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襄與故宮之間有怎樣的恩怨情仇?


那麼,王世襄與故宮之間有怎樣的恩怨情仇呢?

王世襄與故宮的關聯始於上世紀四十年代初。1941年11月,剛剛從燕京大學畢業不就的王世襄,輾轉到了戰時陪都重慶,他首先來到重慶南岸海棠溪的故宮博物院辦事處,求見父親的老同學、故宮博物院院長馬衡,表達自己想為故宮工作的願望。

可當時的南遷文物分別藏在四川樂山、峨眉山和貴州安順的山洞裡,無法進行正常的整理、研究工作,而王世襄又不願坐在辦公室應酬,所以他應梁思成之邀加入中國營造學社。抗日戰爭勝利後,經馬衡和梁思成推薦,王世襄跟隨故宮博物院原文獻館館長、北京大學教授沈兼士回北平清查戰亂損失的文物。

當時,許多日本和德國的文物販子與收藏家在中國收買文物,伺機盜運出境,王世襄首先抓住了這個重點。1946年2月25日,王世襄在中山公園董事會宴請了當時北平四五十位知名的古玩商,請他們提供線索。


當他得知淪陷時期河南某地出土的青銅器多數被德國人楊寧史買去,於是通過其父友人找到宋子文詳陳原委,沒收了楊寧史的青銅器240件,其中包括價值連城的“宴樂漁獵攻戰銅壺”、“商饕餮紋大鉞”等。

據王世襄後來撰文回憶,一年中,他在平津地區經手清理的文物主要有:沒收德國人楊寧史青銅器二百餘件;收購郭禪齋藏瓷二百餘件;追回美軍德士嘉定少尉非法接受日本人的宋元瓷器一批;搶救面臨戰火威脅的長春存素堂絲繡約二百件;接收溥儀留在天津張園保險櫃中的珍貴文物一千八百餘件;收回海關移交的德孚銀行的一批文物。這些文物絕大部分都移交給了故宮。

他還被派往日本,費盡周折追討回107箱被劫掠的善本圖書。在450個日日夜夜裡,他為追回文物奔波忙碌,可後來,他不但沒有因為這份歷史功績受到表彰,反而蒙受不白之冤25年之久。


1946年7月10日,王世襄開始兼任故宮博物院古物館科長。其後,受故宮委派赴美國、加拿大考察博物館一年,記錄下諸多重要流失文物。1948年8月回國,1951年任故宮博物院陳列部主任。在1952年開始的“三反”運動中,王世襄與馬衡院長和朱家溍先生被列為重點審查對象。由於他有抗戰勝利後作為清損會平津區助理代表追回大量國寶的“特殊經歷”,成了運動中要打的“大老虎”。在辦案人員眼裡,作為“接收大員”,難道還有不貪汙的?

他先是被關在故宮東嶽廟,然後又關到公安局看守所,審查進行了一年多,最後證明了他的清白無辜。王世襄在關押期間得了肺病,“取保釋放”後,故宮卻開除了他的公職。後來他進了民族音樂研究所,1954年,故宮想調回王世襄,被拒絕。

我沒有聽到過王世襄詆譭故宮的話,但可以想象得出,一個視文物為第二生命,對故宮曾以終身相許的人被無端猜疑、審查,最後攆出故宮,內心會是多麼的悲涼,你愛故宮,故宮愛你嗎?



王世襄與故宮之間有怎樣的恩怨情仇?

△袁荃猷先生(圖左)

同年11月26日,中國嘉德開槌拍賣“儷松居長物:王世襄、袁荃猷珍藏中國藝術品”,專場所拍都是王世襄將夫婦傾半生精力孜孜以求、精心收藏的古琴、銅爐、佛像、傢俱、竹木雕刻、匏器等文物精品。

王世襄在收藏這些藏品時,既無顯赫的社會地位,又無雄厚的資金支持,全憑自己的學識與眼力,點點滴滴集腋成裘,其間付出的心血與精力非“甘苦”二字可以道出。這些藏品幾乎每件都有它獨特的藝術魅力和動人經歷,王世襄把它們一一著錄於《自珍集》中,取敝帚自珍之意,將其中故事娓娓道來,令讀者觀之心動。

有收藏家說,儷松居藏品如到了常人手中,如無《自珍集》的詮釋,其市場表現定會大打折扣。當然,收藏家們收藏的還有一份王世襄、袁荃猷在文物界、收藏界特有的人格魅力。

一個真正的收藏家,對待文物的看法都是聚散有時的,而王世襄最終選擇了“散盡”。

記得王先生曾坦言:“我對任何身外之物都抱‘由我得之,由我遣之’的態度,只要從它獲得過知識和欣賞的樂趣,就很滿足。物歸其所,問心無愧,便是圓滿的結局。”

這可謂是一個文物家、收藏家的大開悟、大智慧和大境界。也正是因為王世襄的豁達,這些藏品也有了更多的前世今生。

王世襄與故宮之間有怎樣的恩怨情仇?

△晚年王世襄

2009年6月,文化部、國家文物局授予王世襄先生“中國文物、博物館事業傑出人物”榮譽稱號,而此時,先生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已無法接受任何榮譽了。

2009年11月28日,這位被故宮開除、自學成才的文博大家,這位窮其一生玩得專心致志、玩得痴迷不悟、玩得忘乎所以的老人,盡興而去。

王世襄與故宮之間有怎樣的恩怨情仇?

王世襄語錄(一)

“不論我受到何種衝擊,甚至是無中生有的汙衊,我堅決要求自己堅強、堅強、再堅強,只要活得長一定能笑到最後。”


王世襄與故宮之間有怎樣的恩怨情仇?

王世襄語錄(二)

“我很堅強,蒸不熟、煮不爛,我就是我。我有一定之規,一不自尋短見,二不鋌而走險,全力著書立說,做對祖國文化有益的工作。我按照我的道路走,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應該得到公正的認識,我能做到,這就是我的勝利。”

先生的話語在每一個愛他的人心中迴響。

聞聽噩耗的香港作家董橋連連搖頭,“這樣的老人,以後沒有啦,沒有啦”。

王世襄先生離去兩年了,帶走了他的故宮複雜的感情。先生決不會想到,在他離去後,故宮接二連三出醜,名譽掃地,顏面盡失,多年的管理弊端一一顯現。想問九泉之下的先生,您還愛故宮嗎?

雖然被故宮開除,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正是因為如此也成就了研究明清傢俱領域的王世襄。在被故宮開除之後,王世襄得以有更多的時間,於是他騎著一輛28型自行車走街串巷收集“破爛”傢俱,遇到合適的物件便停下來與商販討價還價。那段時間,鄰居們總會看見他騎著車出門,風雨無阻。有的傢俱王世襄沒有經濟實力購買來的就拍照留念,無論是朋友家,還是街頭偶然遇上的,他都不達目的不罷休,親自帶著攝影師,賠笑臉、求情,買不下來也要拍下來。

他把全部精力投放在研究明清傢俱中,1985年9月,王世襄編著的《明式傢俱珍賞》經香港三聯書店、文物出版社聯合出版,填補了此門學問過去只有外國人有專著、中國人卻沒有研究成果這一令人遺憾的空白。一年之後,該書陸續被翻譯為多種文字版本,得到了中外學術界的廣泛重視和一致肯定。

不久之後,《明式傢俱研究》問世,一石激起千層浪。“一部皇皇鉅著”、“劃時代的專著”、“明式傢俱研究的‘聖經’”、“大玩家”等等讚譽如潮而來,明式傢俱在收藏界和藝術界的地位也迅速攀升。然而這一切,對於潛心治學的智者來說,也許並不重要,用他的話來說就是:“喜歡不在據為己有,而在觀察賞析,有所發現,有所會心,使之上升成為知識,有助文化研究與發展。”

能在苦中作樂,抱著“玩”的心態,玩出大學問,除了王世襄,再無一人了吧。

2004年90歲高齡的王世襄做客《楊瀾訪談錄》,彼時他已進入鮐背之年,雖已白髮蒼蒼皺紋縱橫,行動也開始遲緩,但老人談到自己所熱愛的領域,依然神采奕奕,滔滔不絕,著實令人欽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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