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江總督竟被戲稱為“半省總督”——兼談晚清督撫同城軼事

晚清張之洞出任兩廣總督時,某年適逢潮州知府出缺,他的夾袋中很有些關係不錯的候補官員,於是精挑細選出一位資歷相當的,將其名字寫在手本上,派聽差送與廣東布政使遊智開安排上任。遊智開聞訊後左右為難,他此前已將這個官缺許給了巡撫倪文蔚,反悔就要見罪於上司,因此決定不理張之洞。

隔日,張之洞召見遊智開,厲聲責備說:“你藐視我卻向巡撫獻媚,是想倚仗他來欺我吧!”

遊智開辯解說:“職司何敢如此!就國家體制而言,總督負責兵事,巡撫負責吏事。職司好如小媳婦夾在兩個婆婆之間難做人,不得不按體制辦事。”

兩江總督竟被戲稱為“半省總督”——兼談晚清督撫同城軼事

張之洞

張之洞大怒:“巡撫歸總督節制,天下人無不知曉。你方才所說的有何依據,趕緊找出來告知我,不然我將據實上奏朝廷,你脫不了干係!”

遊智開見張之洞說得聲色俱厲,心裡懼怕,回去後查詢《大清會典》果然一無所得,急得幾欲吐血,加上張之洞派人不停催逼,只好上書告病辭官。

那麼,有人未免有疑問說,遊智開不能告饒或反擊嗎?首先,按清朝慣例,總督、巡撫參奏下屬是沒有不準的,當然有背景的不在此例;其次,張之洞與巡撫倪文蔚纏鬥不休,經過幾年相處,遊智開可能也實在不想周旋於兩位上司之間,不如藉此脫身為妙,反正辭官後有機會還可以捲土重來。

其實遊智開的說法也沒有錯,清代朝野之間普遍認為總督偏重於軍事,巡撫偏重於之吏治,但並沒有形諸於官方文件;而張之洞認為巡撫受總督節制,是有清廷敕文的,因此他抓住遊智開的漏洞不放,用英雄欺人的手段進行了一番打壓。

張之洞與倪文蔚的不和則是源於清代的官制弊端——督撫同城,即總督和巡撫居同一省城辦公。沒設總督之前,巡撫是地方最高行政長官。但是,清政府不放心讓地方上一人獨大,以免產生與中央離心離力的風險,於是,給巡撫找了個婆婆——總督。

兩江總督竟被戲稱為“半省總督”——兼談晚清督撫同城軼事

清初設置總督是由於軍事需要,由中央大員坐鎮地方,協調一省甚至數省兵力,等到天下平定,清廷發現這個職位可以與巡撫相互制衡,於是總督就成為固職,官階從一品,兼帶兵部尚書及右都御史銜,節制地方文武;巡撫官階為正二品,比總督低一級,兼帶兵部侍郎及右副都御史銜,也有節制地方文武官員的權力。所以,總督和巡撫間的權力會有重疊,如果雙方同居省城,矛盾就不可避免了。

有清一代,八大總督(東三省總督設於清末,暫不討論)與巡撫同居一城的有:閩浙總督與福建巡撫同駐福州;湖廣總督與湖北巡撫同駐武昌;兩廣總督與廣東巡撫同駐廣州;雲貴總督與雲南巡撫同駐雲南。

一般來說,督撫同城,兩者爭權時,巡撫往往屈居下風,如兩廣總督瑞麟先後擠走兩任廣東巡撫:郭嵩燾、蔣益灃;湖廣總督官文逼走湖北巡撫嚴樹森。當然也有背景強大的巡撫搞垮總督的:湘軍大佬曾國荃任湖北巡撫時,一紙奏摺參倒了盤踞湖廣總督位上十二年之久的官文,隨後不久,曾國荃亦因圍剿捻軍失敗革職而去。

兩江總督竟被戲稱為“半省總督”——兼談晚清督撫同城軼事

九帥曾國荃

督撫不同城的兩江總督其實也有尷尬的時候。論地位,在八大總督中僅次於疆臣之首的直隸總督,且兼有南洋大臣之職;論財富,掌管號稱“天下賦稅半出其中”的東南三省:江蘇、安徽、江西,是有名的位尊權重。但是,江督駐地所在的江蘇卻是地方大員最多的省份,如駐紮蘇州的江蘇巡撫、駐江陰的學政、駐清江浦的漕督、南河總督,權力交叉縱橫,稍有不慎,就會產生一連串矛盾。

兩江總督竟被戲稱為“半省總督”——兼談晚清督撫同城軼事

江督的直接管轄範圍更是督撫中最小的,僅有江北四省二州一廳(徐州府、淮安府、揚州府、江寧府、海州、通州以及海門廳),而江南的四府一州(鎮江府、常州府、蘇州府、松江府以及太倉州)都由江蘇巡撫管轄。兩江總督實際上只直轄江蘇半省,由此被人戲稱“半省總督”。光緒三十年,漕運總督被裁撤後,復於清江浦設立江淮巡撫,管轄徐州府、揚州府、淮安府以及海州,兩江總督直轄地再次縮小,幾乎只剩江寧府,或可稱為“一城總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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