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馬魯石 ‖ 九龍彝鄉摘花椒

我的家鄉甘孜藏族自治州九龍縣。在這片高原綠色明珠的土地上,一年一度的蟲草大戰過後又到花椒收穫的季節。該是頂頭烈日在房前屋後田邊地角採摘花椒的時候了。想想那像花一朵朵在陽光下閃著油亮光芒的紅紅的花椒朵兒,總在等著讓你來收穫的樣子,就忍不住想要把它採摘下來,同時內心深處就彷彿已嗅到了它那麻香的味道兒……

在九龍藏村彝寨,無處不見那一排排花椒樹冬去春來茁壯地生長在那兒,枝蔓肆意地向四周伸著,農忙不知時節中綠綠的嫩花椒就已靜靜地長了出來。這時,只需忙中偷閒的給他們澆上一桶農家肥,等忙完了火急火燎的農活,不經意間,就會發現怎麼花椒樹在青綠中已透出了鮮紅的味兒。走近一看,原來是那些曾經還青嫩的花椒不知何時已悄悄變成了油亮的鮮紅色,紅紅密密的花椒樹總在向你昭示著豐碩的意味。而此時的花椒樹就彷彿更為驕傲了,因為它總是比同時在田邊地角中的農作物更早地成熟收穫,回報給這個炎熱的夏季絢爛的成果。花椒已成熟了,於是提上個小籃子就開始摘花椒的農活。

摘花椒可是個需要耐心和恆心的精細活兒,因為花椒樹透身都長著刺兒,稍不留神就會被紮上一針,麻麻地痛。一季花椒摘下來,最辛苦的要數大拇指和食指,全是黑黑的針眼和掛傷的小口。整個手臂自必不說了,也是或長或短的傷口無數,十天半月方才會全部癒合。但即便是這樣,我都喜歡去摘花椒的感覺。

在我的記憶中,阿達阿嫫(彝語意父母親)總是會為我們幾個姊妹每人準備好一個小小的籃子並沿籃子邊上均勻地拴上三根結實的繩子,再把繩了合起來打一結,在結的上面再接上一個鐵絲或木頭構做成的小掛鉤,一個摘花椒的專用籃子就做好了。到花椒樹邊,把籃子上的掛鉤往樹上一掛,就放開兩隻勤勞的雙手在刺兒、枝兒、葉兒中摘起花椒來,方便又實用。花椒樹枝總是一排葉子一排刺兒的長著,而花椒則長在葉子與樹枝的相交處,有時是一顆兒,有時是一朵兒,一堆兒的,像一朵球形的小花。摘花椒時,忍著被刺扎的疼痛,伸出手去一瓣,手上還會留下花椒淡淡的油汁呢。聞一聞,麻香撲鼻而來。就這樣一枝一枝的採摘,直到將一株綴著紅紅花椒粒的花椒樹變得只剩下一身的綠葉,顯出清疏的樣子,才算摘完一株。

摘花椒時晴天最好,因為那樣摘下來的花椒沒有露水,放到第二天準能賣個好價錢,所以每逢晴好天氣,摘花椒必是我家和鄰居的總動員,幾個人圍著一株摘很快會摘完。太陽當然熱辣了,但站在青青翠翠寬寬闊闊的田邊地角中,不時總會有輕風吹來,讓人心曠神怡,悠閒自在。而且旁邊就有一條不大不小的河溝,河水靜靜流淌,清涼自然而來,那種舒舒爽爽的心情令人難忘。

那時,為摘到伸出溝邊的花椒,阿達還會每天從家裡扛一把梯子來,專門用來採摘花椒的一面,我看他們把梯子往河溝上一搭就坐在上面悠閒地採摘,悠哉的樣子使我想象坐在上面的感覺很好,引得我總是想要上去。而因為怕我們上去會摔溝裡,大人們總是不讓。在我的極力要求下,阿嫫那次終於讓我坐上去。開始也著實悠閒了一會兒,兩隻腳還一搖一晃地挺自在,沒多久就發現其實感覺並沒有想象的那麼好。坐久了要挪動身子很困難,而且坐著摘,頭總是仰著,偶爾一不小心摘破一個花椒粒,汁水彈進眼裡,麻麻的感覺讓眼睛嘗上了還好閉好半天才能消除。

摘花椒時總是一家人最閒適的時候,記憶中大家各自摘花椒,有的還請人幫忙還農活,有的支付勞動工錢。站在花椒樹下,他們總是在說著他們最關心的話題,時不時還會引吭高歌一番,對唱山歌,男女老小一邊談論著賣花椒的情形,一邊在我們摘完的每一株樹下搜尋被我們遺留在地上或漏遺在樹上的幾顆花椒,嘴中還喃喃自語地說:“太可惜了,太可惜咯,一顆兩顆撿起來就多了……”阿嫫則不時與她們談論著一些家庭鎖事,而阿達就在我們摘得有些懶散的時候,為了調動我們摘花椒的興趣,不失時機地提出,摘回去的花椒過稱後按斤付“工錢”,因為可以掙到零花錢,我們當然就有了摘花椒的勁兒了。那些花椒樹有的就是緊挨著大路邊,所以偶爾會有同村的人去地頭從那兒經過,都會說“今年的花椒結得好啊……!”並同時投來羨慕的目光,大人們就一邊與他們寒暄打招呼,一邊手不停地摘著,我們也替阿達阿嫫心裡美美的。

等到太陽偏西,村裡慢慢升起裊裊炊煙就該收工了,於是大家收拾著各自的工具滿載而歸,留下一株株被採摘和沒采摘的花椒樹靜靜地守護田野。回到家,我還孜孜不倦做起暑假作業來。在夜深人靜的松樹點燃的亮光下,我的心裡還會升起些許惆悵,多想再摘花椒啊!

後來,阿達阿嫫慢慢年齡大了,姊妹些相繼結婚有了各自家庭,田地連同花椒樹也分給了哥哥姐姐。也許是疏於管理,也許是花椒樹年歲也大了,竟然每年都會有幾株老化、枯萎,直到死去。十多年過去了,曾經那排印象中守護於房前屋後總是結滿大紅炮花椒的花椒樹至今不復存在,今日的田邊地角除了稀疏的種著些洋芋再也找不到曾經繁盛的花椒身影了。過了幾年,阿達就大膽栽培了十幾畝的花椒園地,找出問題所在,每年淨花椒經濟收入就達萬元以上,阿達臉上露出了只有莊稼人才會有的欣喜的微笑。我自從離家工作後,就不曾再摘過花椒了,時不時回家偶爾從那兒走過,總會讓我想起曾經一大家人摘花椒的情形……

曾經的那些花椒樹就這樣與我漸行漸遠,終就被擱淺在了記憶深處,只是走在青朗的田邊地角上,不知為何讓我從內心一下就想起了它們。也許那些曾帶給我無限記憶的田野花椒樹,已伴著溫馨永恆的風景深深地烙印在了腦海,任歲月流逝也無法磨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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