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章闲语

依托于中国古老汉字的篆刻艺术,闲章像书法、京剧一样,成为滋生在古老东方文明中的独有国粹。它融诗词、书法、绘画、雕刻诸种艺术于一体,博大精深,不可方物。从材质的金玉木石,到布局章法的“看似疏可走马,实则密不透风”,从刀法切冲的蛮辣,到笔画朱文的婉转柔美,方寸之间,无不映现大千世界的天光云影。

闲章闲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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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章不像传国玉玺,象征着绝对的权力,也没有将军、司马、太守印的威严,它没有贵妇名媛的矜持,也没有钤印契约的板滞。一轴画卷,一帧书法,有一颗红红的闲章,原来寂寥的境界,便鲜活灵动起来。即便在一册书的扉页钤上一枚闲章,也像茫茫雪野中的一瓣红梅,醒人眼目。

闲章如诗。诗言志,闲章上面的文字最能代表古人冲淡平和的心态以及磊落旷达的胸襟。“天道忌盈人贵知足”“所欲不求大得欢常有余”,是古人乐天知命的写照,“抱松柏之坚心”“心境如冰”“一园水竹权为主”“闭门读奇书,开门延高客,出门寻山水”,也无不反映出古人“吾善养吾浩然之气”的胸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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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章如画。古人常常啸傲林泉,风流山水间。其所篆印章,于三五字间,竟能豁显出生动的意境、明艳的图画。品“听鹂深处”,犹如置身森林木间,听黄鹂鸣春。观“寒香深处”“梅花作伴”,似有一缕暗香,正从篱边的腊梅边散发出缕缕清芬。至于“家藏七十二峰”“三十六峰常周旋”“万水千山独往来”,自是古人纵情山水、师法自然的表现,既可体味“山静如太古,日长如小年”,又可以“看尽落花能几醉”,以“占断烟霞不老身”为豪。那些“纸窗竹屋灯火青荧”的幽雅和“亭映江月”的静谧,怎能不使“身在绿竹翠柏黄花红药之间”的人忘却尘世的烦忧,将人与自然融为一体。

闲章如史。潘奕隽以“两登泰岱再游黄海三宿五台”的闲章,体现出他“看尽九州山水”的豪迈情怀。康有为在维新运动失败后,以一方“维新百日,出亡十六年,三周大地,游遍四洲,经三十一国,行六十万里”的四厘米见方的朱文印章,把一生重大的政治活动,囊括在印文里,堪称“印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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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中国三千年的印章艺术相比,闲章是后起之秀。元代以前,篆刻印章的材料中,金银铜铁一直占据霸主地位,其次还有玉、象牙、牛角等质地坚硬的材料。这些材料不易受刀,不仅妨碍印文的变化,而且篆刻方法也不易掌握,制约了篆刻艺术水平的提高。当时,书画家篆写的印稿,在工匠镌刻后,要么降低了设计时的艺术价值,要么改变了原稿的艺术风格,因此,书画家都在呼唤一种便于镌刻的新材料。

解决这个问题,元代画家王冕功不可没。据说王冕在游玩浙江丽水县宝华山时,发现山上有色彩斑斓、细腻柔润的花乳石,用刀在石上试刻,效果很好,他就自刻了“会稽佳山水”等几枚印章。这个不经意的举动为印章取材开辟了一种新途经。花乳石质地松脆细洁,色彩丰富,行刀脆爽。在花乳石上篆刻印章,不仅易于镌刻,而且富于表现力,笔划线条遒丽,显出一种古朴的金石之气。用花乳石做印材还解决了篆写刻工相分离的问题,从而激发了文人自篆自刻、操刀耕石的热情。

每一种印石材料的发现,都有一个美丽的传说。据说,发现灯光冻石可作印材的,是印章流派艺术的开山鼻祖文彭。他在南京任国子监博士时,有一天看见一人正与摊贩争执不休,只见老人赶了一头驴,驴背上驮了两筐石头,老人肩上还扛了一筐石头。他上前细问原委,老人说:“我赶驴扛石从江上来,路远费力,买主想买,却故意压价。”文彭看见筐中的石头是做妇女装饰用品的原料石,就对老人说:“不用争了,我全部买下,付给你加倍的脚力钱。”文彭得了这几筐灯光冻石之后,让人解锯开来,成了一颗颗晶莹的印章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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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尊为印石之帝的田黄,在有关传说中,还与皇帝联系在一起。传说朱元璋童年当乞丐,一次要饭到福建寿山,浑身长满了疥疮,又遭逢大雨,只得躲进石洞中避雨。因为洞中蕴有田黄,朱元璋枕石而卧,数日后疥疮竟不治而愈。朱元璋坐上九五之尊的龙椅后,便命人监驻寿山,采田黄以供皇室。

另一个传说是,清代乾隆皇帝登基之前做了一个梦,梦见天帝送了他一块黄色的石头,梦醒后让满朝文武圆梦。福建籍的官员纪晓岚说那石头出自福建,是寿山田黄石。乾隆即位后,便封田黄为印石帝。

中国传统文化讲究对称,印石中既然有“印帝”,当然也要有“印后”与之相衬。享有“印后”美誉的,是昌化鸡血石,它产于浙江临安。明朝时,山民从露在表层的矿石中,采得稀少罕见的鸡血石,经打磨后,发现它质地细腻、晶莹,色彩鲜艳,好比刚被宰杀的鸡滴血于石材之上,让人爱不释手。它又易于雕刻,报官进贡后,深得皇宫贵族及文人墨客喜爱,于是成为馈赠和收藏的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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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章虽小,却能纳天地于方寸之间,蕴闲情于金石之上,既可于掌中把玩,又可观赏和收藏,历来为文人学士所喜好。如果是名家所刻、所用,或用珍稀石材雕制,更是身价不菲。作为印海奇葩,一些名贵闲章的收藏经历极富传奇色彩。

西泠印社2004年就举办过吴昌硕刻田黄石自用印专题鉴赏会,这12方吴昌硕篆刻田黄印章,在“文化大革命”中曾被窃走,窃贼将它们送到上海一文物商店,上海文物商店愿出100元收购,但要求出售者出具户口本。作贼者心虚,始终没有胆量去“赚”这笔钱。后来,印章被一日本商人以几百元的外汇券购走,幸好在海关遇到了既懂田黄又懂吴昌硕篆刻价值的工作人员,12方印章才免于流落海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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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昌硕这12方印章逃过一劫,真是万分幸运。据记载,“文化大革命”期间,苏州、无锡、常熟有几位老教授,曾被调到一起,专门鉴别各地抄家收缴来的老印章。当时上级部门要求鉴别后,把看似普通不起眼的老印章成堆成筐地装出外运,说是要把这些“四旧”的东西出口海外以换取外汇。几位老教授面对堆积如山的老印章,只能粗略抢救下少量佳石佳印,其余便只能任由有关部门和信托商店廉价出售。

日本印石收藏家小林德太郎在他的著作《石印材》一书中的记载,印证了当时印章遭劫的情况。他写道:“大约在二三年前(1972年)因中国‘文化大革命’而流落到国外的老印,在我眼前堆积如山,其中多数是久经使用仍残积着印泥与手垢,而且完全看不出石色的古旧印章,不过经我仔细清洗后,有时会惊奇地发现是一颗石质温润凝腻的白芙蓉、田黄,有时则是鸡血、水晶冻、牛角冻,甚至还会发现楚石、灯光冻等稀石珍品。这些印石的价格非常低廉,使我在最近的两年中,得以阅视数万颗印石,从中选出一千多颗,其中可堪玩赏的仍有四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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