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鬼妓女(二)黑臉把式

故事:鬼妓女(二)黑臉把式

上回說到我太奶奶帶著她的婢女青蓮兒離開了鎮子,要往北平去找我太爺爺。

出門之前我太奶奶早就讓青蓮打聽清楚了,兩個人出了門坐上大車離開鎮子,再僱一輛馬車,到嶧城去坐火車。徐州府也有火車,但是從徐州府坐火車還得到嶧城,而且從我們那到嶧城跟到徐州府差不多。嶧城就是現在的棗莊。

趕大車的是我們家的僕人,叫沈小袋。沈小袋的意思是把我太奶奶和青蓮直接送到嶧城,可是我太奶奶堅決推辭。沈小袋沒有辦法,幫我太奶奶僱好了馬車,這才趕著大車回了我們家。

我太奶奶不讓沈小袋送是有緣由的,這主僕二人再加個男僕人,難免讓人誤會。

我太奶奶和青蓮上馬車之前,專門找了個僻靜地方,倆人換了一身粗布大褂。繡花錦緞的鞋也換成了黑布鞋。打扮完,主僕兩人還在地上摸著土往臉上頭上撒了一把。

撒完土,青蓮兒看我太奶奶說,這下看你就跟個補褂子的老媽子似的。我太奶奶哈哈笑說,我看你就跟端尿盆兒的大嬸子似的。

主僕兩人笑了一會兒,青蓮兒卻落了淚。我太太奶奶問她,你哭什麼?

青蓮兒說,我從小到大就沒離開過沂河岸,現在卻要跟你去北平尋男人。尋男人不說,咱們兩個人還要灰頭土臉的。

我太奶奶明白,這青蓮心裡是難受了。安慰完青蓮兒,倆人吃了一頓朝牌夾大肉,坐上了往嶧城去的馬車。

趕馬車的是個黑臉的把式,鞭子甩的呦呦響。黑臉把式問我太奶奶,你們兩個去嶧城幹嘛呀?

青蓮兒剛想說話,我太奶奶說,我哥哥在嶧城當差,過年的時候沒回來,家裡給準備了點吃食,我們兩人去看看他。

黑臉把式噢了一聲說,現在當差可不容易啊,聽說青島打起來了,關外也打起來了。

我太奶奶雖說聰明,可這些消息平常輕易是得不到的,此時聽說青島打起來又聽說關外打起來,關外是知道的,只是這青島在哪,我太奶奶並不清楚。所以黑臉把式的話,我太奶奶只是胡亂地應著。

聊了一會兒,我太奶奶問黑臉把式,老哥,你家哪裡的?家裡還有什麼人兒?三言兩語把黑臉把式姓甚名誰,家住哪裡,家裡幾口人,一一問了出來。

聊到這些,黑臉把式呵呵笑著說,大妹子,你不要擔心,都是當地人兒,我也不能坑你,這條路我常年走,放心吧。

聽黑臉把式這麼一說,我太奶奶這才放下心來。

從我們鎮走到嶧城,一路下來得走一天,早上出發,晚上到嶧城就得打尖兒了。過臺兒莊的時候,已經過了晌午,三個人湊一桌簡單吃了個飯又上路了。

那會兒的路不像現在,柏油大馬路,哪哪都是車哪哪都是人,路上還有路燈。那會兒的路就是黃土路,路兩邊兒長著半摟的大樹,大樹後邊就是農田。馬車跑快一點兒,那車後邊兒揚起的煙塵能有三米多高。

雖說人不多,但是因為是官道,來來往往還是有一些人的。中午吃了一頓飯,三個人聊的比較多,我太奶奶覺得這黑臉把式是個實心眼兒的人。但是我太太奶奶記著一句話,逢人只說三分話,不可全拋一片心。所以言行舉止之間,我太奶奶拿捏的非常的穩當。

聊到後來,黑臉把式話夾子打開了,天南地北奇聞趣事信手拈來,講的我太奶奶和青蓮兒時不時嘎嘎的一陣陣樂。

不知道怎麼回事,這黑臉把式說到了本地的幾個大戶上。黑臉把式評頭論足,把幾個大戶分析的頭頭是道。黑臉把式跟主僕兩人說,你不知道,這些大戶當中數第一個的就是沈家。這沈家前幾天娶親,光是流水席就擺了三百桌,來往的賓客幾千人。縣裡有頭有臉的人物全都到了,據說光是這沈三少爺收的禮金就有幾萬塊大洋……

黑臉把式說這些事情的時候,我太奶奶不動聲色,青蓮卻忍不住呲呲亂笑。

黑臉把式似乎本沒有注意到主僕二人的神色,又說年前沈家給河東石家的聘禮,光是黃金足足有幾十斤……黑臉兒把式說完這句話,青蓮兒再也忍不住了,捂著嘴哈哈大笑。

黑臉把式不明就裡,問青蓮,我哪裡說錯了嗎?

青蓮指著我太奶奶說,你倒是沒有說錯,就是關公面前耍大刀,你知道我們小姐是誰嗎?

青蓮說到這兒,我太奶奶回手打了青蓮一下,青蓮,別胡說八道。

青蓮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錯話了,嗷嗷兩聲。不吱聲了。

黑臉把式卻不經意的問道,哦,那你們小姐是誰呀?

我太奶奶嗨了一聲說道,哪有什麼小姐不小姐的,我們小門小戶的給人縫縫補補討活計,能有口飯吃活著就挺不容易了,哪敢做那個春秋大夢。

黑臉把式嘿嘿笑,說道,那是那是。

又往前趕了一程,來到了一個岔路口,黑臉把式說,咱們要順著這個官道一直走,到嶧城可能就天黑了,不好打尖兒。旁邊這個小路是近道,但是路不太好走,不過好在比較快。二位您看?

青蓮快人快語,那咱就走近道,顛點兒就顛點兒,沒事兒。

我太奶奶本來想說走官道的,後來想了想,既然青蓮說了,她就沒必要再出口了,而且她覺得黑臉把式沒什麼問題。

可就在他們順著小道往前走了幾里地的時候,我太太奶奶發現,這路越走越不對頭。按道理來講,如果是一條近道,走的人不說多肯定也不少,那路上的荒草肯定不會這麼多。可是越走路上的荒草就越多,我太奶奶心裡泛起了嘀咕。

就在我太奶奶心裡琢磨是不是要想什麼辦法的時候,忽然發現路邊有個什麼東西在動來動去。我太奶奶連忙招呼黑臉把式停車。黑臉把式連忙拉住車,問我太奶奶,怎麼了?

我太奶奶跳下車,走到路邊兒一看,只見一個獐頭鼠目的小玩意兒臥在草堆裡,前面一條腿和後面一條腿血肉模糊的。

那小玩意兒看得我太奶奶,還呲牙咧嘴的喝喝叫。青年兒看我太奶奶下了車,她也下了車,蹲下來一看,哎喲一聲,跟我太奶奶說,小姐,這是黃皮子,咱可不能管。

我太奶奶說,小東西都受傷了,咱要不管這大冷的天兒可能就凍死了。

青蓮說,這東西邪性的很,如果咱救了他,他要記恨咱們怎麼辦?

我太奶奶皺著眉頭說,天下哪有這個道理,我救了一個人他還記恨我的。我太奶奶說完這句話,低頭問小黃皮子,我救了你,你記恨不記恨我,你要是記恨我呢,就點點頭,你要是不記恨我,就搖搖頭。

我太奶奶問完,青蓮撲哧一聲笑了,說,它就是個畜生,怎麼能聽懂你說的話呢?

誰知道青蓮的話剛說完,那小黃皮子看著我太奶奶的眼睛,輕輕搖了搖頭。

我太奶奶指著小黃皮子對青蓮說,你看你看,他對我搖頭了。

青蓮一看,果然那小黃鼠狼正輕輕地搖頭呢。青蓮禁不住嘖嘖稱奇。

我太奶奶拿著手絹兒,把小東西包在手絹兒裡,檢查了一番,才發現這小東西的前爪和後爪,都綁著繩子呢。這小東西為了咬開繩子,才把自己的前爪和後爪咬得血肉模糊。我太奶奶給小東西說你別動,我幫你把繩子解開。

我太奶奶不光幫小東西解開了繩子,還用手絹把小東西的前腿後腿包紮了一番。包紮的時候,我太奶奶注意到小東西的後腿似乎是斷了,還專門拿了個小棍兒學人家西洋醫生給支愣了起來。包紮完之後,我太奶奶把小東西放下,這才跟青蓮上了馬車。

上馬車的時候,我太奶奶專門問了黑臉把式心裡的疑問,怎麼咱們越走,這路上的草越荒涼呢?

故事:鬼妓女(二)黑臉把式

黑臉把式咳嗽了一聲說道,這條路前面還有一個岔路口,大家都以為這條路走下來是往滕州去的,不知道拐個彎兒就到嶧城了。

黑臉把式越是這麼說,我太奶奶越是疑惑。我太奶奶給黑臉把式說,大哥,你要是有什麼難處,你可以直接跟我說,我們姐們雖然沒多少錢,但是還是攢了點錢的。說著話,我太奶奶從大襟兒口袋裡掏出來五塊洋錢,塞給了黑臉把式。

黑臉把式是一看洋錢,嘿嘿笑著說,哎,我要你們這錢幹嘛?我也沒有啥難處,你們不要怕,就是走個近道,我能坑你們不成?黑臉把式說著話,把五塊洋錢又還給了我太奶奶。

我太奶奶和黑臉把式相互推諉了幾下,最終黑臉把式把五塊洋錢收了,轉頭對我太奶奶說,我是真沒有什麼想法,你們放心,我一定會平平安安把你們送到地方的。

聽了黑臉把式這句話,我太奶奶心放了大半兒。

可是隨著天色漸晚,前面的路卻越來越荒涼,越來越崎嶇。我太奶奶覺得今天晚上這個事情可能不太妙了,就問黑臉把式,大哥,你是不是走錯路了?

黑臉把式回頭嘿嘿一笑說道,哪能呢?前面就到了。

黑臉把式說著話,一抖韁繩,喝道,駕。那馬車在小路上肆意奔跑起來,顛的我太奶奶和青蓮叫苦連連。

不過那馬車也就跑了一會兒,轉過一個彎兒,那黑臉把式就把馬勒停了。我太奶奶伸頭一看,這馬車停的地方,竟然是一處山下密林。我太奶奶腦子嗡的一聲,心說壞了,這是遇到響馬了。

土匪這種東西,在河南就叫蹚將,在雲貴川叫做山賊,在東北叫做鬍子,在現代叫做黑社會,在山東就叫響馬。

響馬這個詞出現的非常早,據記載最早的時候是在東漢。響馬這個詞有兩種解釋,第一種解釋是馬匪劫道的時候會在馬脖子下掛一個鈴鐺,衝出來的時候會叮叮噹噹響,故此叫做響馬。第二種解釋,馬匪衝出來的時候會放響箭,故此叫做響馬。

歷史上記載比較早的響馬,是瓦崗寨的好漢秦瓊秦叔寶。當時比較有名的響馬是孫美瑤,這貨連外國人都敢劫,最後還是黃金榮使了計策,招安了孫美瑤,救出了外國人。

自打孫美瑤之後,這山東地界就沒有了大規模的響馬,可是小規模的響馬卻從來沒有停止過。這些小規模的響馬來去如風,沒有不搶的,搶糧,搶錢,搶人。

後來抗戰勝利之後,我大太爺爺當了蒼山縣公安局的局長,還抓過著名的響馬飛毛腿。

在當時這小規模的響馬當中,比較出名的是小潘安劉金平。

這小潘安劉金平之所以出名,靠的是幾樣本事。一是馬上功夫了得,據說這馬跑得飛快,這劉金平能站在馬背上。而且這劉金平還能在馬上藏身。

二來靠的是槍法,據說這劉金平手裡一隻槍,百步之外的蒼蠅他能一槍打死。不光能把這蒼蠅打死,這劉金平說打蒼蠅的左翅膀,不打蒼蠅的右翅膀。

第三個靠的就是這美貌,要不然怎麼能叫小潘安呢?據說1923年孫美瑤搶外國人的時候,小潘安也在場。只不過當時小潘安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負責看守這些犯人。當時就有兩個外國女的看上這小潘安了,把她們放了,讓她們走,她們都不願意走,非要守著小潘安不可。當真是愁壞了孫美瑤。

後來孫美瑤被招了安,小潘安就跟著孫桂芝消失在了茫茫的大山之中。幾年之後,小潘安在嶧城這片大山之中,闖出了自己的名頭。

小潘安不光馬術精,槍法好,人長得俊,還有一項,就是仁義。

小潘安有四不殺,老人不殺,小孩不殺,女人不殺,窮人不殺。所以在當地,小潘安頗得民心。只要是官兵來剿,立即就有老百姓報告小潘安。所以歷經數年,這小潘安在當地的名聲是越來越大,勢力雖說不大,但是人馬強壯,武器精良,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

我太奶奶自然也聽說過小潘安的名頭,不過今天看這架勢,他絕對不會是被小潘安給綁架了。

馬車停穩了之後,黑臉把式瀟灑的跳了下去。馬車周圍呼呼呵呵出來了十幾口子人馬。這十幾口子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小孩,人人手裡端了一把槍,對著馬車,讓馬車裡的人下來。

我太太奶奶心想,既然遭此大難,橫豎不過一死,不能折了骨氣。安慰完六神無主的青蓮,我太奶奶頭一昂跳下了馬車。下了馬車之後,又把青蓮攙扶下來。主僕兩個被這群人推推搡搡,往山上走去。

越往山上走,這林子越密,拐了兩個彎兒,我太奶奶摔了兩個跟頭,終於到了一處山洞。我太奶奶被這群人推進山洞裡,就聽山洞裡面嘩啦啦響起幾聲拉槍栓的聲音,喝道,口令。

這十幾個人領頭的喊道,白馬嘯西風。

裡面的人說道,進。

這十幾個人推搡著我太奶奶和青蓮進了山洞。我太奶奶本來以為這響馬的巢穴就在這山洞裡頭,誰知道,主僕兩個人在山洞裡走了許久,好不容易走到頭兒,才發現眼前是一道斜向上的階梯。主僕兩個人被這群人推搡著上了階梯,沒走一會兒,我太奶奶眼前一亮,出現了一塊平臺。平臺的盡頭,又是一個山洞。

山洞裡頭燈火明亮,一群粗野的漢子擁簇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圍著火堆坐著,正划拳喝酒呢。

我太奶奶一見那個年輕人,眼淚下來了——冤家,怎麼在這裡找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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