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料:戴季陶為《中國與暹羅》(嵇翥青著)寫序原文

外公嵇翥青於1924年出版《中國與暹羅》一書,引起當時出版界的轟動。除了內容豐富,具有詳盡的參考資料外,諸多社會名流寫序添彩,還有于右任親自題款書名,可謂一時洛陽紙貴。

在眾多題寫序言中,戴季陶所寫與他人相比文字堪有數倍,長達數十頁之多,現根據留存書籍影印,抄錄整理如下,字跡欠缺遺漏處由*號代替。

史料:戴季陶為《中國與暹羅》(嵇翥青著)寫序原文

戴季陶

序文

嵇翥青先生著了一部《中國與暹羅》的書,要我替他作一篇敘,我很願意借這個機會,敘述我對於海外僑胞的意見,所以很歡喜的,作這一篇文章。

嵇先生這一部書,我沒有完全讀過,暹羅這個地方,我也沒有去過;縱前兩次到馬來半島,噹噹聽見在暹羅的或去過暹羅的朋友,談起暹羅的事,也果動了去暹羅的念頭,可惜總沒得著個機會。這幾年有時看了幾種關於暹羅的書籍,也都不詳盡,對於我所想要研究的暹羅問題,不能得到滿足,去年在廣州,其時暹羅華僑的同志蕭佛成先生也在那裡,我因從前當聽見胡展堂先生說,蕭先生是中國人中唯一的暹羅文學者,於暹羅的文學、歷史、政治種種頗有研究,而且國學素養很深,便想和蕭先生見面,細細領教。偏偏緣法淺得很,竟因種種事情障凝,十天當中,得不到一刻閒暇,把這機會又錯過了。所以我對暹羅的事,可以說是毫無知識,不過覺得暹羅問題,是我們中國民族在在南方的重大問題,隨時不斷的注意他,因此之故,這一篇意見,是我在主義上,在國際關係上來觀察的,並不是由專門研究暹羅問題的結果,既不是對於嵇先生的著作,有所敘述批評,也不是對於暹羅內情,有甚麼特殊的創見。

嵇先生這一部書,我以為不問內容如何,都不失為最有利益最有價值的著作,因為中國人向來對於一切實務實況,極少注意,一般著作家,只歡喜馳騖玄想,敷衍浮洞,尤其對於異民族或異國的事情,很少留意,單就暹羅說,在暹羅的華僑,差不多兩百萬,如果要算起混種關係來,除了純粹華僑外的暹羅人,已都全體和中國民族有血統上的密切關係,可以說沒有一個暹羅人,不和中國人是姻親,這是研究民族歷史的人所公認的。卻是這許多年來,關於暹羅的著書,竟一本都沒有,連日報上雜誌上,要找關於暹羅的記載都找不出,豈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嗎?就古代說,中國和印度的關係,總要算密切了,在宗教上,哲學上,文學上,中古以來,全在印度思想的感化之下,卻是關於印度的政治、社會、物產、地理等事實的記載,幾乎只有《西域記》、《佛國記》兩部書,並這兩部書,也就薄弱得很,這兩部書出現以後一千多年間,連薄弱的著作都不看見,豈不奇怪?所以一般的中國人,在從前——現在大多數人還是如此——說到天竺,就引起一種神秘的想像,以為天竺都是佛、神,所住的地方,不是人的世界,近來在沿海一帶看見過印度巡捕的人,說起印度,也就只引起一種輕視的,厭惡的感情,以為印度都是一種木偶像的,感覺性缺乏的,而且強橫霸道的人所住的地方,並沒有甚麼文化,又忘記了佛祖還是印度人。又如日本這一個國家,和中國的交通,要算是很早了,歷史上可靠的記載,已經是在二千多年前,便與中國交通,自唐以來,中國的文化,輸入彼國以後,完全成了中國文化在海外的唯一的發展地,卻是關於日本的詳細研究和記載,也是淺薄得很,近幾千年來,中國和日本的關係,更加密切,前後留日本的學生,不下十萬人,這十留學生當中,肯切實研究日本的,寥若晨星,至於著作,更是絕無僅有,而且有的,也是淺薄。比如黃公度的《日本國誌》,要算是介紹日本事情最親切的書了,但是因為他並不曾切實透徹體察日本的社會內容,不曾細細用客觀的態度研究日本人的心理,在歷史和思想的研究上,他又因為不通日本文學的原故,只能從漢學者的著作裡面取材料,所以一點沒有學術的價值,卻是儘管沒有學術的價值,所傳述的儘管滿紙誤謬,我們對於黃公度先生那一種研究的真誠和介紹的不能不十分佩服他,承認他是近代研究日本問題的元勳。此書出版後到今天二十多年,在質和量兩方面,都現沒有一部能和他這部書相等的著作出現,許多留學過日本的人,依然還是叫相撲的力士做武士道,豈不是異常可嘆嗎?所以我對於嵇先生著這一部《中國與暹羅》的蘇力,非常感謝,非常讚美,我以為這一部書無論詳盡與不詳盡,視察無論正確與不正確,至少可以引起中國人研究暹羅問題的興味,可以供給中國人關於暹羅事情許多有益的知識,可以使中國人和暹羅人將來的連鎖,由這一部書徵聘許多機會,盼望嵇先生今後不間斷的努力,專門從事於暹羅國情的研究,常常有很好的著作貢獻於國人!

史料:戴季陶為《中國與暹羅》(嵇翥青著)寫序原文

嵇翥青

我對於暹羅的問題,在四年前,曾對暹羅華僑派回國作《華僑保護運動》的某氏,討論過兩三天,那時候我的所見,至今沒有甚麼變動,不但是沒有變動,並且從近年來研究別國問題所得的知識判斷起來,自信四年前所抱的意見,確實是適當的。現在我且把從前我對某華僑代表所談的意思,分四個要點,記了出來(某華僑代表是為反對暹羅政府命華僑學校施暹羅語文教育而來,同時關於中暹立約及交換外官等問題,為一般的運動,)

(一)三民主義的普遍運動 海外華僑中,我們中國國民黨的同志不少,——從同盟會前至如今——在中華民國的創造歷史上面,海外華僑的力量要佔部分,可以說生活經驗外華僑是中華民國的母親。中華民國這一個小孩子,是由他的肚皮裡面妊娠十個足月,滿足著十個月的腹肉營養,產生出來的,在國內的人民,毫不知革命為何事的時候,海外華僑,便接受孫中山先生所創的三民主義,很熱誠的,從事於革命運動,扶助革命的進行,直到辛亥革命,中華民國出現,沒有一刻懈怠,於是產出一箇中華民國來,所以海外的華僑,能作中華民國的生母呢?華僑的智識——現在比從前總是進步不秒——一般是缺乏的,文化的素養,一般是薄弱的,何以比國內的人,還要容易瞭解革命的必要,接受革命的主義呢?這很容易明白,是因為受外國民族的,政治的,社會的壓迫最早最多的緣故。我們中國的革命,本是由一種國民的覺醒裡面發生出來的,假如沒有近代歐洲強國的種種壓迫,加到我們中國人身上來,我們很不容易生出一種國民的覺悟,和民族的覺悟,引起我們中國近代革命的事實,所以一旦聽見中山先生那種自立自強的主張,便默然贊同,這是華僑第一首先接受革命主義的緣故。但是從前在革命運動的便利上,主張革命的人,把滿州民族和滿州政府,作為唯一的全體的目標,把民族主義的全意義,都藉著排滿一個部分的意義來說明,於是革命便只是排滿,排滿便是革命的全意義,三民主義的真義,反被排滿一個單純目標吞了去,革命的感情越是熱烈,革命的內容越是空虛,革命的成功越是迅速,革命的設備,越是薄弱,所以生出這一個中華民國,是一個衰弱多病的兒子,不是一個精強力壯的兒子,好像是一個未成年的父親,和一個未成年的母親,在很稚年的時候種下的胎,這母親懷妊的當中,又沒有更好的滋養和很相當的注意,到了七八個月的時候,忽然碰著一個意外的刺激,便小產生下一個兒子來,這個兒子,精神和體魄,當然是不充分的。現在我們要覺悟,三民主義,是一個完全的觀念,是由民族,民權,民生三個內容構成的建國主義,而這三個內容,是不可分的;如果忘卻了一點,便是忘卻了全部一樣。華僑的愛國者,常常和現代文明文化接觸,應該更容易瞭解這個道理,體驗這個道理。其次就是我們這三民主義的運動,是人類全體的一個大革命,三民主義的發生,是有東方民族的覺悟而來的,所以尤其是東方一切有色民族的共同福音。凡一切在歐洲強暴國家,或模仿歐洲強暴國家的新興國家下面壓伏著的民族,應該一律結合在三民主義旗下,實現三民主義的國家,以摧破自西方到東方的帝國主義魔障。三民主義是和平的福音,是大慈大悲的正覺,但是要達到這個菠蘿蜜,是要用大雄大勇,摧伏群魔之後,才能夠的。在東方文化下面的民主,要實現我們東方文化的精神,不可忘記了大慈大悲;但是更不可忘記了大雄大勇摧伏群魔的精神;尤其不可以只認識一個自己,拋卻了濟渡眾生的大願,所以在海外的華僑,從今以後,要振起精神,繼續依三民主義運動,不單是要使華僑全體,受三民主義教育的薰陶,更要使一切被壓迫的民族,同受三民主義的薰陶。

(二)文化的合作運動

這也是海外華僑所應該同取的方針;但是在暹羅則尤其重要。因為暹羅這個地方,是文化合作最好的試驗場,而且是中國民族最應該努力的地方。從人種,宗教,語言,種種方面觀察,很容易看到暹羅這個國家,正在民族構成和文化建設的運動期中,現在的文化,是沒有成熟的;各個不同文化系統的民族,雜處在一個國家裡面,各自文化上的努力,也是不一其道的;所以暹羅政府,現在努力於語言文字的統一和教育的普及,正是為創造民族文化的預備運動中。我們中國在暹羅的華僑,應該要用出十分的熱心,參加在這一個大運動裡面,努力於新民主文化建設的。就舊有的暹羅文化說,本來是中國文明印度文明的混合體,近代又受歐洲文化的影響,形成最近種種政治的社會的改革;我們中國華僑,在暹羅地方,無論在何種產業上,都佔最重要的部分;獨處文化事業,卻免不了幼稚的譏評。我們東方民族的前途命運,完全在文化事業的發展如何,如果不能建設最高的文化,將來決不能永久維持東方民族的存在。所以我主張下述幾件事,

(1)華僑的學齡兒童,要完全受小學教育。

(2)華僑教育上,應該努力和暹羅人合作,拋棄從前那種II的部落思想,對於暹羅的學制,及教育內容,總取能夠相應的方針。

(3)華僑應該要完成師範教育要努力高等教育機關的設置。

(4)華僑務必學習暹羅的語言和文字,使華暹兩民族的智識媒介,互相共同,——這一件事,在暹華人也是一樣,中學以上的學校,必須具備中國語文科,兩個多數民族的智識工具既相同,在思想上的交通,自然逐漸擴張的。

凡是一個完成的文化,總是融合許多民族的文化而成,凡是一種完成的語言文字,也一定是融合許多民族的語言而成,這是文明史教我們的。我們如果把世界各民族的文明史,拿來做一個總結算,就可以看出這個確實不易的原則來。我們中國的文化,也逃不出這一個公例,比如中國最古文字的八卦,和代數的干支原名,(如攝提格,赤 若*等)在文字和語言的系統上,很看出中國的文化,是東方許多古代民族文化的融合體,決不是幾個聖人所能創造,尤其不是一個原始民族所能發明。還有一個文明史上的公例,就是一個新的民族文化,往往是由一個文化高的民族和一個文化低的民族——或是一個衰老的文化民族和一個新興的文化民族——共同努力造成。這這兩個公例來想,我們對於暹羅這個新興的國家,不能不抱一種很遠大的希望,就是希望暹羅國內兩個多民族,和其幾個少數民族,同心協力,做文化事業的全作工夫。就我所曉得的情形說,暹羅政府對於教育的新努力,是在最近四五年間,才立出較為普遍積極的制度來,十年以前,簡直毫無足觀,新的文化事業,許多是靠歐美宜教固體的施設,所以政治上的施設,雖然煥然一新,但是就國民的文化說,實在沒有多大的進步,至於華僑的教育,恐怕也不能比南洋英屬地方的情形,寓出許多,所以今後文化事業的合作,可以說是暹羅人和中國人最重大的使命了。

華僑諸君呵!文化的合作運動是甚麼?就是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的運動,在中國古代,這一個大國的文化,是由一個強有力的文化民族,用大刀闊斧,硬弩強弓,挾著一切文明的種子,向四方漉布開來,換一句話說,就是用征服的力量,來造成文化大同的機會。現在這一個世界交通經濟的生活下面,這種運動,是可以不必的,而且是我們所反對的。華僑在暹羅地方,已經形成第二個多數民族,而且對於適應近代歐洲的科學文明這一點,和暹羅民族及其他少數民族,地位正是一樣,所以應該要徹底覺悟,破除一切國制的成見和迷信,對於一切由四圍境遇發生的困難,和暹羅民族,在互助的道德基礎上,一致前進。

(三) 政治的合作運動

在這一點我想說一句最單最直截的話,就是希望在暹羅的華僑,大家要拋棄向來那一種“寄留“的觀念,認定自己定住在暹羅,就是暹羅這一個地方的人,就是組織暹羅這一個國家的成份。諸君多是廣東人,但是諸君並不是自古以來就是廣東人,或者也是由別省遷去的。便就暹羅人說,現在暹羅地方最大多數的暹羅民族,不是自古以來就產生在暹羅,本來是長江流域的先住民族,漸漸地南移,經過了數百年或數千年,才定住在暹羅的。凡是一個人,以甚麼地方作生活本據,就是甚麼地方的人,不必要牢牢記著一個古時的生活本據的地方。

為甚麼要變換這一個觀念呢?因為這一個觀念不變換,對於暹羅國家,不會生出愛護的真感情,換一句話說,就是不會徵聘與暹羅民族及其他少數民族一致努力建設暹羅國家的決心。為甚麼我希望諸君要具一種決心呢?這是我就中國民族的必要合諸君生活的必要上打算的,不單華僑諸君必要如此,在暹羅民族,也是如此。現在我把這必要的理由,分條寫在下面。

1、中國華僑佔暹羅全人口三分之一——即就暹羅政府所調查的說,也佔暹羅全人口四分之一,在暹羅政府統計報告未發佈以前,有幾種外國人的報告,都是承認三分之一說的,——這三分之一的中國人,其中最大多數是永久定住在暹羅,以暹羅地方為生活本據,所以中國民族,為構成暹羅國家最重要的成分,

2、暹羅的主要產業,或農或工或商我們中國人,抑為其產業的中堅。

3、我們這二百萬以上的中國人的利益,不能脫離國家生活而圖存,即使中國國家,十分強盛,與暹羅互換外交官,中國人的利益,亦不能單靠公使領事及條約的效力,能獲到充分的保護及發展,非由在暹羅的中國人,自己參與暹羅的政治,利害的認識,絕不能真切,一切政策上的施設,也絕不能與中國相應。

4、在現在帝國主義的勢力,以政治、軍事、商業、種種形式,侵略東方弱小國家世界,暹羅國家之獨立與發展,為中國國家及在暹中國華僑之唯一的利益。如暹羅國家在國民的勞力上,失卻一大部分中國民族的協力,一切建設,都不易完成,而對抗強國侵略的能力,必更形薄弱。在暹羅國存在上,與中國人合作,為暹羅國之生命,而中國在暹華僑之生命,一致不可分。

有上列幾種重要理由,所以我主張暹羅華僑,在政治要與暹羅合作,對於暹羅的國家合地方,都要有愛護和和發展的熱誠。我們對於暹羅地方,要認定這是我們民族發展力所表現的新國家,對於暹羅人,要認定是我們中國民族路程上的新朋友,新家族,我們所要求的,是暹羅國家的發展,是中國人在暹羅國家組織上的地位,是全暹羅國內一切人民的法上平等,是全暹羅一切人民參與政治的權力和能力的增進。我們一個人,一天有生命,便一刻離不了國民的生活,一刻刻不了政治利害,組織國家和參與政治,這是文明民族的唯一重大任務。以數百萬的人民,盡居於他國境內,不能取得國民的地位和不願取得國民的地位,甘以被治的無組織國家能力的人民自居,這都是自己暴露無政治能力無國民的覺悟的缺點。你們看,歐洲的民族,無論到甚麼地方,如果定了生活本據,他唯一的要求便是國民權和公民權,如果人家不允許他的要求,他是認為唯一重大的恥辱,絕沒有自己甘願放棄,或反拒絕人家的要求的。美國是一個的國家,但是美國國民,是由英國,德國,法國,西班牙,葡萄牙、和蘭、意大利等一切歐洲的國民聯和組織成的,許多後來的歐洲人,到了美國,他們認為取得做美國的國民,確是唯一的權利,決沒有拒絕入籍和拒絕學習美國語言的怪狀。

華僑諸群啊!政治不是被治的,不是治人的,是自治的,政治的權力不是天賦的,不是神授的,是一個生活團體全員用智慧和能力處理他們自己利害的合成意力的表現。我們中國人,在海外地方,無論聚了多少人,傳了多少代,總是甘心情願的離了政治生活,只靠一種傳統的部落思想,在腦裡畫一個祖國唐山的影子,一切人權和民權,被歐洲人剝奪盡了,還是不覺。暹羅這一個國家,一切民族,都是我們中國人的姻族,在國際的利害,都是共同一致,這正是我們努力作政治合作的理想地,如果在暹羅的華僑尚且不能夠覺悟,不願意從此努力,那就太可憐的。

史料:戴季陶為《中國與暹羅》(嵇翥青著)寫序原文

陳獨秀題詞

(四)經濟的合作運動

瞭解了文化的合作和政治的合作,經濟的合作的意義,已經經明顯了,我們要認定人類的經濟生活,是一個經濟單位裡面的人,由分工協業兩個條件的努力造成,一切人的經濟生活不能離社會而獨立,所以一切人的經濟權利,不能越社會的公益而存在,私人的獨佔和種族的獨佔,都是破壞社會的公益,陰礙個人的身心發展,使文化進步,發生障礙,國家組織,發生缺陷,我們中華民國的精神,是共有、共治、共享的三民主義,這共有、共治、共享的原則,在政治上,形成民權主義的建設,在經濟上,形成了民主主義的建設,詳細說,就是一個國家的財產,屬於全國人民的共有,全國人民分工協作,製造“經濟的果實”,享受“經濟的果實”的分配,不單是中華民國一國之經濟的建設,應該確立在這原則上面,世界一切國家的經濟組織,都非建設在這上面不可。因為一切經濟的獨佔,是帝國主義形成的要因,沒有資本主義的產業組織,絕不會發生帝國主義,我們所主張的民族主義,是絕對不同於帝國主義者所標榜的民族主義的,帝國主義者所主張的民族主義,如過去的一切大什麼主義,都是以一民族的專橫宰制為究竟,我們所主張的民族主義,是以一切政治的,經濟的解放為究竟目的,離了政治上的民權主義和經濟的民生主義而外,沒有民族主義的意義,在中國民族與暹羅民族的合作運動上面,如果離卻了民生主義的精神,不單是經濟的合作失了意義,連文化的合作政治的合作,也都失卻意義了。

海外華僑的經濟生活,我雖不能十分了解,但是大體的情形,我認為總脫不了部落主義的羈絆。這種現象,本是由閩廣各省的風習繼承而來的,近年雖然漸漸的也許有多少的改變,但是多少年還傳下來的血族及鄉土的感情依然支配著一切經濟生活的組織。南洋各處如此,聽說美洲更甚,這是中國人在海外不能發展的重要原因之一,大凡人類之社會的結合,有三個形相:一個是支配,一個是戰爭,一個是合作,就政治上看,酋長制度是,封建制度的組織,唯一的結合力,是在支配和戰爭,由封建制度進到統一的帝國,唯一的結合力,也是在支配和戰爭。近代民主的國家機構,結合的勢力根源,漸漸的由支配合戰爭的形相,移向合作,雖然無論何種時代,這三個形相,總是互相關聯,然而為主的結合力的表現,的確有上述的轉換。在經濟上,結合力的變遷,更顯然分出這三種不同的方式,徒弟制度和莊園制度下面的結合力,最主要的不用說是在支配,資本主義下的結合力,便是自由竟爭,現在一切社會主義的擬制,唯一的結力,便是靠合作。例如公司制度,與合作社制度,組織的方式,差不多一個樣子,然而根本絕對相反,這相反的要點,就是公司制度是以自由競爭的方式,為全社會的結合力,合作社制度,是排除自由競爭,以合作的方式,為全社會的結合力,這是生產方法進步和交通機制發達的結果,必然生出的兩重轉換。海外華僑的狀況如何呢?在一個經濟單位裡面,不單是對於生產和分配,以支配及競爭為結合表現,並且還要在各生產部門外,再樹立一種血族的地方的產業團體,弄到社會經濟的機能,陷於四分五裂的境遇,無論是資本主義的生產製,或社會主義的生產製,都不能夠完全發展。野蠻時代特殊現象的血族鬥爭,還會發生在資本制度最完善地方的華僑裡面,豈不是最奇怪的現象嗎?所以破除一切以血族關係鄉土關係為經濟組織基礎的惡劣感情,以職業產業之階級的意識為經濟的結合力,是華僑所應該人人徹底覺悟的,就這一個意義上著想,我對於暹羅華僑諸君,有幾件最簡單的建議。

(1)無論是組織商業公司,組織農村,或是工人農人的團體,都絕對不可以鄉土感情及血族感情為結合基礎,要以社會的感情為結合基礎。

(2)一切經濟事業組織,要努力合暹羅人合作,比如組織一個公司,應該要努力求暹羅人合作,組織一個合作社,應該要努力去求暹羅人入社,組織一個救濟事業,也要努力求暹羅人同情,使兩個民族的經濟生活,漸漸打成一片。

(3)工人或農人的組織,無論是為鬥爭為共濟,絕對要與同一地方同一產業部門的暹羅,一致合作。

關於經濟合作的事項雖是很多,但上列三點,為最少應該立刻努力改善的,其他都不必多說了。

除以上四點而外,還有一個重要問題,要希望諸君切實瞭解的,就是民族之血統的結合,明白些說,就是希望在暹羅的中國華僑,大家認定與暹羅人互通婚姻,為兩民族合作的唯一根本方法,換一句話說,就是要大家瞭解,如果兩個民族,在血統上,不能把一切形凝完全破除,暹羅這一個地方的永久發展,總不能無缺陷。

在這一點,第一希望華僑諸君,大家明白“民族“的意義是甚麼?瞭解了這個意義,自然鄉土的感情合血族的感情,都可以不至向有害的方面去應用。並且可以擴張起來,用到有益的方面。原來民族這個名稱,有兩個意義,一個是說“自然民族”,一個是“歷史民族”又叫“文化民族”。今天世界上,一切有文化,有國民歷史的民族,都不是自然民族,都不是單純的血統,換一句話說,就是一切文明民族,都是由兩個不同血統的民族,混合起來的。混合的次數越多,歷史性彰著,文化也越是發達,只有非州或澳洲等處山間的蠻民,血統混合的次數最少,範圍最小,所以在民族進化史上,只能佔一個自然民族的地位,得不到歷史民族或文化民族的地位。這一種非歷史的非文化的民族,在民族競爭的過程上,今天的地位是最不利的。歷史的民族,是以何種形式構成的呢?在文明史上所發現的事實,大約可簡單分為下列兩個階級。

(1)一個強的民族,征服一個弱的民族,用政治的或軍事的勢力,壓迫被征服的民族,使宜於奴隸的地位,這種境遇裡面,被征服者,只是替征服者供給種種勞役,以其所得果實,供征服者的享樂。這種社會里面,兩階級的混種作用,最先是完全不行的,其後才有以被征服者的女子為妾婦的事實發生,但是所生子女,仍舊不得享有優勝民族的特權,現在四川雷馬屏一帶的蠻民,倘明明白白留著很好的標本給我們看,他們“白骨頭”“黑骨頭”的界限,是嚴重得了不得,黑骨頭就是蠻民,白骨頭就是擄掠為奴的漢人所生子女。

(2)這種部落的組織漸漸廣大,一旦發生了對外的危險,受別一強盛民族攻擊的時候,征服者要御外侮,非藉被征服才的能力不可,於是不可不給被征服者有若干的地位,承認他們的人格,兩個民族,便在一致對外感情裡面,生出的對等的結合來。征服者被征服者的界限,漸漸含糊,血族混合的程度,也就繼長增高,修成為一個由兩種民族混合而成的民族。

上面所述的兩個階段,是歷史民族成立最原始的一個方式,由這一種方式或相類似的方式,隨著文化的進步擴張開來,一次二次不斷的繼續的演進,便組成近代各文化民族了。中國民族的成立,也是如此,我們細細研究中國的古代史,這一程原則,我們也很容易便發現出來。瞭解限這一個文明史上民族組成的意義,就可曉得認中國人是炎黃一族的子孫,完全是一種歷史的迷信,而保持單純血純血族的事實,在歷史的進展上,更是絕不可能的事實。現在世界的經濟組織,完全變更了,生產機關的發達和交通狀況的革命,使部落經濟時代的一切組織的一切組織,沒有存在的餘地。暹羅這個地方,是中暹兩個民族的生活本據,不是任何一民族的生活本據,但是上面所述民族組成的形式,是今天這個世界裡面,絕對不能實現 ,而且是絕對不應該實現的。既然如此,中暹兩民族的血統,難道就不能溝通了嗎?這是斷然不會的,那麼兩民族各自了解世界的大勢,瞭解自己的地位,破除一切部落主義,和血族主義的感情,努力自動的從自由婚姻的道路上。民族的創造,這是暹羅的新生命所在,也是在暹中國民族新生命的所在,並且也是中國的新生命全世界的新生命所在。

以上數端,是我對於《中國與暹羅》這一個重要問題的感想,嵇先生的主張如何?雖然不得盡知;得是我很希望在這幾點,和我取同樣的態度,並且希望在暹羅的華僑諸君平心靜心的,審查我這幾個提議。

民國十三年,三月,戴季陶十三日於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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