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4年元月18日乃良辰吉日，南京。這是新娘周砥過門的日子。再做新郎的馮國璋上門迎親，在門前放起21響禮炮，用大總統之禮節來迎接新娘。如此高規格，讓39歲的周才女又驚又喜。
之前送親儀式就十分隆重：由袁家派出大公子袁克定負責，和三夫人領隊組成了豪華排場的送親隊伍，護送周砥到了南京，完全是袁家嫁女的排場。馮國璋專門挑選了豪宅安他們。為此交涉局張燈結綵，搭起一座高大的松柏牌樓，正中的匾額上寫著："大家風範”，兩旁的楹聯是："天上神仙金相至質，女中豪傑有禮明詩"，用詞喜慶倒也無奇。
馮國璋
這天下午兩點整，交涉局的臨時孃家大門洞開，熱鬧的軍樂隊開道，才女結婚與眾不同的是，樂隊後面緊跟著紅綢子造成的彩門，上面有直隸同鄉會贈送的對聯，上聯是："掃眉才子名滿天下”，下聯是"上頭夫婿名滿江南"，橫批是"山河委佗"，"此批用了歷史上南越王"趙佗歸漢”的典故，算是極盡譽美之詞了，未免有袁世凱安撫駐守南京馮國璋的心思在裡面。
接著是周砥的天津女同學所贈詩章敘文，頌辭，對聯，詞曲等，都用玻璃框裝裱著捧進都督府。對聯文章頌辭聲勢浩大，空前絕後風頭無兩，足顯周砥才華和新郎威勢。
隨後才是陪嫁器物，衣箱八隻金玉釵環，比起一般富貴人家女兒並不多。新娘子的嫁妝，浩浩蕩蕩抬進了都督府，這個送親算是婚禮前奏，熱熱鬧鬧折騰了一天才罷。
第二天的新式婚禮更為轟動，身著上將禮服的馮國璋喜氣洋洋，周砥梳著時裝髻，著八團五彩花外套配大紅裙，中西合壁之處在於，身上還披著四丈多長的粉紅婚紗。整個婚禮耗資上萬大洋，南京城萬人空巷，都來觀看這場驚動江南的婚禮。
要說這周砥，江蘇宜興人乃民國才女，其名取自《詩經.小雅》："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原意說周代官道平坦似磨石，筆直如箭，用來形容周朝政清公平，也指為人正直。所謂家學淵源，一看就頗有學問氣質的名字。
北洋女子師範
書香之家的周砥，在北洋女子師範剛上了兩月學，便一鳴驚人。因時任直隸總督的袁世凱前往視察校務，周砥寫了篇《項城宮保視學記》，發表在《直隸教育》上。
袁世凱讀了此文，見其對他興辦女學大加言詞間多為讚美，還說這種辦學理念非常符合"修身齊家平天下"的儒家之道。讀書少的老袁對此非常高興，便記住了作者周砥的名字。
後來袁世凱因女眷眾多欲開女學館，想尋個高水準的家教，於是是跟曾任他秘書的大才女呂碧城說到此事。恰好任過北師大校長的呂碧城，也對周砥的學識大加讚賞，立刻推薦了周砥。於是她便成了袁府女老師，教待遇很高，每月一百大洋在當時也算得高級白領了。
袁世凱
後來袁世凱當了大總統，周砥也跟著進了新華宮。袁家上下對才識過人的周老師印象都不錯，單身的她在袁府也如自家人。
因和袁家女眷相處融洽，年前她有次課餘和三夫人金氏，聊天談及婚姻之事。周砥時年三十九歲，很為此事煩愁。現在女生晚婚都要被七大姑八大姨嘮叨，更何況那個時候。民國時縱大才女呂碧城般，憑實力單身的女子鳳毛麟角，畢竟符合她要求文才相當的人才嫁，又年紀相當的人選太少了。
民國女子單身很招人非議，受過新式教育的周砥，不想步呂校長後塵孤單一生。奈何左等右看，年齡相當的優秀者遲遲沒有出現，一轉眼快"奔四"了，周砥心裡也著急啊。
在三夫人的追問下，周砥才緩緩說出了擇偶標準："吾終身事，非執掌大權之高等軍官不嫁"，原來是眼光太高，非英雄事業有成者不可，難怪不好找！三夫人告之袁世凱後，他心中早有馮國璋這個人選，這個大媒保定了！
袁世凱和夫人們
話說長期在南方征戰的江蘇都督馮國璋，令其感到有些鞭長莫及。為了拉攏他，袁世凱想到了個保媒拉縴的法子。一時正愁沒有合適人選，他將目光落在家教周砥身上。
此刻他的愛將馮國璋，眼瞅著段祺瑞同學謀了總理差事，又跟老袁攀上乾親，自己還不知啥時被"削藩"，有些惴惴不安之際，袁世凱親自保媒分明拉攏之意。
馮國璋覺得能和周砥結婚，實際是和袁家結親，成為其心腹是件天大的好事，當然求之不得。加上原配吳鳳去世幾年，餘下心妾出身平民沒文化，聞聽周女有才有品，自己娶她當夫人也上得檯面。
不過過場還得走走，馮國璋和周砥二人在總統府相親之後，袁世凱派三夫人去問周砥的意見。雖為馮繼室，但自己年齡偏大，馮國璋看上去一表人才，老而不衰顯得挺有精神，周砥倒很高興這門親事的，自然允下。
事後有人問老馮此事，他笑著說："若說起容貌來，雖比不得西施王嬙，可人家學問實在是高，我年過半百的一介武夫，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不過，這鬍子長得住否，實在是個大問題。"
周砥
言語間頗為自得，既有為周砥之學識氣質傾倒，又有戲曲中劉備甘露寺相親擔心自己年老，孫尚香看不上染黑鬍子典故的自嘲。
袁家名媛答應嫁給"江南王"馮國璋後，一場民國官方民間都矚目的婚禮，開始緊鑼密鼓地進行了。1914年元月，孃家由大公子袁克定率家族親屬送親，女眷們則由三夫人護親壓陣，好比嫁女般隆重。此前周砥雖有言婉謝親朋好友饋贈，嫁資只用自家歷年任教積蓄，可不看僧面看佛面，人親禮金錢自然也不少的，單袁世凱就贈了五萬大洋作嫁妝。
兩人婚後不久，馮國璋60大壽，周砥40歲生日，又搞了個熱鬧的百歲雙壽慶，可見這對老夫少妻看上去倒也和美。自打周砥進門後，家庭生活層次有了提升，眾人都講究起來。
周馮兩人的婚姻僅僅維持了三年，1917年，馮國璋任了代理大總統後，周砥便病故，兩年之後馮國璋也病亡了。
周砥
還有人懷疑周砥年紀不大病亡，非誤於醫，可能是馮國璋作了總統，對於這樁拉郎配的婚姻梗梗於懷，又兼他反對袁世凱稱帝之事，疑周砥為袁世凱通風報信，因而生恨難容她之故，真相究竟是怎樣，才女周砥有沒有在婚後成為袁世凱密探。也難說。
張勳復辟以後，黎元洪電請馮國璋代行總統職權。周砥跟著馮國璋入京，故地重住新華宮，回想當年事不禁淚流滿面了。大約周砥對袁世凱還是感激的。
據說袁世凱臨死時發了番感嘆：豢養左右數十年，自己高官厚祿一手提拔的文武舊人誰都靠不住，"不意一婦人，對我始終報恩"。於是推測為周砥，倒也不枉也。
《建黨大業》中馮鞏扮演的太爺爺馮國璋
倒是袁世凱二公子袁克文對周砥念念不忘，曾撰輓聯哀悼：
“為國披肝膽，為家嘔心血，生誤於醫，一夜悲風騰四海；論文兼師友，論親逾骨肉，死不能別，九原遺恨付千秋！”
不愧民國才子，說周砥“為國披肝膽”雖有誇大，輓聯聲情並茂對仗工整。當然也有說二人傳過緋聞，袁克文曾勸說周祗不要嫁給老馮，只是他又不可能娶她，不了了之。
袁克文
若才女配才子或許更段佳話，只可惜世間事常非人所願，袁克文風流秉性，不可能唯愛她；嫁與大自己二十歲的馮國璋，政治婚姻自然也說不上太多幸福，縱有那一場風光無限的婚禮，又怎慰才女心呢。
周砥是楊度的師妹，他們的老師王闓運曾說過，周砥如果是男子，成就遠在他們師徒之上，真可嘆九原遺恨付千秋了。
參考書目：巜民國軍閥的後宮生活》 《北洋軍閥全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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