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你這個無恥的狐狸精!偷看我洗澡,滾開……

數萬年前,天地初開,混沌之中無數神衹妖魅巫人孕育而生。我也不例外,從天河的金蓮中醒來,便被上仙鴻鈞老祖收為了徒弟。我只是一個心思單純的小丫頭,一心向道,從未想過為何會遇見東皇太一,也從未懷疑過那些所謂尊貴無比的上神。

我住在紫霄宮,宮前有大片大片的桃林。我奉師父之命採摘仙桃,剛來到桃樹林,奇怪的呻吟聲便從我身後的桃樹下傳了出來。

轉到樹後,看到的便是一張妖魅的臉,我傻傻地瞪著他,邁不動腳步。我從未見過,一個妖孽可以長得這麼美,這麼豔,這麼銷魂……

“過來,扶我一把……”他軟綿綿地坐在桃樹下,長長的睫毛一閃一閃,帶著蠱惑的笑意,楚楚動人地哀求著我。

“你怎麼了?”我底氣不足地向前一步,停在了他的面前,穩了穩心神。

“我被妖精下了媚藥……”他抬眸,盯著我,比天河水還要粼粼的眸子漾花了我的眼。

故事:你這個無恥的狐狸精!偷看我洗澡,滾開……

正當我不知如何之際,他又發話了:“紫霄宮中有一金花池,扶我過去,就可解此毒!”他淡淡地說著,垂下了雙眸,樣子著實令人心憐,“否則,我只有死路一條!”

我知道,在紫霄宮的最南邊有一條天河注入的金花池,那是師父煉丹的地方,也是紫霄宮的禁地。我並未多想,本著救人為第一要義的思想,上前將他扶了起來,他看著妖媚動人,站起來竟如此偉岸,將我嬌小的身形直直襯了下去。

“丫頭,好香啊!”他靠在我的肩頭,長髮覆在我的眼前,低迴輕薄的聲音響在耳邊,我甚至可以感覺到他薄薄的唇幾乎貼上了我的脖頸。

我昂了昂頭,離開他一段距離,皺了皺眉頭,不悅地瞪著他:“如果想讓我救你,就少說些廢話……”他一愣,我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一把將他扛在了肩頭,我一個神仙扛著一個妖孽算不得什麼難事,不去理會他錯愕到極致的表情,健步如飛,奔向了金花池。

我站在金花池邊,解了咒語,將他甩下了金花池……

等了很久,那個妖孽彷彿沒了聲息,我有些害怕,大聲喊道:“喂,喂,你毒解了嗎……”

突然間,隨著我的喊聲,火紅的身影像是天邊璀璨的虹自池中騰空而起,他狂野不羈地大笑著,嘴中叼著一朵我師父視為心肝寶貝的金花。師父在這個池中費盡心血養了九朵金花,千年一葉,萬年一花,這九朵金花耗盡了師父萬年的修為,據說有起死回生之效。

“丫頭,謝謝你送給我這朵金花了……”妖孽男子掠過我的頭頂,紅色的身影揚長而去。

我傻傻地立於金花池邊,才驚覺自己上了他的當。瞬間,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我該如何向師父交代,他不擰下我的腦袋才怪!

後來,我才知道這個無恥之徒叫作東皇太一,青丘之主,有上萬年仙齡,九天上下,身份尊貴無比。

回到紫霄宮,我戰戰兢兢地垂著腦袋。師父陰沉著臉盯著我,緩緩擱下了一句令我崩潰的話:“算了,看在你初犯,我便不與你計較了。後山有一片竹林,那裡有個離瞀洞,如果你真心入我鴻鈞門下,便在離瞀洞禁足一千年……”

“一千年……”我瞪大了雙眼,渾身忍不住簌簌顫抖。

“離瞀洞中有《連山心經》,這一千年中,你必須將洞中心經爛熟於心,明白了嗎?”

我慌忙垂下腦袋,可憐巴巴地點了點頭。

就這樣,我被師父禁足於紫霄宮的後山離瞀洞,一千年。

紫霄宮的後面是附禹山。仙界的墳冢鱗次櫛比,是九天之上最荒蕪的墳崗。附禹山的最南邊是一片方圓三百里的竹林,巨大的竹子都能夠用來製作小船。竹林之南有條紅色的河,叫作封淵。離瞀洞坐落在封淵旁。

被禁足於離瞀洞中,我欲哭無淚。離瞀洞並不大,洞中刻滿了密密麻麻,猶似天書一般的字。

千年苦守無味,日子難捱。每日裡,我只能在三百里的竹林遊蕩,看遍了竹林中五顏六色的青鳥、琅鳥、黑鳥、黃鳥;每日裡,我只能坐在離瞀洞中,望著密密麻麻的心經發呆;每日裡,我只能在空無一物的封淵中沐浴,除了一隻叫作腓腓的小獸陪著我……我只能自言自語,自己對自己無聊地調侃。

封淵赤紅一片,被皎潔的月光籠罩著,散發出詭異的妖嬈。我褪去衣衫跳入了封淵,那冰冷赤紅的水珠滾落在我白皙若雪的肌膚上,在這無盡的夜裡,無聲綻放。

當我從封淵之中束起溼漉漉的黑髮,抬眼,卻找不到岸邊的黑色小獸。

“腓腓……”我浮在水中,清越的聲音迴盪在竹林之中。

“腓腓?這個名字還真不錯……”突然,一個裊繞似歌的聲音從竹林傳來,麻酥酥地逼近了心尖兒。

竹林中走出了那火紅的袍子,紅得耀眼。我如被雷擊,面色蒼白,怎麼也沒有想到七百年了,東皇太一竟然出現在附禹山。

我猛地將身子沒入了水中,憤怒、尷尬、羞恥一股腦衝上了頭頂,我惡狠狠地瞪著那抹妖豔的火紅。

“喂……”東皇太一一步三搖地來到岸邊,靠在了一根參天大竹上,懷裡摟著黑色小獸,妖嬈地眯著那雙狐媚的眸子,笑得狡詐,“看你寂寞,只有一隻小獸和你做伴,我來給你帶來點生氣,可你這一副要將我生吞活剝的樣子是做什麼?不謝謝我嗎?”

故事:你這個無恥的狐狸精!偷看我洗澡,滾開……

他望著我。

我瞪著他。

很久。

時間就像手中的赤水,抓不住地流逝著。

“我要穿衣服……”終於,我忍無可忍。

“與我有關嗎?”他懶洋洋地動了動腰肢,風情萬種地繼續瞅著我。

“東皇太一……”我想要尖嘯怒罵,還是忍下了心口那怒氣,咬牙切齒道,“我要穿衣服,滾開……”

“怎麼滾,你教我啊……”他竟向前了兩步,坐在了封淵岸邊,笑嘻嘻的眉眼盪漾著浮浪,他水波般的清眸緩緩地掃過我……我猛地抱緊了自己赤裸的雙肩,自知與這樣無恥的狐狸精是如何都說不清道理,便心下一橫,沒入了水中,游到了封淵的黑暗中,避開了東皇太一,裸著身子逃回了離瞀洞。

離瞀洞中,我慌亂地穿著衣衫……

“丫頭,若說我們狐狸精放蕩,可也比不上你,你可真大膽,這明月皎潔的深夜,你光著身子跑了這麼久,不冷嗎?”東皇猶似鬼魅一般矗立在離瞀洞門,幽幽嘆息著。

我徹底地憤怒了,繫著衣衫的手止不住地顫抖,他竟然將我的狼狽盡收眼底,這世上還有比這個狐狸精更無恥的妖孽嗎?我嗤之以鼻,輕哼了一聲,緩緩走入了離瞀洞裡,自此,再不理會東皇太一的任何行為。我以為東皇太一等到沒趣,便會離開了。可是,我想錯了。他竟無休止地待在了附禹山中,白日裡像我一樣在偌大空曠的竹林中游蕩,晚間宿在離瞀洞外,每日裡,和我低頭不見抬頭見。

腓腓像是男女通吃,在我身邊待幾天,又跑到他的身邊待幾天。

我幾欲崩潰,很想衝出附禹山。可是,我不敢。師父說,入了附禹山便是一千年禁足,我擅自出山,師父便再也不認我這個徒弟。

就這樣,他與我,附禹山中為鄰,糾纏了三百年。

附禹山中。

他常笑嘻嘻地威脅我:“丫頭,如若你將我擅闖附禹山之事說出來,那也無所謂,可是我一定要告訴你那些師兄師姐,你在竹林裸奔的事情……”突然,他湊近了我,聞著我脖頸,“以及你沐浴的樣子,真美……”

“無恥……”我尖叫出聲,撲了過去,與他在空蕩的附禹山經常一打就是一整天,我真想把他打得原形畢露。

那一次,我們竟從早上打到了晚上。

那一晚,月如水波似的清朗,籠罩著附禹山。只是,我與他無心留戀,尖銳地撕裂了這如夢如幻的夜。我們的對打波及了竹林、封淵和溫柔的夜色。他修為萬年,元神強大,功力深不可測,我從來不是他的對手。可是我不懂,他日日惹怒我,與我對打,與我對罵,與我嬉皮笑臉,百年的愚弄與戲耍有意思嗎?當我們打進了封淵,封淵絲綢般的水波打溼了我單薄的裙、他火紅的袍。

我一個不穩,倒向封淵,他本襲擊我的手突地勾住了我溼漉漉的腰肢,他明亮誘人的臉貼上了我的臉頰。頓時,我與他都怔住了,彼此像是石化了一般,呆呆地望著對方。

他帶著甜膩的唇不知何時堵上了我冰冷的嘴,那蠱媚深幽的黑眸憧憧惑惑,像是巨大的深淵,散發著致命的引誘……

他是一隻勾魂攝魄的狐媚子,聲音纏綿而沙啞。

“丫頭,我悔了,我想將你藏在我的身邊。”

當我緩過神,已被他奪了初吻,我氣得渾身戰慄,顫抖地抬起手,卻不知所措,最終被他的大手握住,摩挲在手心。

這一千年,我在離瞀洞裡無知無覺,可這一千年,世道已經狂亂。巫族反叛,師兄附媿作亂,共工怒撞不周山,四極廢,九州裂,天不兼復,地不周載。暴雨猛洩,滔天的洪水肆虐著大地。我看見了兇猛的鷙鷹盤旋在九天之下,搶著吃人類的屍骨;我看見了兇猛的洪水衝蕩著無數的死屍。

天上,人間,不堪言狀。

未等我找到師父,東皇太一竟然帶著我飛過了九天,飛過了神界,落入了人間,來到了群山中。他不是在封淵水旁說說而已,他竟然真的將我藏了起來,圈禁在他的結界中,一個叫作若水湖的地方。這裡除了一望無際的湖水,荒無人煙。

我坐在湖水邊,瞪著湖水發呆。

東皇他不知從哪裡弄來了魚竿,優哉遊哉地坐在我的身邊,凝神屏氣地釣起了魚。

“你不擔心外面的世界嗎?”我終於忍不住,蹲在了他的身旁。

“你說,今晚會吃什麼魚?”他風馬牛不相及地抬起媚臉笑道。

“東皇太一,我們不能一直活在你的結界中……”我掐住了他的袖子,“這世上已經大亂,洪荒大劫一觸即發,我們怎麼能躲在這裡?”

他猛然收手,一條肥美的大魚撲哧哧地亂跳:“等我把魚兒安頓好,我彈琴給你聽!”他站起身,甩開了我的手,將魚兒裝進了魚簍,向著木屋走去。

不多時,他便抱著一把漆黑的桐木琴來到了湖邊。

故事:你這個無恥的狐狸精!偷看我洗澡,滾開……

我冷眼瞅著他饒有興致地坐在琴前,白皙的手指撫上了木琴,他明澈動人的眸子直視著我的眼眸,流轉千回,低迴的聲音迴盪在沉寂恬靜的天幕中:“丫頭,我們就一直住在這裡好不好?我天天給你彈琴。”

東皇太一指尖輕撥,一聲透潤曠遠的琴音傳了出來,浸入了我的四肢百骸,穿越了結界中的天幕,彷彿講述著這世上最動人的情話,婉轉旖旎……一瞬間,我看到了滿眼的湖水輕輕盪漾,如同我的一顆心……

“東皇太一,你到底什麼意思……”我猛地撲到了他的琴絃上,顫抖地按住了他的手,狂烈地望向了他清澈的黑眸。

“丫頭……”他隔著五絃琴,滾燙的手反握住我顫抖的手,湊近了我,近似耳語,“你還不明白我的心嗎?我什麼都不想要了,除了你……”

“你……”我禁不住雙頰通紅,猛地掙脫了他的手,抱起了腓腓,向著叢林深處狂奔而去……我的腳尖還未踏上叢林,隨著我的驚叫聲,東皇太一已從我的身後緊緊地摟住了我的腰肢,我身子卻越來越軟……

結界中,天空藍得清澈透明,湖水盪漾起醉人的漣漪,就連草地上、叢林裡的花花草草都在無盡地舒展身姿,慵懶、愜意地瞅著我與東皇太一這一幕旖旎情事。

“冥月,相信我的心……”他因為情慾而嘶啞的聲音響在我的耳畔。

我掛念著師父,掛念著洪荒之中的大劫。我不想就這樣躲在這裡,躲在東皇太一鑄成的溫暖結界中。

我想了很久,終於想出了一個辦法。

在與師父修習《連山心經》之時,他教過我一個咒語,我還從未用過。《連山心經》曰:易有太極,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師父說這世間的玄妙深奧難懂,但總是陰陽相對,在無限的空間中,可以創造反向的對方世界,甚至可以改變空間,改變時間,造就無窮無盡的時空。

當我看到東皇太一轉身進了木屋,便毫不猶豫地跳入了冰冷的湖水,躲進了水中,將結界中的整個天幕在咒語中做成了一面鏡子。

我躲在水中撕心裂肺地哭喊了起來。

不一會兒,我看到了東皇太一手裡抓著想要給我的披風衝出了木屋。

他火紅的身影淒厲地矗立在澄清的月光之中。他昂首望天,手指止不住地顫抖,一張絕色豔容蒼白了幾許,他幾乎沒有猶豫,剎那間,凌厲如雷電,衝向了九霄,衝破了結界。

結界外,早已經神愁鬼哭,生靈塗炭。

結界已破,我躍出了水面,飛身離開了人間,直奔九天之上。

猛然,身後傳來了東皇太一絕望而瘋狂地怒吼:“冥月,聽我說,快回來……”

在我發愣之際,我聽到了頭頂傳來了呼嘯之聲,師兄附媿蒼白的手指迅猛地攬住了我的腰,在東皇太一的怒罵聲中,轉瞬而去……

飛越了層層雲海,他抓著我落在了幽冥北海,奈何橋邊。

我難以置信地遙望著幽冥北海,身子忍不住打著戰慄。

這是昔日裡寧靜的北海幽冥嗎?

鮮血淋漓的黃泉血路,皆是修羅人與魔道中人的死屍,一具具,一列列,數不勝數,慘不忍睹。火紅的彼岸花浸泡在鮮血中,開得異常妖冶,就連那安靜清澈的海水也變得洶湧咆哮,血紅一片。

血紅在我的眼中無限地擴大,整座幽冥皆成了血紅色。

我顫抖著後退了幾步,身後的千年木凝滿了濃稠的鮮血,沾了我滿身。

“看到了吧!這世上慘烈的不僅是幽冥,人間比這裡還要慘烈,還要可怕,橫屍遍野,血腥煉獄……”師兄的眼血紅中帶著瘋狂絕望的恨意,“什麼所謂的神?所謂的仙?都是為了一己私利毀天滅地,毀的是人間蒼生,毀的是整個巫族,毀的是最卑賤,最可憐,最無辜的人命……”

北海咆哮的風吹動了他染血的白袍,將他伶仃的身影襯托得更加淒厲。

“如果不是魔道作亂,洪荒三界如何會變成這樣?”

“魔道作亂?”附媿冷哼了一聲,來到了我的面前,他的手指捏痛了我的手腕,他靠近我,容不得我退縮,貼著我的耳朵,講出的話像是嚴寒中的冰凌,一下又一下戳進了我的心:“你以為這一切是魔道作亂嗎?這一切早就是那些九天之上高高在上的上神設下的圈套,我和你一樣都是這世上最傻的傻瓜,被師父利用,犧牲了巫人,犧牲了魔界,犧牲了修羅人,將人間變成煉獄,將幽冥變成血海,你知道為了什麼嗎?”

“不……不可能……”我睜大了雙眼,死死地瞪著附媿。

“不可能?”附媿手指蒼天,咬牙切齒道,“為了與天地同壽,變成洪荒三界最強的強者,師父收我為徒,掀起神魔大戰,不僅能增強洪荒的戾氣,也可以趁機將魔界斬草除根。你是九天金蓮化身,是洪荒三界純陰至善之寶,他們便授你《連山心經》,度化你的元神。當幽冥北海血紅一片,洪荒戾氣最重之時,洪荒至寶太極黑白魚便會浮出北海,他們會犧牲你,擺下五行陣,吸納天地最強的戾氣與靈氣,到時候,他們五位上神便在洪荒之中最強悍,與天地齊壽,無神魔能敵!”

“你說的五位上神是哪五位?”

附媿鬆開了呆滯的我,冷聲道:“鴻鈞、伏羲、帝俊、燭陰以及東皇太一!”

這,是真的嗎?

我不相信。

故事:你這個無恥的狐狸精!偷看我洗澡,滾開……

“你要去哪裡?”附媿猛地攔住了我。

我瞪著他,珠淚點點:“我不相信你說的鬼話,你一定是騙我的,東皇太一絕不會利用我……”

“你是被狐狸精鬼迷了心竅……”在我的驚呼中,附媿攔腰將我摟進了懷中,一張殭屍般的臉衝著我的眼,“九尾狐最善偽裝,最善蠱惑,哪有真心?你要自投羅網,成全那五個卑鄙上神嗎?我絕不允許,沒有你的話,他們的陰謀不會得逞,我們魔界至少不會毀滅……”

“附媿……”

正當我與附媿爭吵之時,一聲暴吼咋響。

我渾身一僵,轉過頭,死死地望著從天而降,紅袍似火的東皇太一。

“放開冥月……”東皇太一那雙妖豔至極的狐狸眼一改平日中的浮浪,洶洶中漸染殺氣。

“放開她,送給你們凝聚五行陣長生不老嗎?”附媿犀利冷言像一把劍,毫不留情地刺中了東皇太一。我看到了太一豔麗的臉上一閃而過的驚慌,那不是騙人的表情,那是最真實地展現在我眼中的驚慌。

突然間,我彷彿明白,附媿講的一切似乎不是謊言。

我整個人恍恍惚惚,徹頭徹尾地恐懼起來。

直到附媿與東皇太一打鬥在一起,我仍然恍恍惚惚。

我雙眼中湧起了大片大片的霧氣,一顆心開始支離破碎,痛楚像是無數的小蟲帶著尖利的鉤子慢慢地爬滿了肢體,那麼痛,那麼痛,痛得哭都哭不出。

我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寧願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禁不住發出了一聲刺耳而絕望的尖嘯,像瘋了一般跪在了地上,用力揪住了自己的心口,好痛,好痛,痛得無法制止,痛得無處躲藏,痛得我只想把這顆裝滿東皇太一的心挖出來,扔出去……

“冥月……”恍惚中,我彷彿聽到了那條九尾狐狸精淒厲的呼喊。

你在叫我嗎?

你在喊我的名字嗎?

你怎麼可以欺騙我?

附媿怎敵得了東皇太一手中的尊神刀,隨著附媿的慘叫聲,他被東皇太一刺進了幽冥血海,直直地墮入了無間地獄。霎時間,幽冥血海浪花翻滾,咆哮奔騰,洶湧得像是要沸騰了一般,天空中紅色的雲濃厚地集聚在一起,發出了刺目的血光。血海之中泛起了白光,白光越來越強烈,竟有排山倒海之勢,彷彿下一刻就要吞沒整座幽冥,吞沒整座九天,吞沒整座洪荒。

“太極黑白魚……”帝俊發出了驚歎聲。

“歸位!”隨著燭陰老祖低沉的聲音,幽冥北海的九天之上,燭陰、帝俊、伏羲、鴻鈞各自佔據了木位、土位、金位、水位,留下了一個空蕩蕩的火位。

“太一,還不歸位!”燭陰睜開了那雙精光四射的眼,落在了太一的身上。

我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踉蹌著立在幽冥血海邊,顫抖的手緊握成拳,怒視著天,怒視著地,怒視著東皇太一。

“冥月……”他丟了尊神刀,那雙從不正經的桃花眼驚惶萬狀。

世人常說,九尾一族豈有真心?

這句話竟然是真的。

紅塵中的一絲情動,為什麼竟會這麼痛,痛得無法支撐,痛得無法存活。

“冥月,你聽我說……”

我淚眼婆娑,抬手製止了東皇太一到嘴邊的話。

他火紅的長袍依舊那麼豔麗,像是常開不敗的花。

太一,我怎麼就相信了你?我以為你和世人所說的那些狐狸不同,可是,你為什麼依舊沒有真心?原來天地之中最虛偽的就是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上神……

“東皇太一……”我理了理鬢角,那朵常帶的紅花突然垂落在腳邊,海風吹起了我散亂的長髮,我就那樣望著東皇太一,輕輕地咧了咧嘴角,想笑,那滾滾而下的淚水卻流進了口中,苦澀而冰冷,我依舊像個傻丫頭堵了心頭的一口氣,長不得半分心智,沙啞決絕的話驚魂、嗜魄。

“我一直想對你說的一句話就是……東皇太一,我從未喜歡過你。”

東皇太一整個人像是瘋了般地撲向了我……

我戰慄的身軀隨著這句話決絕地跳進了白光耀眼的血海之中。

血海冰冷刺骨,無數白光像無數把鋒利的兵刃刺入了我的心臟,我聽到了心臟破碎的聲音,我感覺到自己的元神一絲絲、一縷縷地被如劍的白光剝離,我看到了自己與黑白魚合二為一……頓時,整座幽冥血海咆哮了起來,激動而雀躍,狂暴地像是走火入魔,翻滾著血紅的泡沫,發出了巨大的轟鳴。我支離破碎的殘魂捲入了滾滾血水,六道漩渦越來越深,越來越瘋狂。

黑白魚與我化作輪迴六道。

我像是被割裂開來,無法言喻的痛苦使我越來越虛弱,我知道這是元神已逝,我知道我很快就會魂飛魄散,葬身在這個冰冷的血海之中。

我閉上了雙眼。

嘆了一聲,這樣也好。

故事:你這個無恥的狐狸精!偷看我洗澡,滾開……

猛然,一條強有力的臂膀緊緊摟住了我的腰,白皙的手指捧住了我的臉,他火熱的唇在冰冷的血海中封住了我的嘴唇,一股子熱浪滾滾而來。

我睜不開雙眼,冰冷的身體漸漸柔軟了起來,我終於留下了一絲意識。

那強悍的臂彎,滾燙的手,溫暖的懷抱,霸道的唇,只有東皇太一。

他竟然隨我跳進了幽冥血海,將萬年修為渡給了我這俱只剩一縷仙魂的殘軀。

他沒了萬年修為,化了九尾真身,馱著我逆海而去。

他失了修為,沒了仙身,常常用毛茸茸的尾巴將我裹在他的身邊,儘管我不能言,不能視,不能動,不能醒來。

他不知我聽得到他說過的每一句話,我感受得到他每日的親吻,每一次的淚水。

我永遠不能忘記他痛苦的哭泣,像個孩子一般流淚。

我永遠不能忘記他溫柔的親吻,像情人般得小心翼翼。

我們就這樣守在一起,不管天上地上,不問人間世事,整整兩千年。

在我醒來之前,太一終究沒有躲過萬惡不赦的天劫。

我記起那天早上。

風雪消停,天空翻過紫紅的朝霞,東方暖暖的光芒漸漸籠罩著若水湖底,我感受到水中那淺淺的晨曦,明亮而柔和。東皇太一毛茸茸的狐狸臉貼在我的鬢角,九尾在水底漂浮如花,幻化著不真實的美麗。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即便在水中,我還是觸碰到他滾下的清淚。

我很想將他緊緊地抱在懷裡,可是我睜不開眼,醒不來,動不了。

“冥月,我真想守著你醒來,可惜,我做不到了。天劫將至,我將元神封在了你的心中,我是躲不過這場天劫了。冥月,我喜歡你,我真的沒有騙過你,自從遇見你,我就不再稀罕那長生不老了,我想把你藏起來,可是終究沒有藏住你,無論以前你是怪我也好,恨我也好,都把它忘記吧!我真想你一直記得我,就像我愛你那樣,可是,想來想去,那太過殘忍,如果有一天,你醒來了,還是把我忘記吧!正如,我從未走進你的心中……”

不要,太一!

我的心因恐懼而發出了驚叫和吶喊——東皇太一,你不能抹去我的記憶,你不能!

在他絕望的親吻中,我崩潰地緊閉著雙眼,整個身體不能動不能語,任他抹殺了我所有的記憶……他騰身躍出了若水湖,遙遠的天空說變就變,被一條火蛇劃破,發出令人目眩的慘白的光芒,隨即,傳來了轟隆的雷鳴,整座若水湖彷彿炸裂了一般,暴雨傾瀉而下。

我漸漸陷入了黑暗中,沉沉地,在那最後的一絲清醒之中,眼角有淚緩緩融進了若水之中。


————————————————♡♡♡————————————————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