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职医生,为了赚钱兼职文学写作。
身边的亲戚劝他别把正经事业撇下不干而去糟蹋纸张。可是他却说:"当我感到我有两种工作,而不是一种时,我觉得更振奋一些,对自己也更满意一些……医学是我的发妻,而文学是我的情妇。一个使我厌烦的时候,我就在另一个那里宿夜。"
他就是世界重量级作家——契诃夫。
不过这么一位大作家,却唯独钟情于"小文章"。
就像高尔基曾说,“每一个来到安东·契诃夫身边的人,会不由自主地感到自己希望变得更单纯,更真实,更是他自己。"
而令人不胜唏嘘的是,契诃夫以夸张手法虚构的套中人形象别里科夫“诞生”至今已有121年,放眼当下,我们依然能够轻而易举的做出“这种人世上还不少呢”的判断。
一、一个不知自己是套子的套中人
小说从两个人物的对白开始:套中人别里科夫的同事布尔金和一个与套中人没有丝毫关系的猎人伊凡内奇。
"你当然听人说过他,他特别引人注目的"。
就是布尔金这么一句简短的对白,套中人出场了。
任何时候出门,甚至是大好晴天,别里科夫也要穿着套鞋,带着雨伞,雨伞也装在套子里,就连脸也埋在竖起的领子里,甚至用棉花塞住耳朵孔,乘马车就吩咐车夫支起车篷……
从头到脚他都由套子装扮自己,真是密不透风,完全与世隔绝。
这么一个滑稽的人物,显然活成了众人眼里的笑料。
然而,更甚的是他的思想也完全被套住了,他总是称赞过去的东西以及从来就没有过的东西。
但凡有一丁点儿模棱两可的行为,他都会感慨一句"哎呀,可千万别闹出什么乱子来呀。"这是他的口头禅。
他害怕改变,因为改变会带来一份陌生。
活在过去的人没有勇气面对陌生。
真是令人可笑之极,他还自认为自己是一个正派人物,在去科瓦连科家里说教却被无礼对待后,他又担心他们的对话被第三者知道,于是决定先行向校长报告。
说他卑鄙吗?可是他又的确是可怜之人,他只是性格使然罢了。
书中布尔金说:“性格孤僻的人,他们像寄居虾或者蜗牛,尽力钻进自己的硬壳里去。”
性格决定命运,对别里科夫来说,他只是寄居虾或者蜗牛本身,他只是没有自知之明罢了。
害怕改变,害怕未知,驻足不前的,注定就是失败者,然而,对于其他和别里科夫有丝毫关系的人来说,他又是一名成功者。
本来死气沉沉的学校,突然中学的所有太太们都发现了生活的目的:要给别里科夫做媒。
多可笑,他们为别里科夫订包厢,办晚会,反而因此唤起了生活的热情。
人生最不可能实现的事,莫过于去唤醒一个死人。
二、一场可能的喜事,却因哈哈大笑成了丧事
恋爱和结婚本来是件令人欣喜的终身大事,但对别里科夫来说却是一场大灾难,仅仅是一场可能值得欢呼的喜事,却酿成了真正的丧事。
瓦连卡是一个让他有过幸福憧憬,而又让他在悲伤中静静死去的女孩。
瓦连卡长得不坏,招人喜欢,总爱哈哈哈大笑,这给别里科夫周遭带来些许非同寻常的生活欢笑。
你说别里科夫保守古板吗?可是他却有可爱的一面,以至于这个讨喜的姑娘竟然看上了他。
书中这样描述别里科夫第一次见到瓦连卡的场景:
"她两手叉着腰走来走去,笑着、唱着、跳着……她动情地唱了一曲《清风吹拂》,然后又唱了一首抒情歌,唱着唱着,把我们大家都迷住了。都迷住了,包括别里科夫在内。他挨着她坐下,甜蜜地笑着说:
“‘小俄罗斯语以其温柔委婉和悦耳动听使人想起古希腊语。’”
他仅仅用他最引以为傲的传统希腊语吸引了这位美丽活泼的姑娘。
而正是因为瓦连卡对别里科夫的亲热示好,再加上大家的撮合游说以及瓦连卡本身出身较高,有田产,所以别里科夫被这些外在因素诱惑了。
归根结底,他并不是对一切都毫无欲望,他只是蠢蠢欲动,而保守、惧怕任何事物仍然占了上风。
他准备结婚,是因为蠢蠢欲动而“昏了头”,并不是因为“爱”,他的内心并未萌发出真正的爱意。
别里科夫的套子不仅没有使他感受到爱的温馨和幸福,反而让他对“恋爱”充满气愤。
他思考婚后的义务和责任,因担忧以后弄出什么事情来而睡不着。
看到那张画着瓦连卡和自己走在一起的漫画时脸色发青、嘴唇发抖,再到后来看到瓦连卡和弟弟科瓦连科一起骑自行车,他忍无可忍。
跑到人家家里说教却被科瓦连科无礼对待,这般囧样恰好被包括瓦连卡在内的三位女性看见了,瓦连卡以她特有的哈哈哈大笑结束了这场婚事,也结束了别里科夫在世上的日子。
回到家中他一病不起,躺在床上,蒙着被子,默不作声。
原来一个人可以难过到没有情绪,没有言语,没有表情。
那场预想中的婚姻,对别里科夫来说却成了一场灾难,一次仅仅有可能性的喜事,演变成别里科夫的丧事。
"过了一个月,别里科夫死了。"
契诃夫仅仅用了这么一句简短的话,就道尽了别里科夫最终命运:他终于被人装进了一个永远出不来的套子——棺材。
离开这个世界可能就是一种解脱吧!没有悲伤,没有难过。
套中人的生活何时才能解脱?或许只有闭上双眼才可以吧!
三、一群偏往套子钻的套中人
每个人都看得到别里科夫的"与众不同",都知道他是一枚妥妥的"套中人"。
“别里科夫”式的奴性守旧浑然不自知尚可原谅,那么对于明知故犯呢?
那些受过屠格涅夫和谢德林作品熏陶的有思想的所谓正派人,却甘愿屈服于一个默不作声的套中人。
整整十五年,整个城市都怕他:怕大声说话,怕结交朋友,怕看书,怕帮助穷人,怕教人识字……
别里科夫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学教师,处于小人物地位,在整个城市看来,别里科夫俨然是位头号大人物。
套中人的悲哀是不知道自己在套子里,更悲哀的是知道自己在套子里面却无计可施。
就像鲁迅笔下的孔乙己,人们讨厌孔乙己,却不愿反抗压迫自己的贪官污吏,而别里科夫热爱语言,喜欢安定,他错了吗?
也许他最大的错在于不懂为人处世,可其他人呢?
明明受着社会的压迫,失去了自我,却无法摆脱上层统治,无法挣脱禁锢,唯独怕别里科夫,怕他告密。
伊凡内奇对布尔金说:“分明看到人家怎样撒谎,你却被人称作傻瓜,就因为你容忍这谎言和虚假,忍受着委屈,不敢公开声明你是属于正直自由的一方,而且自己也撒谎,这一切,只是为了得到一片面包,为了谋得一个微不足道的窝儿。”
“不,不能再这样生活下去啦。”
可是布尔金却说,喂,你这扯得太远了,睡觉吧。
套子是一个吃掉自由的枷锁。
别里科夫本身就是完完整整的一个"套子",他不会怀疑自己是一个套子,就像人也从来没有怀疑自己为何为人,动物为何是动物?
而整个城市明知道这是一个套子,却都甘愿被这个"套子"套住,一味压抑自己的情绪。
书中除了写别里科夫用各种套子套住自己,还有他的丑态“那张小脸像黄鼠狼的脸。”除此之外,我们对别里科夫的长相一无所知。
也许这正是契诃夫的高明之处,没有五官长相,就像一个模型,可以随意把脸切换成是你或者是我。
所谓经典,放到今天都能映衬如今社会的顽疾,大概就是一定程度上抓住了“人性”吧。
套中人固然可悲。更可悲的是,你我分辨不出自己是否在“套中”。
你以为自己“遗世独立”,其实只不过是从这个套,钻进了另一个套。
或许别里科夫不完全符合守旧老人,也许科瓦连科也不完全符合探索者,但是整个城市的所有人的的确确就是浅薄无知之人。
大文豪列夫•托尔斯泰说:“契诃夫的虚构,完全是以真实为基础的,他的文章能产生立体镜的效果。他遣词造句像是信手拈来,他像印象派画家一样,能通过挥动画笔,取得最佳效果。”
契诃夫对小人物的刻画如此传神,源于他出身农奴,自幼就饱尝人间艰辛。
他十六岁当家庭教师,与“套中人”一样的中学老师打交道——他们只会用死记硬背的教学方法。
在父亲濒于破产的小杂货店里忙碌,又卖东西又收钱。
同代人对他的回忆便是他幽默,爱讲笑话,那种幽默感是他特有的。
他把日常生活的矿石变成宝贵的金子。所以,即便沙皇时代早已过去,但金子从古到今,比比皆是,仍在散发着无数光芒。
契诃夫说过:“人们读我的作品,读上七或七年半,然后就忘记了……但是以后再过一些时候,又会开始读起我的作品来,那时候就将永远读下去了。”
诚然,回首过去,放眼当下,害怕改变,遵守规则,成了人一辈子都摘不下来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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