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騰的東周·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范雎(1)

公元前271年的一天,一輛馬車風塵僕僕的駛出了魏國國都大梁城,來到六環外一個叫三里崗的地方停了下來。“寶塔鎮河妖。”車裡傳出來一個聲音。“天王蓋地虎。”路邊的蘆葦蕩子裡也傳來了一個聲音。一群被驚起的野鴨子拍打著翅膀“嘎……嘎……”地叫著向天邊飛去,一個年輕的身影一個箭步竄出蘆葦叢後一頭鑽進了車裡,開車司機一腳油門踩到底,車風馳電掣般地向西駛去。這輛車的主人叫王稽,一個出使魏國的秦國使臣,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一次無關緊要的出使,本來無法被寫進歷史,然而因為草叢裡竄出來的這個人,歷史記住了王稽,記住了這次出使。這個從草叢裡竄出來的人,剛剛給自己改了個名字叫張祿,在此之前他叫范雎。他為什麼要改名換姓?為什麼要如此偷偷摸摸呢?話還得從頭說起:

沸騰的東周·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范雎(1)


范雎地地道道的魏國人,一個從小接受愛國主義薰陶,立志長大後要報效祖國的熱血青年。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長大後的范雎由於太窮,無法考公務員,也無法接觸魏國的上流權貴,自然也就無法當官。一番徒勞無功的折騰之後,報國無門的范雎在中大夫須賈門下當了個跑腿的,由於口才好腦子靈光,得到了須賈的賞識,於是成了須賈的一個小跟班。後來須賈奉命出使齊國,按理說這應該是件好事,出使也就相當於公費旅遊,但是這次出使齊國卻是件費力不討好的苦差事,因為在數年前燕國大將樂毅帶領五國聯軍群毆齊國,齊國被打得差點斷氣,當時的齊國老大齊愍王都被活剮了,被挑斷腳筋掛到了房樑上,最後被活活疼死,而這其中就有魏國人的身影,此時的齊國老闆是齊襄王,那個被活剮的齊愍王就是他老爹,這次魏國派須賈來就是想要修復兩國之間的外交關係。對於須賈的到來,齊國上下自然沒給什麼好臉色,尤其是齊襄王更是各種刁難和侮辱,搞得須賈灰頭土臉狼狽不堪,以至於方寸大亂,不光丟了自己的臉,眼看連魏國的國家尊嚴都要丟了。

就在這個關鍵的momente,須賈的小跟班范雎挺身而出了,憑藉著自己絕佳的口才和嚴密的邏輯,再加上那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氣勢,范雎在齊國朝堂上大放光彩,一番言語說得齊國滿朝文武啞口無言,不光解了須賈的圍,還維護了魏國的國家威嚴,高高在上的齊襄王不禁暗自驚歎:這廝好生威猛!也就在當天晚上,齊王派人給范雎送來了好酒好肉、一大筆錢和一張齊國綠卡,來人傳達了齊王的意思:你別回魏國了,就留在齊國跟我幹,保你吃香的喝辣的。然而立志要為魏國的繁榮富強添磚加瓦的范雎一口拒絕了來人。這事很快傳到了范雎的領導須賈的耳朵裡,他並不認為范雎這樣做是因為忠君愛國,他一口咬定范雎是當了投降派成了漢奸,出賣了魏國機密,才受到了齊王的賞賜。當然現在在別人的地盤,須賈不敢亂來,只是把范雎叫來臭罵了一頓。范雎一頭霧水,自己的一片好心到了須賈那裡卻成了驢肝肺。來日方長,回國後再慢慢跟須大人解釋吧,他能理解的,范雎這樣認為。然而事情出乎了范雎的意料。

沸騰的東周·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范雎(1)


回國後,魏國相國魏齊舉辦了一個隆重的party,慶祝須賈不辱使命,圓滿完成出使任務。宴會在和諧的氛圍中進行,然而須賈卻說出了不和諧的話,他把范雎在齊國如何出賣國家機密,如何受到齊王獎賞的事向魏齊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一番。哪知這魏齊雖然貴為相國,卻也是個糊塗蛋,也不調查取證,直接令人把范雎架到了堂上,可憐的范雎還沒來得及辯解,雨點一樣的板子就已密密麻麻的落在了身上,范雎叫喊著翻滾著,一會兒伸手去護頭,一會兒又伸手去護腳,肋骨被打斷了,牙齒被打掉了,滿嘴是血,可任憑他如何喊叫,板子就是不停,反而是范雎叫得越響,板子來得更猛烈、更密集。以魏齊為首的各級官員在歡笑聲中觥籌交錯,一邊唱著卡拉OK一邊欣賞著這出精彩的武打戲。范雎喊得越響他們玩得越帶勁,這一刻范雎那顆堅不可摧的愛國心碎了,碎了一地。

范雎逐漸意識到如果照這樣打下去,自己今天就要game over了,此時的范雎雖然愛國心死了,但他卻還不想死,於是他開始裝死,儘管痛入骨髓,儘管板子還雨點般地落在身上,但他就是不動一下,不叫一聲,漸漸地身邊掄板子的人發現范雎沒了動靜,板子也就逐漸稀疏了,這時玩得正high的相國魏齊見范雎沒了動靜,一臉掃興地說道:行了!把他扔到茅坑去吧。於是范雎被扔進了茅坑,不一會兒魏齊帶著大家來到了茅廁,然後已經奄奄一息的范雎突然感覺到身上熱乎乎的,緊接著他聞到了一股騷味。尿!是尿!范雎這是才發現有人在朝他身上撒尿,一個走了,另一個又來了,他們說笑著一個接一個地朝他身上撒尿,甚至還尿到了他臉上和頭上,一個人但凡受到這種屈辱,都會奮起反抗去捍衛尊嚴,哪怕是失去生命,然而范雎卻沒有任何反應,他任然在裝死,連眼睛都沒有睜一下,這一刻他表現得很平靜,甚至很冷淡,那顆滾燙的愛國心被敲碎了、被澆涼了。


大家撒完了尿又回去繼續happy,茅廁又安靜了下來,范雎眯眼瞟了一眼茅房,只有一個看守自己的小兵守在旁邊,范雎動了一下,小兵嚇了一跳,原本以為這傢伙已經死了,沒想到還活著。范雎也沒客氣,雖然牙掉了,但舌頭還在,他再次搖動舌頭說話了,要說范雎這口才還真不是蓋的,沒幾個回合小兵居然被他說動了:小兵送他回家,而他把家裡所有的現金給小兵作為回報。生意談妥後,小兵從茅廁跑了出來,來到了包房,對相國魏齊說道:茅坑裡那傢伙已經掛了,這大熱天的,不及時處理掉一兩天就發臭了。在得到魏齊的肯定回答後,小兵退了出來,找了根竹蓆把范雎裹了起來,扔到車上,七拐八繞終於到了范雎家,范雎兌現了承諾,小兵收了錢後,裹了竹蓆仍上車,一溜煙又駛出城,把竹蓆仍在了郊外,然後回去覆命了。被打得只剩半條命的范雎,知道家裡是待不下去了,魏國也待不下去了,於是找到了自己的鐵哥們——鄭安平商量對策,要說這鄭安平跟范雎的關係還真不是一般的鐵,那是相當的鐵,冒著殺頭的危險把范雎藏了起來。什麼叫鐵哥們兒?這就是,當全世界都背叛你的時候,他能為了你背叛全世界。

把范雎藏起來後,鄭安平開始策劃如何把范雎送離魏國,機會說來就來,這時一個名叫王稽的秦國使者出使來到了魏國,跟八十多年前的孫臏一樣,在經過一番複雜的人事活動之後,在一個深夜裡范雎終於來到了王稽的面前,跟當年的孫臏一樣,面對使者范雎甩開腮幫子,舞動了舌頭,一通海吹,一口氣說了兩個半鐘頭,連開水都沒喝口,讓王稽暗自感嘆:他姥姥的,真是個奇才。如果把這個大寶貝弄到秦國,秦老大一高興賞我一套大別墅,裡面再關七八個美眉,那還不美死啊。想到這裡王稽吞了口流到嘴角的口水,然後一臉嚴肅地對范雎說道:這周星期天下午的五點半,你在六環外的三里崗等我,我開車來接你,一起西入秦國。於是就出現了本文開頭的那一幕。

沸騰的東周·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范雎(1)


馬車一路向西,中原大地的繁榮與喧囂逐漸遠去,車子的影子在夕陽的餘暉裡越拉越長,幾隻晚歸的大雁鳴叫著向血紅的晚霞飛去。自己未來會是個什麼樣子呢?范雎有些忐忑,也有些激動。晚風輕輕吹來,撩起了車窗的窗簾,望著天邊的雲霞,范雎陷入了回憶:一百一十年前,有一箇中年男人由於在魏國混不下去了,於是驅車南下去了楚國,他的到來給戰國的楚國帶來了最後一抹紅,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戰國第一牛人吳起。吳起離去的二十年後,有一個年輕人也是因為在魏國混不下去了,於是一路向西去了秦國,由於他的到來,秦國從此開啟了開掛模式,直到一百四十年後統一天下,他就是商鞅。也就是在商鞅離開魏國的十年後,有一個年輕人懷揣著對未來的無限嚮往來到了魏國,但最後卻被迫害致殘,於是一路向東逃回了齊國,最後把魏國從戰國老大的位置上拉了下來,把齊國扶了上去,他就是身殘志堅的孫臏。孫臏離去的二十多年後,一個年輕的小夥子離開了自己的祖國——魏國,一番折騰之後去了秦國,憑藉著一條二兩重的舌頭,把戰國的江湖攪得天翻地覆,他就是戰國第一辯士張儀。在張儀離開魏國的又一個二十多年後,一個來自趙國的務工青年,由於在魏國混得不好,於是一路向北去了燕國,從此燕國就像吃了偉哥,把齊國打得差點亡國,他就是諸葛亮的偶像樂毅。

時隔多年,自己再次踏上了老前輩們當年走過的路,他們都已建立不朽功勳,青史留名,自己能像他們一樣嗎?想到這裡范雎不敢再往下想,他搖下車窗向這個曾經的中原霸主,向這片自己曾經無比熱愛和眷念的土地投去了最後一瞥,也許他還會回來,也許他再也回不來了。一個曾經讓人無限期望卻又讓人無限失望的地方,一個引來了無數牛人最後卻又將其一個個趕走的地方,這次再次與一個天才擦肩而過,這個人義無反顧的走了,帶著對魏國的刻骨仇恨走了,帶走的還有魏國最後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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