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村子不大，就前后几座小山丘的地儿，老揪子两口子一辈子都在那儿了，也没啥指望的，就个儿子在外地打工，自己还三餐难顾的。
两口子一辈子的活计，就是那算上田垅子也不足五分的地儿，这还是瘦地，不是种啥都能长的，那老揪子种菜就跟伺候月子似的，日看夜顾。年轻时还行，照顾得仔细，那地产的够养活一家三口，不过餐餐没几个米粒儿剩，也就没顾得上儿子读书，十三岁就跑城里打工去了，也幸得出去了，儿子十三老揪子都六十五了，哪儿还能养的活三口人，地里大半还翻了种番薯，菜卖了换不来米时还能撑个肚子。
那条村子家家种菜，谁也要不了别家的，老揪子从来都是挑俩筐子赤脚走十几公里去镇上大街边卖去，早上去的，得到天黑才回到，兜里要能揣着几块几毛回的，那一天也就算过的去了。
“诶，大爷，您这菜咋卖啊？能微信支付宝给不？”
老揪子这大半辈子的也没摸过几次手机，“小伙子，这大爷手机都没，咋会用那玩意儿呢。”
“那我这儿也就五十一百的，您看能找开不？”
老揪子摸了摸口袋，“这也找不开呀……”
“那就买不了了啊大爷，不好意思哈。”
起先一个两个的老揪子也没太在意，后来多的是给不了现金买不成的，挑回家的菜是一天比一天多，两口子也吃不了，就坏了，老揪子心里委屈，“这么好的菜卖不了吃不了就等着坏，还种来干啥啊……”啃着中午吃剩下的半个番薯，泪珠子忍不住地往下掉。老婆子看着心疼，他也没说是咋回事儿，这下看着哭了可受不了，“以前卖的好好的，这些天咋就卖不出去了呀。”老婆子鼻子也泛酸。
“这也不知道城里人干啥子，买个菜跟俺说要用手机什么微什么支付的，大钱又找不开，俺能咋呀。”老揪子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手里那半个番薯算是省下来了，明天的早饭有着落了。
“恁看看恁看看，儿子出去打工那前儿买了个七十几块钱的手机，俺就让恁也买一个去，恁又说打不了多少，不买……”老婆子数落着。
“那俺们不是没钱嘛，没钱咋买啊。再说买那玩意儿的钱得卖多少菜能挣回来啊。”
“可俺们不买就挣不钱了呀！”
老揪子也没话说了，他也觉得是这么个理儿。
“俺们啊，手里头还有个四五十块，赶明儿跟村长借二十，买个便宜点的能用就成。”
怎么着也是个办法，那晚两口子也算睡的安稳。
隔天一大早老揪子就从村长那儿借到了钱，二十块钱对村长来说也不算多，他也知道老揪子困难，没立个字据就给他拿了。这天老揪子也不割菜去卖了，反正也卖不出去，啃着个番薯就往镇里赶。
“老板……麻烦给俺拿个手机。”
“大爷您要哪个品牌哪个型号的手机呀？”
老板的热情让老揪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哦……俺，俺……不用啥牌子的，恁就给俺拿个能收钱的就成。”
“哦！大爷，您说的是能用微信支付宝的对吧？”
“啊……对对对，就那个玩意儿。”
“大爷您看这个中不，字儿够大，老年人用着方便。”
老揪子前摸摸后看看的，也没去按键子，“老板，恁这个能收钱的吧？”
“可以的啊。”
“那成，俺就要这个哩，多少钱？”
“这我卖别人都是五百的，算您便宜点，四百七您拿走。”
老揪子赶紧把机子塞还给老板，“恁这机子咋这么贵呢，俺孩儿前两年买的机子才七十，再说了，俺这兜里的钱还不够给恁零头呢。”
老板变了脸，开始调侃起老揪子来，“大爷，您这儿跟我开玩笑呢吧？我这儿能用微信支付宝的手机最便宜都三百五，您这兜里六七十的是要买根葱还是买颗蒜呐？”
老揪子也顾不上理他，转身就走，这心里头又凉了半截儿……
回去之后那一个多月，老揪子还是每天挑着菜卖，但卖出的菜是见天儿地少。后来干脆就不去了，吃着自家的番薯度日。没过几个月，老揪子两口子就都锄不动地了，连番薯都吃不上了，没办法也就迫着去讨去要了，村长也想过给老揪子办低保来着，可老揪子两口子连户口本都找不着了，也就只能先办着手续，但这边还得先讨着饭吃。
没过多久，老揪子两口子也不知道讨饭讨哪儿去了，儿子也不见回来找过，村里有人说他们去城里讨饭找儿子去了，没人知道真假，也没人去理会真假……
老揪子住的那窝棚，后来被拆了，从“生”到“死”连个牌子都没有，也没几个人能说出那地儿叫啥，走倒是会走，村西边的山包，山南边就他一家，也就认个山南吧。
閱讀更多 方北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