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抗“疫”,我想起了李渔……

​武汉抗“疫”,我想起了李渔……

(历史文化散文)

【文前宣言:缘起抗“疫”情,念从心底生】

举国抗“疫”、全球牵心之时,我却总想起李漁,别说他人不解,开始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非常时期想起李渔。

迂腐?冷漠?无情?应该说都不是!刚为我的诗报告《记住,2020……》刚写完。

经过深思,此事还真是缘起抗“疫”情,念从心底生。李漁还真是到过武汉,停留时间还不短:一年;

李渔在武汉还真是经历了人生沧桑:辉煌、冷眼、病魔、死别。故,李漁与武汉确有不解之缘;李渔的故事虽说与武汉的抗击疫情并无直接关系,但对武汉、特别是武汉文化、特别是疫后文化重建却有着启示、帮助甚至促进改变的作用!

李渔曾带领家班在武昌、汉阳、汉口、荆州等地活动“往返于斯一载周”。写下与武汉、三楚相关的诗文数十篇。在武汉,李渔既享受到了赞誉如潮、众星捧月般的无限风光;又感触到了虚与委蛇、冷语冰人的世态炎凉;既收获了事业成功的巨大喜悦;又遭受了失去知心爱人、事业受到重创的沉痛打击。

武汉,是李渔人生事业最为辉煌又最为痛苦的铭心之地!

武汉,在李渔心中且爱且恨、且喜且忧、且痛且伤,五味杂陈!

一个地方如果让一个人经历了铭心刻骨的人生境遇,那这个地方便会让他终生难忘。

如此想来,武汉大难,举世瞩目,李渔屡屡现身应当是现之有缘、现之合情!特别是现之于我,合缘合情是应分!因为我研究李渔,是李渔的知音!


缘由己明,事既至此,动笔写出以下几篇故事。既是我的义务和责任,也算我参与武汉抗“疫”战争的另一种表现,更算是我对乡党前贤、知音友人李渔先生屡次三番现身眼前的回应。


至于文章行与不行、是与不是,则任君评说了。


反正,我发誓:

故事,是真的!

情,是从心中流淌出来的……


​武汉抗“疫”,我想起了李渔……

【故事之一:倾盖汉阳城,诗文寄情深】

康熙十一年(1672)的春天,李渔应友人、汉阳太守纪子湘相邀,带领家班来到汉阳。以纪子湘为首的官宦、名流纷纷邀请李渔饮觞、演剧、观景、鼓棹,让李渔应接不暇、风光无限。

李渔家班的演出美仑美奂、异彩纷呈。让汉阳人大呼天人神曲、羽衣霓裳!特别是乔、王二姬的曼妙姿容和天籁绝唱倾倒观众、赞声迭起。“响遇行云事果真,飞来过曲是天神。(余怀)”“红红好好又真真,不数思王赋洛神。锦瑟玉箫供奉曲,果然燕赵有佳人。(余怀)”

武汉才子顾景星:“唱到李渔新乐府,水仙山鬼尽含愁。”的诗句更为形象生动地描写出乔、王二姬的表演何等精彩!一时间,汉阳城刮起一股李渔旋风,李渔名震汉阳、声誉鹊起;乔、王二姬亦如甄洛倾世神女现身。人们纷纷相邀李家戏班,争睹乔、王二姬的惊艳风采。“三十年来海内名,白头倾盖汉阳城(李渔)”李渔当年在汉阳的声名之大,放在当下无人可及。

在太守纪子湘、同知张秀升、才子顾景星(赤芳)等众人簇拥陪同下,李渔两次登上黃鹤楼,“十年心醉此楼名,今日登临体较轻。”

李渔不仅吟咏了六首七律诗,还应纪子湘邀请,为黃鹤楼题写了一幅对联:“仙家自昔好楼居,吾料乘黄鹤者去而必返;诗客生前多羽化,焉知赋白云者非即其人。”湖北布政使高钦如将诗和联刻好悬于梁间,以供游人品赏。可惜黃鹤楼几度兴废,现在的黃鹤楼并未悬挂此联。

仅在《黄鹤楼古今楹联选注》和《黄鹤楼历代名家诗词选注》两本小集子中,分别收录了李渔的这幅楹联、六首诗词,总算留下了为李渔与黃鹤楼的这段历史留下了一点痕迹,倒也令人欣慰。

夏天,纪子湘和汉阳县令邀李渔登上坐落在汉阳龟山禹功矶上的晴川阁。阁名取自唐代诗人崔颢诗句“晴川历历汉阳树”。晴川阁,有“楚四名楼”之誉。因与对岸黄鹤楼隔江对峙,相映生辉,被称为“三楚胜境”。


面对汉水如带、长江如练,青山两岸,黄鹤相望的壮阔景象,李渔吟出了“我读崔灏诗,即思汉阳树,及登黄鹤楼,极目无寻处……”、

“晴川何以名?曰从崔灏始,为登黄鹤楼,目光遥注此……以彼视汉阳,明彻亦如是。”的诗句。并为晴川阁题题两联两诗。联曰:“终日凭栏俯翠涛,不变古今灏瀚者惟留此水;当年对岸飞黄鹤,好看神仙出没者莫若斯楼。”幸喜李渔叧一副:“高阁逼诸天,到此嘘气成云,送征人对岸骑鹤;大江流日夜,让我抽刀断水,似帝子当途斩蛇。”

对联现仍高悬于晴川阁,李渔对武汉的情份总算未被掩没。

李渔诗句、楹联中屡见黃鹤、神仙之名,足见李渔对武汉充满情怀、充满对武汉美好的礼赞与遐想:“吾料乘黄鹤者去而必返”、“好看神仙出没者莫若斯楼。”这是四百年前的李渔对武汉永久而深深的祝福。在疫难中的今天读来,犹感亲切、倍增希望!

遗憾的是,武汉人并没有读懂李渔对联的含义;没有理解李渔对联中所寄托着的对武汉深深祝福和美好祈愿;更没有读懂李渔楹联中折射出来的那种追求希望和乐观向上的积极精神。他们仅将李渔的楹联收录在并不起眼的小册子上。我见浅识短、愚拙钝滞。不喑诗赋艺术手法真谛,不敢妄言。但仅从意境上看,总觉得那些如:“栏杆外滚滚波涛,任千古英雄,挽不住大江东去;窗户间堂堂日月,尽四时凭眺,几曾见黄鹤西来”对联给我的感觉是无奈、失望、悲观、和迷茫的衰微哀叹,更加渲染增强了“黃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的那种岁月不再、世事茫茫的颓然之慨。仅此而言,我更喜欢李渔对联折射出来那种阳光、向上、希望和暖心的积极能量!

李渔在为武汉加油、鼓劲!

黃鹤去而必返,神仙定常出没!

但愿武汉能感受到四百前李渔这份久远的情份!

抗“疫”战争,武汉必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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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之二:心为楚人忧,问天何事苦为仇?】

“江风五月尚飕飕,疑是生寒应麦收。暑雨不多难望岁,密云虽布转增忧。四方丰歉觇三楚,两载饥寒遍九州。民命久悬仓廪绝,问天何事苦为仇?”

这是李在武汉写的一首题为《夏寒不雨,为楚人忧岁》的七律。诗中记述武汉这年夏天低温不雨的反常现象,以及他为楚人担忧的沉重心情。

诗意大概是这样的:素有“火炉”之称的武汉,已经进入五月了,这是初夏的天气应该炎热。然而武汉的江风却还是凉飕飕的,令人怀疑这是在寒冷的季节。五月,应该是麦子黃了,该收割了。可是今年的这个暑天啊,天旱雨少,田里的庄稼干瘪枯黃,很难指望今年的粮食能够丰收了。望着天上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本来盼望能降下喜雨,可老天爷空打雷不下雨,让农人们不仅空喜一场,反而又增添了许多忧愁。古往今来,天下粮食丰歉都是以三楚为标准,三楚丰则天下丰,三楚歉天下歉!可现实是已经连续两年歉收、粮仓里颗粒绝无,饥寒遍及九州,老百姓的性命已是命悬一线、亟亟危矣。可老天爷仍不下雨,今年肯定又是个大灾年了,将会颗粒无收。那三楚民众如何生存呢?苍天啊,你到底为了什么事情,竟然频降灾祸、苦苦与百姓苍生作恶为仇呢?

诗中充满了李渔对三楚百姓遭受灾害的焦心、同情与担忧。这种情感是李渔悲悯善良、慈爱仁心的自然流露;是作为市井文人的李漁忧国忧民忧苍生的良心体现。慈爱是天性,仁慈是本性,良心是底线。这些都无须掩盖、也是掩盖不住的。纵观李渔一生,是满满的善良、满满的悲悯、满满的感恩。

人都说李漁是喜剧大师,正因饱受了人世间的悲伤,所以才要让世人都快乐。他写传奇的目标“一夫不笑是我忧!”,明白了这点,就不难理解李渔为什么会为楚人扰岁了;叧一方面,从诗的题目《夏寒不雨,为楚人忧岁》来看,李渔开宗明义地标出此诗是为楚人忧岁咏殇的,是担忧楚地因灾歉收、忧民生活的真情吐露,表达出善良仁慈的李渔对楚人的深深情怀;最后一句“问天何事苦为仇?”李魚将內心的愤怒不平和为民呼喚的思想坦露世人。而“问天”二字则将李渔大义执言、仰天长啸的笔侠形象勾勒得栩栩如生、跃然纸上!

境由心出,诗为心声,诗以传情。在武汉、湖北、举国抗疫的特殊时期,读一读这句“问天何事苦为仇?”,是不是感受到李渔“为楚人仰问苍天”的那种别样情怀、别样举动,倍加让人感动、暖心,别有一番感受呢?

我在想:假如李漁还活着,他看到今天的武汉正在经受着新冠肺炎巨大灾难的痛苦折磨,他一定也会发出悲怆的仰天之问。可我无法推测他会问什么。但四百年前的这句“问天何事苦为仇?”的问天诗句,放在今天不仅适用,而且十分适合、贴切、撼心!

李渔“问天何事苦为仇?”詩句的寓意、襟怀,对于抗“疫”战争中的武汉、湖北、全国都有启示意义!

它启示我们,对此次的抗击疫难是不是也应该有更多的思考、更多的感悟、更多的“问天”呢?

我想:会的,一定会的!

因为,武汉是一座英雄的城市,一座感恩的城市,一座思考的城市,一个不断问天、不断创新的城市!

若此,是不是顺便也对古人李渔说一声:谢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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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之三:荆州遇故知,谋福为楚判】

三月,应荆州太守李雨商之邀,李渔携家班前往荆州演出,在这里,他和李雨商相遇。出乎意料的是,两人一见面,都从对方口音中听出了乡音:两人竟是泰州老乡!

“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一个是兴化游子,一个是雉皋生人,同隶扬州府,又共属海陵,老乡加本家的那种亲热、亲情让两人顿时十分亲近。“渔虽浙籍,生于雉皋,是同姓而兼桑梓者也……”李渔热诚地给李雨商这封信。

有人说是“套近乎”。孰知李渔交游九百余人,苏、浙要员比比皆是。有第二封这样“套近乎”之信乎?故,此说有悖李渔傲骨,有诋先生之品、降先生之格、污先生之名、谋一家小利之嫌疑,还是大些格局,谨言为好。

言归正题。李雨商久闻李渔盛名,如今一见,竟又是老乡又是本家,还是同道之人。原来,这李雨商也是喜文酷戏作传奇。接下来的事情,如接待规格、演出安排等等自不待言、一帆风顺。而李太守对李渔的仰慕、信任程度,举一事足可以证。

李渔来到荆州后的一天,李雨商邀请幕僚同仁、名流贵胄聚饮,李渔是这场宴请的首席嘉宾,故他自称是“绣滚丛中布衣人”。宴请的目的,是李雨商邀请李渔“为汉阳府重建鼓楼创立马头”出谋划策并起草布告!

原来,汉阳中心用于报更示警的鼓楼毁于兵燹,亟待重建;汉阳是郡城,隔着长江,虽与与汉口仅为两三里路程,但往来办事必须两番过渡,费时费钱、十分不便。故要创立码头,架一便桥,方便通行。

这两件千秋功德大事,李雨商邀请李渔出谋划策、与大家共议。李太守话声落后,满场目光刷地聚向李渔,满堂疑问:李渔写戏演戏大名鼎鼎,可这土木、桥梁工程……?太守怎么会请他谋划?整个大厅一声寂靜……

李渔自知人们心思,可他旁若无人,静默稳坐。片刻,只见李渔起身踱步,走到书台。提起大毫,稍作停顿,轻吐一口气,倏地笔落。

倾刻间,一篇《汉阳府重建鼓楼创立马头募缘引·代郡守作》的布告立马而成!

原文如下:

“三楚名郡,首推汉阳。前贤接踵而治者,除故明勿论,自皇清定鼎以及于今,已二十馀年矣,宜乎百废俱兴,无政不举。乃予承乏其间,觉当举未行者,正自不少,岂政事之缺略,犹书文之亥豕,与愈扫愈有之落叶同其狼籍而不可问乎?兹且遗细而巨。若鼓楼,居一郡之中,以肢体喻之,则犹心君之在腹,以声息言之,则如喉舌之在口。

腹可一日无心,而口以内之呼吸伸吟,诃一息不出孑喉舌者乎?处询更于要地,可戢鸡鸣狗盗之雄,竖奎璧于中央,必致凤起蛟腾之瑞。是鼓楼之重建,不可须臾缓也。若夫汉口之去郡城,路不二、三里,而有邈若江河之势,以有一水界乎其中耳。一往一来,必须两番问渡;计人计费,岂止日去万钱?何不架以浮梁,系以铁缆,可开可合,利于车往而又不碍于舟行?经之营之,虽有暂劳,而实可图其永逸。

然欲建浮梁,必须先立石柱,排山倒海之水势,非一木所能支也,计图利涉,又先砌马头,临深履薄之危途,非一蹴所能至也……

兹计马头、铁缆、浮桥之费,将及若干,鼓楼木石、人工之费,将及若干,总佔二费而合计之,不下若干。夫以贫太守而思作无米之炊,奚啻三更说梦,然以众力士而共擎有足之鼎,何难一举成功?兹特捐俸若干,置买木石,先为一之基,然后诡告同心,力寰此举。凡我绪绅先生,胶庠人士,以及商贾之好义、弓老之急公者,量其力之所能,竭此心之谁已。福及诸公之桑梓,我何与焉,义全太守之面颜,情斯厚矣。”

众人一看,大呼“神人神文神策!妙计解颐矣!”满堂赞声,“哗啦啦……”惊起梁间无数飞燕!

一条“何不架以浮梁,系以铁缆,可开可合,利于车往而又不碍于舟行?”的奇特创意,让李太守的许久苦恼“谈笑间灰飞烟灭!”

本是官样文章的布告,在李渔笔下成了一篇文采斐然、鼓荡人心的华彩檄文。这公文布告原来还可以这样写?脑洞大开!

当然,建楼、建码头这两件事谋在李漁,功在太守了。李太守慧眼识老乡,举嫌不避亲;笠道人执鞭报知己,造福武汉人!

桥虽久废,历史依在。李渔曾经倾情的武汉,还有人记得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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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之四:乱世人心、情殇武汉】

康熙十一年(1672)秋月间,关于“康熙撤藩、三藩叛乱”的“内部消息”已在官场上私下传播。这对李渔来说,可不是好事。因为他感觉八月以来演出收入愈益见少,李渔心里纳闷,不知何因。他在给好友顾景星的信中这样写道。“弟客楚江半载,得金甚少,得句颇多……不知何因?”

有一次,他跟李雨商谈起此事,李雨商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递给他两封信,一封是李雨商妹妹李婧的一首《怀兄任荊南》的七律诗,诗中有:“……重镇遥闻征战苦,家乡凝望雁鱼达……”另-封是兴化名人王仲儒《寄李雨商》的七律中有“兵气西南今未散,知君勋业在筹边。”之句。李渔看罢,望着李雨商说了句:“原来是这样的啊!”

接着就将近来家班台柱子乔姫带病演出、有些官员一返以往的热情,变得态度冷漠、看戏不给钱、甚至有人愿出高价,要李渔将乔姬卖给他……让李漁不解的是:三藩叛乱是藩镇与朝廷的事,为何要让一介草民受池鱼之殃呢?

李雨商摇榣头,他说,这官场人物最难揣摩,傍权依势要紧的是乘风转舵。他们捧你,是借先生之名以传名,借先生之才以自才。如果先生声名不再,哪怕只要听到些微不利先生之风声,冷眼旁观者已是好的了,落井下石的也不乏其人。先生谨慎啊!

李雨商的话让李漁一惊:太守话中有话呀!可任凭文人李漁怎么聪明,面对这错杂倾轧的官场,他还是显得有点天真了。

原来,自从“三藩之乱”的传言出来后,那些“嗅觉灵敏、精于算计”的“聪明人”马上想到了不久前李渔颇有嫌疑的“湘桂之游”、更有他编次的《资治新书·初集》收有吴三桂的三篇文章。如果传言成真(事实是半年之后三藩之乱开始),李渔就有“勾结吴三桂、叛逆朝廷“之嫌,李漁就可能遭来杀身之祸,并会株连九族。故开,一些敏感的官员都怕引火烧身,对李渔是惟恐避之不及、那有亲近、献款之可能呢?李雨商能提醒李渔谨慎,就已经是置腹之言了。

世态本就炎凉,乱世更见人心。“三藩之乱”的牵连已危及李渔!武汉,李渔喑悉“世态炎凉、乱世人心”的戳心之地!

可再大的险境,李渔也无暇顾及了。一场巨大的灾难正逆袭而来——李渔家班台柱子乔姬病危!

连续数月冒着酷暑的紧张演出,让家班演员们一个个地病倒了。乔姬长期坚持带病上场加重了病情,现已卧床不起。“歇板停歌各皱眉……天心巧灭吟诗口……”病疫让所有演出全部停止了。

没有收入,何以生存?李渔心急如焚、一腔悲愁。

“盈盈楚江水,漾漾汉川舟。夜深出明月,照人悲清秋。清秋无可悲,所虑在衾禂。……医尽药亦穷,疾未纤毫瘳。曩病止一人,今忽增其俦。……诸祟避男子,鬼物欺纤柔。焉知离所恃,不益肆阴谋……”

演员们一个个病倒,李漁虽是穷尽医药,甚至打破了自谓“一生不信鬼神”的坚守,答应大家请来道士为乔姬做最后的祈禳、无望作有望的建议。然而,依然无丝毫好转。绝望的李漁怒问苍天:你为何要这么心怀机谋,不使我病偏害雪儿们呢?你们这些邪魔鬼祟避开我这个男子专门欺侮纤柔女子,难道我不知你要拆离的正是我最害怕的事情吗?你肆意横行、恶施阴谋、妆害于我,到底为什么呀?!

李漁的“问天”终究微弱苍白、无可奈何。

李渔说得不错:任何邪魔肆虐,都是阴谋!不是天降,就是人施!

钟南山院士说“新冠病毒在武汉发现,发源地不一定在中国。”我们期待科家们新的发现,但愿新冠病毒不是人施。

天不怜香,神偏毁玉。李渔穷尽能,也未能挽回乔姬花季的生命。

在一个秋雨绵绵的萧刹寒夜,乔姬,这位李渔家班台柱、轰动江城、名传天下、成就李漁事业辉煌的一代昆曲名星,“年方双九,终因娠疾,撒手人寰。”永远离开了她尊为父兄、师长、朋友、爱人的李漁。

璧碎珠沉、千古长恨!悲极痛极之中的李漁,在乔姬棺柩待返期间饮泪殇咏、泣血悲吟,连出《断肠诗二十首悼亡姫乔氏》。诗情极凄极悲,令人读之不忍。

“妾亡无复断肠时,断肠今朝合有诗……”

“死断离魂生断肠,幽明咫尺叹参商。……多题恨句留青简,姓字千秋伴尔香。”

武汉人对李渔这段伤情:知否?知否?

武汉,李渔心中永远的伤心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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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之五(尾声):临行再登楼,余情远未了】

故事写到这里,本可搁笔,但总有一种欲罢不能、余情未了之感,心有惴惴、话有欲言、笔不能罢。

原来,我想起李渔有一首《別黃鹤楼》七言律诗,初读总觉得无非就是“朝辞白帝、故人西辞、山中相送罢”等一般辞别情境,并未用心去读。现在想起来翻书细品,还真有新发现,这就是让大多数人至今尚未发现的——李漁对武汊、对黄鹤楼深深的绻遗之情……

“往返于斯一载周,客游不壮壮仙游。凭虚也当骑黄鹤,黄醉无惭典黑裘。壁上新诗终漫灭,石头锦字易沉浮。临行莫惜重登览,知复何年上此楼。”

诸君从这首诗中读出了什么?悟出了些什么呢?当然,如不从此诗的写作背景、作者人生阋历、写作时的心境来读的话,也只能与我初读时一样的感觉无异。但是,如果告诉你,这首诗是乔姫亡后、李渔载柩返还金陵、离开武汉之前写的、诗名《别黄鹤楼》之后。你再读此诗,必定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亡妾之痛未过、载柩返还之前,这种非常时期,李渔仍不忘再登黄鹤楼以示告别,并写下此诗。黃鹤楼之于李渔心中的位置可见一斑!

武汉之于李渔眼中又是何等之重!

“凭虚也当骑黄鹤,黄醉无惭典黑裘。”虽然乔姬已去,我现在-无所依(凭虚)。但是,我应当再登一次黄鹤楼(也当骑黄鹤);虽然我此次来楚地一年(一载周),收获也不多(客游不壮),可以说我李渔现囊空如洗,连喝酒的钱也不够了。但再登黃鹤楼,就是为了让我的爱妾乔姬,再在此楼陪我醉饮一次(黄醉)。我当掉了黑裘大氅(典黑裘)換来一壶老酒,即使有人笑我贫寒,冷眼对我,我也不会羞惭无颜(无惭)。我要在这黃鹤楼上与姬作最后离别的对饮,让我再对乔娾倾吐一次愁肠。然后我要乘着醉意,送乔姬的香魂凌虚御风、骑鹤壮游(壮仙游、骑黄鹤)。那样,我和乔姬永别时就会少一滴泪珠、少一些断肠……情寄黃鹤楼,魂牵黃鹤楼,我和乔姬此一別啊,“知复何年上此楼?”

一个“别”字,写尽了李渔对武汉、对黃鹤楼的深情别意;一个“别”字,让我们看到了李渔对黃鹤楼、对他心爱的乔姬那颗深深的绻缱之心。“别”字,李渔《别黃鹤楼》的诗“眼”,透过这颗诗“眼”,我们可以看到,李渔写作此诗时,倾注了多少心血、洒下了多少眼泪、喃喃呼唤了多少声乔姬啊!

“知复何年上此楼?”李渔这一声灵魂之问啊,留下了永无答案、魂牵武汉的不了之情……

“更苦香魂辞逆旅,满船明月载尸还。”

“一派江愁,两条愁岸……去时舟即此时舟。可怜失却归湖伴……一声玉笛楚江风,将身吹作梅花瓣。”

带着乔姬、带着满江悲愁,李漁走了,永远离开了武汉这次逆旅,留下的是不尽的思念,不尽的缠绵缱绻……

我想:庚子抗“疫”中的武汉,若是知道四百年前有这么一位如皋才子,如此深情地绻恋着武汉,绻恋黃鹤楼,不啻也是一种暖心?也是对武汉抗“疫”战争的一种鼓劲么?

我还在想:四百前的李漁称告別武汉是“辞逆旅。”今天,我们将驰援武汉抗“疫”也称作“逆行!”巧合乎?亦或是冥冥之中李渔已经示意我们:“逆行!这是我早已给你们取好的名字,就叫:逆行!”

我好奇怪!但又说不明、道不清!然而,我宁愿相信:大爱感天动地,心灵定有感应!

“噢……”我长吁一声,心中释然:原来,我想起李漁,就是一种心灵感应啊!

李渔他在暗示我:将我李渔对武汉的绻缱之情告诉武汉、告诉世人。我和他们都是“逆行人”!我李渔在为他们加油、为他们鼓动!我和乔姬一齐驾鹤重返黄鹤楼,为他们早日撞响胜利的钟声,让黃鹤漫天起舞,绕楼长鸣……

噢!这才是我屡屡想起李渔、终于写下此文的真正动因!愿正在武汉抗“疫”前线的朋友能够读到此文,我想,如果他们能看到此文,一定会更有信心、更有希望、也倍加暖心;他们会更加感到:我们并不孤单啊!我们不仅有举国倾尽全力的支援,连四百年前,一个从如皋逆行武汉的文化巨匠——李渔,他也早已在为我们加油、鼓劲!我们更加坚信:我们一定能赢!

樱花开了,江水蓝了,黃鹤楼的钟声早已鸣响:胜利,召喚着我们!

哦!我相信,在抗“疫”战争胜利的欢呼声中,李渔和乔姫一定会驾鹤御风,伴你们一起欢腾!

那时候,别忘了,向他们挥一挥手,问候一声……

(二〇二〇年三月九日星期一于如皋)

张奎高,男,汉族,1950年6月出生,江苏如皋人,高中文化,从事部队文艺工作19年。转业后,先后在史志、文化、文联工作,兼任过7年文化馆长。退体后从事写作。出版过专著《如皋中华第一》(作家出版社)、《李渔大传》(江苏人民出版社)等著作及电视专题片《如皋一九四六》(南京大学音像出版社),并有作品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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