苦的生活,其困苦程度是文明世界的其他地方所沒有見過的…… 9 歲到 10 歲的孩子,在大清早 2、3、4 點鐘就從骯髒的床上被拉起來,為了勉強餬口,不得不一直幹到夜裡 10、11、12 點鐘。他們四肢瘦弱,身軀萎縮,神態呆痴,麻木得象石頭人一樣,使人看一眼都感到不寒而慄。馬勒特先生和別的工廠主起來抗議討論這類事情,是一點也不奇怪的…… 這種制度,正象蒙塔古・瓦爾皮牧師所描寫的那樣,是無拘無束的奴隸制,是社會的、肉體的、道德的和智力的奴隸制…… 如果一個城市竟舉行公眾集會,請求把男子每天的勞動時間限制為 18 小時,那我們將作何感想呢!…… 我們抨擊弗吉尼亞和加羅林的種植園主。然而,他們買賣黑奴、鞭笞黑奴、販賣人肉的行為,比起為資本家的利益而製造面紗和硬領的過程中發生的那種慢性殺人的暴行,難道更可惡嗎?”[65]


英國資本主義這樣的剝削,直接導致英國人口下跌引起當局警惕,才不得不出臺童工保護法,不然繼續這麼剝削下去,英國 “韭菜們” 都 2 代內要滅絕了。


格林豪醫生指出,在特倫特河畔的斯托克和在沃爾斯坦登這兩個陶業區,人的壽命特別短。20 歲以上的男子從事陶業生產的,在斯托克區雖然只佔 36.6%,在沃爾斯坦登只佔 30.4%,但是在這類年齡的男子死亡人數中,死於胸腔病的陶工在斯托克區佔一半以上,在沃爾斯坦登區約佔 2/5。在亨萊行醫的布思羅伊德醫生說:  “陶工一代比一代矮,一代比一代弱。”

另一個醫生麥克貝恩先生也說:  “我在陶工中間行醫 25 年了,我發覺這個階級在身長和體重方面顯著退化。”

一個典型例子,想不想加班加到猝死的當代社畜:


1863 年 6 月下旬,倫敦所有的日報都用《一個人活活累死》這一 “聳人聽聞” 的標題登載著一條消息,報道一個 20 歲的女時裝工瑪麗・安・沃克利是怎樣死的。她在一家很有名的宮廷時裝店裡做工,受一位芳名愛麗絲的老闆娘的剝削。這裡又碰到我們常常講的那一類老故事了 [88]。店裡的女工平均每天勞動 16 1/2 小時,在忙季,她們往往要一連勞動 30 小時,要不時靠喝雪莉酒、葡萄酒或咖啡來維持她們已經不聽使喚的 “勞動力”。當時正是忙季的最高潮。為了迎賀剛從國外進口的威爾士親王夫人,女工們要為高貴的夫人小姐立即趕製參加舞會的華麗服裝。瑪麗・安・沃克利同其他 60 個女工一起連續幹了 26 1/2 小時,一間屋擠 30 個人,空氣少到還不及需要量的 1/3,夜裡睡在用木板隔成的一間間不透氣的小屋裡,每兩人一張床。[89] 這還是倫敦一家較好的時裝店。瑪麗・安・沃克利星期五得病,星期日就死了,而使老闆娘愛麗絲大為吃驚的是,她竟沒有來得及把最後一件禮服做好。醫生基斯先生被請來的時候已經太遲了,他直率地向驗屍陪審團作證說:

  “瑪麗・安・沃克利致死的原因,是在過分擁擠的工作室裡勞動時間過長,以及寢室太小又不通風。”


為了教醫生講話得體,驗屍陪審團卻說:

  “死者是中風死的,但是也有理由擔心,在過分擁擠的工作室裡勞動過度等等,可能加速了她的死亡。”

馬克思繼續指出:


從價值增殖過程來看,不變資本即生產資料的存在,只是為了吮吸勞動,並且隨著吮吸每一滴勞動吮吸一定比例的剩餘勞動。如果它們不這樣做,而只是閒置在那裡,就給資本家造成消極的損失,因為生產資料閒置起來就成了無用的預付資本;如果恢復中斷的生產必須追加開支,那末這種損失就變成積極的損失了。把工作日延長到自然日的界限以外,延長到夜間,只是一種緩和的辦法,只能大致滿足一下吸血鬼吮吸勞動鮮血的慾望。


因此,在一晝夜 24 小時內都佔有勞動,是資本主義生產的內在要求。但是日夜不停地榨取同一勞動力,從身體上說是不可能的,因此,要克服身體上的障礙,就得使白天被吸盡的勞動力和夜裡被吸盡的勞動力換班工作。換班有各種辦法,例如可以使一部分工人這個星期做日班,下個星期做夜班,等等。


大家知道,這種換班制度,這種換班制的經營方法,在英國棉紡織業等部門方興未艾的青春時期是很盛行的,今天,在莫斯科省的紡紗廠中也很流行。這種 24 小時連續不停的生產過程,作為一種制度,直到今天還存在於大不列顛的許多依然 “自由” 的工業部門中,其中如英格蘭、威爾士和蘇格蘭的鍊鐵廠、鍛冶廠、壓延廠以及其他金屬工廠。

在這裡,勞動過程除了 6 個工作日每天 24 小時,在大多數工廠還包括星期日 24 小時。工人中有男有女,有成年人有兒童。兒童和少年從 8 歲(有時是 6 歲)直到 18 歲年齡不等 [92]。在某些部門中,少女和婦女也整夜和男工一道做工。[93]

知道老闆為啥要你 996 了麼。


“什麼是一個工作日呢” 資本支付勞動力的日價值,可以在多長的時間內消費勞動力呢?在勞動力本身的再生產所需要的勞動時間以外,可以把工作日再延長到什麼程度呢?我們知道,資本對這些問題的回答是:工作日就是一晝夜 24 小時減去幾小時休息時間。沒有這種休息時間,勞動力就根本不能重新工作。


首先,不言而喻,工人終生不外就是勞動力,因此他的全部可供支配的時間,按照自然和法律,都是勞動時間,也就是說,應當用於資本的自行增殖。至於個人受教育的時間,發展智力的時間,履行社會職能的時間,進行社交活動的時間,自由運用體力和智力的時間,以至於星期日的休息時間(即使是在信守安息日的國家裡)[104],—— 這全都是廢話!但是,資本由於無限度地盲目追逐剩餘勞動,象狼一般地貪求剩餘勞動,不僅突破了工作日的道德極限,而且突破了工作日的純粹身體的極限。它侵佔人體成長、發育和維持健康所需要的時間。它掠奪工人呼吸新鮮空氣和接觸陽光所需要的時間。它剋扣吃飯時間,儘量把吃飯時間併入生產過程,因此對待工人就象對待單純的生產資料那樣,給他飯吃,就如同給鍋爐加煤、給機器上油一樣。資本把積蓄、更新和恢復生命力所需要的正常睡眠,變成了恢復精疲力盡的機體所必不可少的幾小時麻木狀態。在這裡,不是勞動力的正常狀態的維持決定工作日的界限,相反地,是勞動力每天儘量的耗費(不論這是多麼強制和多麼痛苦)決定工人休息時間的界限。資本是不管勞動力的壽命長短的。它唯一關心的是在一個工作日內最大限度地使用勞動力。它靠縮短勞動力的壽命來達到這一目的,正象貪得無厭的農場主靠掠奪土地肥力來提高收穫量一樣。  可見,資本主義生產 —— 實質上就是剩餘價值的生產,就是剩餘勞動的吸取 —— 通過延長工作日,不僅使人的勞動力由於被奪去了道德上和身體上的正常發展和活動的條件而處於萎縮狀態,而且使勞動力本身未老先衰和死亡 [105]。它靠縮短工人的壽命,在一定期限內延長工人的生產時間。

本章後面講述的就是工人和資本家的鬥爭,你要縮短工作時長,我就減少工資,相互鬥爭。


最後:


南北戰爭的第一個果實,就是爭取八小時工作日運動,這個運動以特別快車的速度,從大西洋跨到太平洋,從新英格蘭跨到加利福尼亞。在巴爾的摩召開的全國工人代表大會【134】(1866 年 8 月)宣佈:  “為了把我國的勞動從資本主義的奴隸制下解放出來,當務之急是頒佈一項法律,規定八小時工作日為美利堅聯邦各州的正常工作日。我們誓以全力爭取這一光榮的結果。”[196]

  與此同時(1866 年 9 月初),在日內瓦召開的 “國際工人代表大會”,根據倫敦總委員會的建議,通過決議:“限制工作日是一個先決條件,沒有這個條件,一切進一步謀求工人解放的嘗試都將遭到失敗…… 我們建議通過立法手續把工作日限制為 8 小時。”【135】

  這樣,大西洋兩岸從生產關係本身中本能地成長起來的工人運動,就證實了英國工廠視察員羅・約・桑德斯的話:  “如果不先限制工作日,不嚴格地強制貫徹工作日的法定界限,要想在社會改革方面採取進一步的措施,是決不可能有任何成功希望的”。[197]

可見,996,是歷史的倒退。工作日之外的休息日是底線。之後才能談工作時長的問題。資本肆意侵佔工人的休息日,本身就是工人階級的倒退。那些自願 996 的人,更是工賊。


那麼,怎麼樣(具體多長)的勞動日和勞動時長才是合理的呢?


必須要有


個人受教育的時間,發展智力的時間,履行社會職能的時間,進行社交活動的時間,自由運用體力和智力的時間,以至於星期日的休息時間。


因為這是人之為人的根本,人不是工具,不是房奴,不是異性的提款機,是活生生的生命,有悲歡有喜怒,有社交有活動,滿足這些的生活,才是健康的生活。

最後我要提醒一下,可能有些比較前瞻的人覺得馬克思現在所說的無非如此,但是,要知道,那是 19 世紀,你現在以為的一切應該自然而然的事情,其實是從那個時候無數人鬥爭、抗爭,不斷宣揚後才逐漸被世界所接受的。因此,評價歷史人物,別拿現代帶入過去,覺得我拿把 AK47 回去就能當皇上,古代人當個皇上還這麼費勁,真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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