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小生:唐代以前襄阳西邻属县再探

近来,看到厦门大学鲁西奇教授的《唐代长江中游地区政治经济地域结构的演变》一文中的第四节《襄州属县及其空间关系的变化》,颇有新的感受。鲁先生主要从事区域历史地理与社会经济史研究,特别是汉水流域历史地理与社会经济史的综合研究,是成长于湖北的著名学者。他在文中讲到:

贞观八年之后,以迄于唐末,襄州领县与辖地未见有变化,但属县治所却有一些值得注意的变动:

永徽元年(650),将义清县城由柘林移至清良。按:《元和志》“义清县”条云:“东北至州五十八里。本汉中庐县地也,西魏于此置义清县,后因之。中庐故县,在今县北二十里。”唐初义清县为西汉至南朝梁之中庐县,西魏改为义清县,县治当在今襄阳西不远处之泥嘴镇,也就是《旧志》之所谓柘林。永徽元年县城由柘林(今泥嘴镇)附近向南迁移二十里,至清良,其地当在今南漳县北境与襄阳交界处的旧县铺一带。义清县城之此次南移,当与此前贞观八年省南漳入义清有关。盖南漳既省入,义清辖境乃向南扩展,包括了今南漳县大部分地区和襄阳县西南境(汉水南岸),原在今泥嘴之县城遂僻处一隅,故南移以便于统治。(鲁先生在文后注曰:参阅《宋书》卷37《州郡志》雍州刺史襄阳公相“中庐令”条,洪髓孙:《补梁疆域志》卷3,雍州襄阳郡“中庐”条。关于汉至梁中庐县地望之考证,参阅石泉:《古鄢、维、涑水及宜城、中庐、邔县故址新探》,见所著《古代荆楚地理新探》,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1988年版,第258—348页。)

在这段文字中,鲁先生讲得很清楚,他参阅湖北著名历史地理学者石泉的《古代荆楚地理新探》一书中的《古鄢、维、涑水及宜城、中庐、邔县故址新探》的研究成果,得出的结论为:“唐初义清县为西汉至南朝梁之中庐县,西魏改为义清县,县治当在今襄阳西不远处之泥嘴镇,也就是《旧志》之所谓柘林。直至唐永徽元年(650年)义清县城方由柘林(今襄阳市泥嘴镇)附近向南迁移二十里至清良,其地当在今南漳县北境与襄阳交界处的旧县铺一带(位于今南漳县东偏北的九集镇北)。”

另外,鲁西奇先生和潘晟先生在《汉水中游河道的历史变迁》(见《历史地理》第19辑)一文中又说道:

今本《水经注·沔水中》记沔水(汉水)经襄阳城、屈而南流后,又迳桃林亭东、岘山东,又东南迳蔡洲,……又与襄阳湖水合,……沔水又东南迳邑城北,……沔水又东合洞口,……[经]又东,过中庐县东,维水自房陵县维山东流注之。……沔水东南流迳犁丘故城西,其城下对缮洲,秦丰居之,故更名秦洲。……沔水又南,与涑水合。水出中庐县西南,东流至邔县北界,东入沔水,谓之涑口也。……按:今本《水经注》的这段记载颇多错简,石泉先生证之已详:(1)洞(白)水应是今之白河下游(古道)及唐白河,则沔水又东,合洞口句当在经文(沔水)又东过襄阳县北,又从县东曲西南,淯水从北来注之句下,在沔水转南流之前 。(2)经文(沔水)又东,过中庐县东,维水自房陵县维山东流注之。及其以下注文的有关记载,原应列在前文山都县部分之后,乐山与隆中部分之前。(3)涑水与襄水(襄阳湖水)为同一条水,即今之襄渠,则前引注文中沔水又南,与涑水合。水出中庐县西南,东流至邔县北界,东入沔水,谓之涑口也句当与襄阳湖水条合,置于襄阳湖水条下 。弄清了这些错简之后,我们注意到,汉水在过襄阳城之后,基本上是南流,只是在犁丘城西为东南流,至邔县复为南流(经文云又南过邔县东北,则实际上此段沔水亦当偏东)。这表明汉(沔)水在襄阳城以南并没有象今汉水那样有两个较大的弯曲。因此,我们认为《水经注》时代的汉水在襄阳城以南并非如今之汉水那样弯曲,而是较为平直地南流(略偏东)。也就是说,今欧庙以东的河曲是后来形成的,在《水经注》时代并不存在。

本来,我在看到《水经注》卷二十八《沔水》章的时候就颇有疑惑,沔水“又东过山都县东北”之后,紧接着就“又东迳乐山北……又东迳隆中……又东过襄阳县北……又从(襄阳)县东屈西南,淯水从北来注之……又东过中庐县东……又南过邔县东北……”正是基于此,有襄阳学者在《襄阳日报》发表文章提出“隆中不属于南阳郡邓县,而应该属于南阳郡山都县”的观点。当然,依据《水经注》记载,沔水东迳山都县后就是乐山以及隆中,这里没有提及邓县和中庐县,而襄阳县在此之东,所以,有这样的认识无可厚非。但是,我总觉得位于沔水南北走向之畔的山都县向东越过汉水管辖了东岸的一些地方之后,又向南跨越汉水管辖距襄阳县很近的原中庐县的地盘有些不可思议。我在前边的“闲话”文章里说过,先秦时期,汉水南岸是卢、罗、鄀等国,北岸是邓、谷、鄾等国。位于汉水南岸的隆中属于古卢国的地盘,秦代中庐县就是在古卢国的地盘上设置的,秦设中庐县,其辖境包括从今茨河汉水南岸过泥嘴镇一直到北津戍(今襄阳市区)以东的汉水南岸地区,县治就在今泥嘴镇。西汉时,因北津戍的重要地理位置,析中庐县东部置襄阳县。现今隆中风景区位于泥嘴镇南边的丛山中,所以,其间根本没有邓县越过汉水、甚至再越过中庐县治管辖隆中的任何空间和可能。南阳郡邓县县境更多的是靠近淯水流域,所以,《水经注》将邓县放在“淯水”篇而不是放在“沔水”篇是正确的。但《水经注》在“沔水”篇这一段不提中庐县,而是把中庐县放在了襄阳县之后就有些不可思议了,而且用词为“又东过中庐县东”。东过就是向东流,既然是向东流那怎么可能“东过中庐县东”呢?我们看一下前边沔水“东过”的用词:“又东过山都县东北……又东迳乐山北……又东过襄阳县北……”,显然,“东过”只能是经过某地的南北而不能是东西。所以,这里的“又东过中庐县东”与前文相比较是自相矛盾和不能成立的,同时,中庐县位于襄阳县汉水下游在历史记载中亦无据。

襄阳万山以西归中庐县管辖还可以看胡三省对《资治通鉴》:张缵(zuan)坐车逃到中庐县境内山中。詧已拔樊城,斩方贵。缵至襄阳,詧推迁未去,但以城西白马寺处之;〔处,昌呂翻。〕詧犹总军府之政, 闻台城陷,遂不受代。助防杜岸给曰:“观岳阳势不容使君,不如且往西山以避祸。”〔西山,谓万山以西,中庐县诸山也。紿,待亥翻。〕岸既襄阳豪族,兄弟九人,皆以骁勇著名。〔杜氏兄弟,嵩、岑、嶷、岌、巘、岸、崱、嵷、幼安,凡九人。骁,坚尧翻。〕纘乃与岸结盟,著妇人衣,〔著,陟略翻。〕乘青布舆,逃入西山。詧使岸將兵追擒之,纘乞为沙门,更名法纘,詧許之。〔张纘间构譽、詧兄弟于湘东,凶于而身,害于而国。更,工衡翻。〕

现在,看到石泉先生以及鲁西奇先生的观点之后,茅塞顿开,正是”错简“导致了这一差错。依石、鲁两位先生的观点,“经文(沔水)又东,过中庐县东,维水自房陵县维山东流注之。及其以下注文的有关记载,原应列在前文山都县部分之后,乐山与隆中部分之前”。如此,这一段沔水走向的顺序应该是“又东过山都县东北……又东过中卢县东(应为北)……又东迳乐山北……又东迳隆中……又东过襄阳县北……又从县东屈西南,淯水从北来注之……又南过邔县东北……”。改动“错简”之后的《水经注》记载今隆中风景区应该位于山都县与襄阳县之间的中庐县汉水南岸,而不在山都县或者是邓县。这一改动,就顺理成章地和后世《元和郡县志》的记载相吻合了,《元和志》‘义清县’条云:“东北至州五十八里。本汉中庐县地也,西魏于此置义清县(今南漳县旧县铺),后因之。中庐故县(今襄阳市泥嘴镇),在今县(旧县铺)北二十里。”同时,这也是历史上大量记载的“秦兼天下,自汉(水)以北为南阳郡,自汉(水)以南为南郡”的史实以及湖北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襄阳县志》所载:襄阳,西汉初年建县,“辖汉水以南,邔县以北,中卢县以东,属荆州刺史部南郡”的最好佐证。

(写于2013年10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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