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經白話版,第六章

原文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chu)狗①;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天地之間,其猶橐龠(tuoyue)乎②?虛而不屈(gu)③,動而愈出④。多言數窮⑤,不守於中⑥。

①芻(chu)狗:用草紮成的狗。古代專用於祭祀之中,祭祀完畢,就把它扔掉或燒掉。

②猶橐龠:猶:“如同”、“好象”的意思。橐龠:古代鼓風吹火用的器具,風箱。

③屈: 竭盡,窮竭。是通假字,比喻天地為風箱

④愈:更加的意思。

⑤數窮:數:通“速”,是加快的意思。窮:困窮,窮盡到頭,無路可行。

⑥守中:中,通衝,指內心的虛靜。守中:守住虛靜。


譯文


天地沒有任何偏愛,將萬物當做祭壇上用草紮成的狗,讓它們自榮自枯;聖人沒有任何偏愛,把百姓當做祭壇上用草紮成的狗,讓他們自生自滅。天和地之間,大概就像鼓風吹火的風箱吧?它內部空虛,但是永不匱乏;它越鼓動,就越產生更多的風。一個人說話太多,往往使自己走投無路,倒不如保持內心的虛靜,將話放在心中。


解讀


所謂“天地不仁”,是指天地是一個物理的、自然的存在,並不具有人類般的理性和感情;萬物在天地之間依照自然法則運行,並不像有神論者所想象的那樣,以為天地自然法則對某物有所偏愛,或對某物有所嫌棄,其實這只是人類感情的投射作用。對這一問題,老子通過生活中的兩件事進行了形象的解說。一是人們祭祀時使用的以草扎制而成的狗,祈禱時用它,用完後隨手就把它扔掉了。同樣,聖人無所偏愛,取法於天地之純任自然。即聖明的執政者對老百姓也不應有厚有薄,而要平等相待,讓他們根據自己的需要安排作息。二是使用的風箱,只要拉動就可以鼓出風來,而且不會竭盡。天地之間好像一個風箱,空虛而不會枯竭,越鼓動風越多。老子通過上述兩個比喻得出結論:“多言數窮,不如守中。”說得太多,往往使得自己陷入困境,不如保持虛靜不言的狀態。老子講的這個“中”,不同於儒家所講的中正之道。老子講的是虛靜,而不是儒家所講的中正、中庸、不偏不倚。


說得過多,總不會有好的結果,這是老子在本章最後所提出的警告。《淮南子?道應訓》用王壽焚書來說明“多言數窮,不如守中”。“王壽負書而行,見徐馮於周。徐馮曰:‘事者應變而動,變生於時,故知時者無常行。書者言之所出也,言出於知者,知者不藏書。’於是王壽焚書而舞之。”這段話講的是:王壽揹著書在路上走著,在周碰到了徐馮。徐馮說:“人的行為應隨變化而變化,變化產生了時機。所以識時務的人沒有固定不變的行為。書只是記載了人的言論,言論當然出自智者,但有智慧的人是不藏書的。”於是王壽就把書全都燒掉了。很多時候,真正的道理是無法用言語來傳授的,而只能用心去領會,這和老子的“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如出一轍,令人深思。說話多了人就會智窮辭窮,不如守住心中想法不說。有時候什麼也不說更有力量,因為沉默時讓人覺得充滿暗示。


沉默可以豐富言辭的內容,也可以豐富言辭的技巧。所以,維特根斯坦說:“凡是可以說的,就能明白地說;凡是不可以說的,對他就必須沉默。”“多言數窮”,一個“窮”字道出了話多之人的窘迫。大部分時候多言是不必要的,多言必多心,多言必多事。只有平時不多言,才能在該多言時多發言。像秉燭夜談、長亭話別,這些都是可以盡興說話的時候。但如果平時把話說盡了,該說的時候忽然啞了聲,那也是大煞風景的。既然話越多越窘迫,我們又何必多言?!


典例


多言數窮,不如守中。一個人話說得太多,往往使自己陷入困境,還不如保持虛靜沉默,把話留在心裡。病從口入,禍從口出。惡語傷人,好談是非,不但自傷口德、毀人名譽,還容易惹怨成仇,終成禍患。所以,為人處世,應當管住一張嘴,掌握說話的時機和分寸。謹言慎語,不出惡言,不論人之短,不談人之非,方不致結怨於人。其實,謹言慎語並非不言不語。言多、言少是相對的,沒有定規。正確的講話態度最好是:應講則講,不應講則保持緘默;應多講則多講,不應多講則少講;公開批評他人的事切不可做,而圓滑的說話方式也切勿過頭。


雖然言多、言少沒有定規,但現實的情況是,話說得越多,就越容易出現漏洞。而且中國的語言十分豐富,很容易出現歧義,即使你認為自己的話沒有什麼問題,別人卻不一定和你理解的一樣,何況還有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明清兩朝,文字獄盛行,那些作詩的、寫文章的,哪一個人認為他們的詩文有問題呢?可是一到了別有用心的人手裡就出了天大的問題。


比如,明朝的時候,有個叫徐一夔的人寫道:“光天之下,天生聖人,為世作則。”意思是說天下大亂,民不聊生,老天有眼,生下朱元璋這位聖人,救民於水火,為萬世開太平。徐一夔先生的本意是為朱元璋歌功頌德,他肯定不會認為這句話有問題。可是,一傳到那些居心叵測的人手裡,就有了有問題的解讀:什麼是“光天之下”?這不是在諷刺朱元璋當過和尚嗎?什麼叫“為世作則”?“則”與“賊”諧音,這不是在諷刺朱元璋參加過紅巾軍,做過“賊”嗎?經過這樣一解讀,這位徐一夔先生可謂“拍馬屁拍到了馬蹄上”,反而被腰斬了。


又如,清朝有個名叫戴名世的人,他寫了“清風不識字,何故亂翻書?”這樣一句詩,收在一部叫《南山集》的詩集裡面。這句詩是怎麼來的呢?原來有一次他在看書的時候,一陣風吹來,把他正在看的書頁吹亂了,他有些惱怒,但也因此來了靈感,於是脫口而出來了這麼一句:“清風不識字,何故亂翻書?”這本來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可是偏偏有人拿此大做文章,硬說這句詩是諷刺清朝執政者的,大清皇帝自馬上得天下,以蠻族的身份入主中原,他們以前從來就沒有接受過孔孟之“道”的教化,是一群連字都不認識的人,如今卻統治那麼多的漢人。經過這麼一解讀,這詩的意思就變成了反清言論。於是,不但戴名士丟了腦袋,看過這首詩的人,抄過這首詩的人,評論過這首詩的人,還有他的弟子們,都被牽連,前後被殺的有幾百人……


可見,老子說“多言數窮”,是多麼有道理啊!老子不主張多說,有些東西最好別寫,比如說一些敏感的政治話題等等,因為說過的話還可以不認賬,但寫出來的文章,白紙黑字,想抵賴都不行了。所以,高明的人處世,從不多說話,他們寧願用某個細微的表情,某種得體的肢體語言將內心的想法表達出來,也不願用語言把不該說的話直白地表述出來。那些動不動就滔滔不絕地說個不停,或者心直口快的人往往會吃大虧。

道德經白話版,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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