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上舊精魂》動物修煉成妖精是怎麼回事?


《三生石上舊精魂》動物修煉成妖精是怎麼回事?


第二部分

中國對佛教的本土化,還不只是限於對一個個人物的修正,我們也引入了印度佛教的基本觀念,比如修煉、因緣、輪迴等等佛教的運轉機制,這些觀念都深入民間,成了我們文化的一部分。從小說故事對這些觀念的運用,可以看出我們中國人是怎麼接受又改造了這些的。

好,現在進入第二部分。我們先來說說修煉,也就是動物變成妖精是怎麼回事。你肯定很熟悉像白娘子那樣的蛇精,但你可能不知道,像蛇、狐狸這些動物能夠修煉成妖精,是佛教進入中國之後才有的觀念。

這種觀念一傳入中國,很快成為了最好的故事題材,就被廣泛地寫在小說裡了。小說家們不斷探索什麼樣的動物比較適合變化成人,並形成合適的形象來和真人互動、相愛。你別覺得奇怪,這還真是一個探索的過程。在南朝的時候曾經有人試過用南方的水獺,但這種動物一來是地方性太強,北方人沒見過,很難引起共鳴,二來溼漉漉的,原型也不好看,於是沒有發展起來。後來他們也試過老虎和猿猴,但效果都不算非常好,最終勝出的才是你最熟悉的狐狸。不過,因為狐狸在民間時常偷雞摸狗,所以反映到小說裡,狐狸精口碑就很差。

而同樣是貌美的女妖,龍女的形象一般就比較正面,我們就來重點說說龍女。在佛教典籍裡,她出身高貴,是龍王的女兒,傳說在釋迦牟尼面前轉生為男人併成了佛。在小說家看來,成佛的故事沒什麼意思,倒是因為性別關係,在愛情方面可以努力挖掘一下,於是幾經加工,就有了中國本土化的龍女形象:她們都很美貌,但不像狐狸精那樣嬌媚妖嬈,要靠利用人的情感來吸他們陽氣進行修煉。龍女通常是端莊的,而且大多忠於愛情。

印度的故事裡有個龍女報恩的橋段,大概是龍女落難時候被一個商人救了,為了報恩,龍女帶著商人回到龍宮。在龍宮裡,商人為兩條犯了錯要被龍女處置的龍求了情,而後閒談時被龍女點化了一番,告訴他生而為人已經很難得,要及早學佛來修得後世福報的道理,並受贈了一些金銀回到人間。在這個故事裡,龍女知恩圖報,從善如流,也是個正面形象,但就故事本身來說其實是比較無趣的,把龍女換成龍子或者龍王也並無不可,女性的特點並沒有顯現出來。

而中國在處理龍女形象時,在報恩的橋段上則更抓住了龍女柔美的一面,發展到極致的,就是唐代小說《柳毅傳》裡的龍女了。《柳毅傳》講了這樣一個故事:落第的書生柳毅在回鄉途中,遇到了在荒野放羊的龍女,龍女說自己被丈夫和公婆虐待,託柳毅帶信給她父親。柳毅送信到了洞庭龍宮,恰好龍女的叔叔錢塘君在那裡做客,他聽聞此事後大怒,趕到龍女所在之處,把她的丈夫殺掉吃了,救回了龍女。因為覺得柳毅為人重義氣,錢塘君想把龍女嫁給他,但因他言辭傲慢,柳毅沒有同意。後來回到人間,柳毅很思念龍女,而最終他娶到的妻子盧氏也正是龍女的化身,二人成了幸福的夫婦。

那麼這個故事裡體現的本土化在哪裡呢?首先,男主角從商人變成了書生,這是我國國情決定的。因為釋迦牟尼曾經接受過商人的供養,一路傳道走的也是商道,所以商人在印度傳說裡通常都是正面人物,但在中國,商人地位比較低,所以為了故事的流傳,男主角變成了一位知識分子。其次,在情節上,《柳毅傳》帶有很強的時代性,錢塘君主動出擊,把侄女婿吞掉,其實就反映了中晚唐時期藩鎮割據、姻親之間相互吞併鬥爭的現象。再次,在文學水準上,《柳毅傳》也要比原本佛教簡單的報恩要來得有層次,男女主人公的關係從恩情轉化為愛情,過程中情節更加跌宕起伏,人物的行為也有更合理的心理基礎。二人相遇時都處在失意的狀態,一個落第,一個被虐待,這時的傾訴就為兩人的相愛奠定了相互憐惜的基礎。之後柳毅千里傳書,顯現其勇敢執著,也是出於他對龍女的同情。再後來,錢塘君求婚是個關鍵情節,雖然柳毅當時沒有同意,但這卻將二人的關係提出了一種名份上的新可能性,這樣才會使柳毅在人間的思念顯得順理成章,最後的團圓也因此而格外可貴。這種層層遞進的設計帶有很高的文學性價值,可以看到,這篇小說雖然底本有佛家的根源,但作為小說故事的閃光點則幾乎全部都是中國自行加工完成的。

比起動物成精,因果輪迴的觀念對中國文化的影響更大。就算是到現在,我們都覺得這是迷信了,在日常中,也經常會聽到下輩子這類的說法。你可能沒法想象,在東漢以前,中國人是沒有死後的世界這個觀念的。那時候我國並沒有太多地考慮過人死後的問題,只有一個最簡單的設定,就是人死以後集體會被送去泰山。東漢的記載說,泰山上有一個金盒子,裡面有一塊玉牌,記錄著每個人的壽命長短,這就是生死簿的雛形。但泰山規定了人什麼時候壽終正寢來到泰山,卻沒規定人過來以後怎麼辦、怎麼管理,這些問題則是佛教傳入後逐步完善的。

我們都知道佛教裡有輪迴的概念,這種輪迴的概念始於印度教的種姓制度。印度教把人分為四大種姓和賤民,一共五等。按照最早期的教義,前三等人是可以轉世的,但下輩子還會轉生為本種姓的人,而後兩等人則不能轉世。佛教興起以後,發現這個思想體系在邏輯上把每個階層的上升通道都封死了,不利於統治,於是提出了眾生平等的新主張:下等種姓積德行善,來生可以轉世為上等種姓;上等種姓作奸犯科,來生也可能變成下等種姓。為了更強地約束人們行善去惡,佛教還設計出了地獄作為審判和接受報應的地點。漸漸地,這種因果報應的說法逐步完善,就形成了輪迴。

因果輪迴被漢化以後,我們把它發展得更加生動,固定為六道輪迴,讓這個循環變得更復雜了,不止限定在人的種姓之間,還涉及惡鬼、畜生和天神等幾個不同的維度。比如,《西遊記》的豬八戒就是個非常典型的例子:天神被貶下界,託生誤入畜生道。如果沒有輪迴體系,這種跨越三種形象的想象是很難實現的。而對地獄,我們也進行了深度的加工,演化出了十殿閻王系統,規定連閻王也要通過輪迴,像官僚一樣可以換人換屆。於是慢慢地,輪迴就也脫離了佛教,變成了一種民間的信仰。而且,中國人還很周到地考慮到了輪迴的漏洞:如果有輪迴,那麼為什麼人不記得自己的前世呢?針對這個問題我們給出了一個很浪漫的設定,那就是孟婆的黃湯——之所以是黃湯,那也是因為中國人最早會釀的就是黃酒,而不是宋元以後才漸漸盛行的白酒。

好,輪迴的體系完整了,一個人的際遇也就可以歸入造化的前因後果了,我們的小說家們就開始考慮活著的人怎麼被這種觀念影響。把因果細化為男女之間的姻緣,就是我們的獨創,由此,也就有了月下老人和紅線。有了姻緣,也就可以推廣至情緣。明媒正娶白頭偕老的叫正緣,婚外情則可以叫做孽緣,而種種前因後果,就可以統稱為緣分了。比如,《紅樓夢》裡的木石前盟,或者白娘子和許仙的還願報恩,甚至推及近年來非常流行的許多諸如三生三世的故事,都少不了姻緣宿命的影子。如果缺少了這些,我們的小說、戲劇甚至詩歌都會缺少許多興發的基礎,許多主動或被迫的分分合合也就顯得不那麼美好了。

到這兒,我們的第二部分也講完了。我們看到仙妖的變化其實都源於佛教的修行,而在動物的取捨上,則體現了我國人民的基本好惡:狐狸精往往是壞的,而龍女卻因為原型和出身往往美麗善良,以《柳毅傳》為極致。鬼和地獄的說法源於印度教種姓輪迴一說,經過我們的漢化,生成了六道輪迴和十殿閻王等等體系,也衍生出了姻緣等等說法,成為了我們民間的信仰,也滋養了我國的許多文學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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