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纪实:瘟疫与人类的生存战(三十二)

非典纪实:瘟疫与人类的生存战(三十二)

银河公墓,烈士在玫瑰中安眠(下)

每天近距离地接触病人,危险在一天天地加大,不断地传来兄弟医院有医务人员被感染的消息,这引起了叶欣和其他领导极大的顾虑。二沙分院急诊科科主任张忠德,当初是和叶欣一起筹建二沙分院急诊科的。如今他们俩看到日夜奋战的同事们已经消耗过大,筋疲力尽,这也就增加了被感染的危险程度。于是两人在一起商量,为了保护科里的同事,对于高度疑似「非典」的病人,尽量由他们两人来隔离处理,以最大可能减少其他人与「非典」病人的接触机会,减少被感染的机会。

两人这样商定后,只要有疑似「非典」病人,叶欣和张主任都是首先上。有时同事们见他们工作时间长了,年轻的护士们就自觉地要求替换叶欣,叶欣却挡住道:「这里危险,让我来。」

「这里危险,让我来!」这句话,在抗击「非典」的日子里感动了千千万万的人,当「这里危险,让我来」由一句话,变成献出了生命的结果以后,这就叫日月生辉了。

至今,也无法准确地说清楚,叶欣到底是在哪一次被传染的,因为这和河源、中山,包括后来的中山二院、中山三院不同,那些感染都有明确的传染源。可在叶欣被感染那一段日子里,叶欣接触了不少「非典」患者,因此也无法准确地知道到底是谁感染了叶欣。

非典纪实:瘟疫与人类的生存战(三十二)

有人怀疑叶欣在抢救那位做过心脏搭桥手术的梁姓「非典」患者时,被感染的。患有心脏病,并做过心脏搭桥手术的梁先生,因发烧咳嗽来到二沙分院急诊科看急诊。短时间内病情急剧恶化,和所有的重症「非典」病人一样:呼吸困难,严重缺氧,面色发绀,烦躁不安,由于本身心脏就不好,这时出现了心力衰竭、呼吸衰竭现象。被紧急送进抢救室后,担任了近 20 年急诊科护士长的叶欣当然知道此时病人预示了什么,她立即冷静地将病床摇高使患者半坐半卧,然后配合医生的抢救给病人戴上氧气面罩,接上病床边的心电监护仪,测患者的血氧饱和度;根据医嘱,给病人静脉注射强心药、血管活性药、呼吸兴奋药……病人呼吸平稳以后,叶欣一直守在床边监测心率、血压、呼吸、血氧饱和度,直到患者生命体征逐渐稳定下来,最终脱离了危险。

这一次叶欣在患者身边呆的时间很长,而且那样近距离地抢救病人,极有可能被感染。

有人又认为最大的可能,还是在抢救那位患肠梗阻的病人时被传染的。

2 月中,一位因腹痛如绞入院的病人被查出是患了肠梗阻,在二沙分院外科动了手术,肠梗阻得到了有效的治疗。在手术恢复期,病人开始高烧,干咳,乏力,全身肌肉酸痛。经 X 光检查,发现肺叶失去了收缩能力,看不到肺部的自然造影,整个肺变成了「白肺」。

2 月 28 日,他被紧急送到急诊科抢救。科主任张忠德和叶欣都参加了抢救。这时病人血氧饱和度已经很低,脸色发紫,严重缺氧,出现呼吸衰竭的症状,如不立即补充氧气,会有生命危险。张主任决定马上给他插管,上呼吸机。我们现在已经知道,在抢救危重「非典」患者中,最危险的时候就是给病人插管的时候,管子一插入肺部,就会刺激病人的气管,患者往往会有强烈反射。这位病人当然也不例外,立即喷出了大量血痰丝。当时叶欣离得很近,被喷了一身。抢救生命要紧,叶欣根本没有时间考虑其他,直到抢救结束操作完毕后,叶欣这才去清洗消毒。当时还没有在张德江书记关心下,找到的那种防护服,叶欣等人在抢救中眼睛、颈部等,都是裸露的,口罩也不严密。

护士容丽瑜后来回忆说:「当时我是站在叶护士长身后,她像一座山一样挡住了我,我才没有被传染。」

护士小余认为:「可能是小陈病倒以后,叶护士长在科里大搞消毒时感染的。」2 月底,急诊科里的护士小陈被感染病倒了,她是二沙分院第一个被感染的护士。一直担心大家被感染的叶欣,百思不得其解,她在寻找到底是哪个环节疏忽了,让病菌有机可乘。叶欣将科里所有防感染措施重新检查一遍,并亲自给每台电话、每个门把手,所有大家的手能接触的地方,重新擦洗消毒了一次,并将大家穿的工作服、工作鞋等,在哪儿换,摆放在哪儿,又重新巡视和整理了一遍。任何有可能使大家接触到感染源的角角落落都重新清理消毒了一遍。

小余说:「那天,叶护士长在消毒时接触过那么多可疑的物品,没准就是那次感染的。」

和叶欣同一天病倒的急诊科主任张忠德却认为,是 3 月 1 日早上抢救一位疑似「非典」病人时感染上的。

张忠德主任还清楚地记得 3 月 1 日早上 8 点 10 分,急诊科正在交班。一位「非典」疑似病人的家属冲进医生办公室,大喊着:「快来啊,我家公不行了!」张主任和叶护士长等医护人员等立即奔进观察室,只见那位 87 岁的老人面唇发紫,呼吸困难,接在胸口的心电监护仪显示心跳紊乱。大家立即把观察室里其他三位病人和家属疏散出去,紧急进行了抢救。几位医生轮番进行人工呼吸,在病人胸外按摩,无效;再进行心脏电击,建立静脉通道,推注强心药物,麻醉师来了,马上插管上呼吸机……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抢救,病人的心脏没有恢复跳动。

搞呼吸专业的张忠德主任认为,这是一例高危病人,当时由于病情急,又是在交班时间,进行抢救时,大家没有来得及换上隔离服。而在抢救中,谁也不肯离开去换隔离服,因为当时病人随时会死亡。

三天后的 3 月 4 日,从中午开始 12 点叶欣护士长,下午 6 点张忠德主任,晚上 10 点江医生等三位参与抢救的医护人员分别发烧被隔离。同一天,给病人插管的麻醉师也倒下了。

抢救完这位「非典」患者,叶欣好像有一种预感似的。据她丈夫张慎后来回忆说:「那天晚上她回家好像极度疲劳。我问,怎么啦,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她说,没有什么,只是有点累。接着她告诉我,『非典』的毒性真厉害,不少医生护士『中招』感染了。但我们的许多医护人员都不退缩,平时看不出,关键时刻却能真正看出一个人的品质。我是一个护士长,在危险面前和患者需要时候一定不能畏缩。」

张慎接着回忆说:「接着就是一个星期五的下午,按照我家庭的惯例,我和弟弟各自的小家庭都要在这一天到父母亲的大家庭里会合,欢聚一堂共进晚餐。那一天,叶欣也和往常一样去了。饭后,叶欣突然对大家说,从明天起,我就不回来了,等疫情过去后再来,以免把病毒带给家人。接着像交代后事似的,她叫儿子张飙暂时留在爷爷奶奶家里住,并且告诉大家,吃什么药预防,怎样在家里消毒。她还说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嘱咐儿子要照顾长者,叮嘱老人要注意防范病毒和保重身体等等。当时,她虽然没有具体说出心里想什么,但我听得出她是在做发生最坏情况时的准备。果然,数天后,也就是 2003 年 3 月 4 日下午,她病倒了。从此,再也没有回家……」

张慎的眼睛里泛出泪花。

当「非典」冠状病毒进入叶欣的体内,还没有在她的细胞里「疯狂」复制的时候,尽管叶欣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在潜伏期内叶欣仍是一样的忙碌。她依然是科里科外,家里家外,操持着一切,关心着丈夫、关心着儿子,关心着科里的同事们。

后来张慎深情地说:「我和叶欣在 1981 年春节前夕结婚,不久就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婚后初期和我父母一起生活,直到 1985 年我当时所在单位给我分配了宿舍,我们另立了小家庭,但与父母的大家庭关系仍然很密切。在大家庭里,不但有我年迈的父母,还有常年卧床不能自理已近百岁的老祖母。叶欣在这样一个大家庭里,既要抚养教育儿子,还要照顾公公、婆婆,护理我的老祖母。另外,还得与她的姐妹们一起,不时照顾她在南海自己的父母。这些繁重的家务可想而知,但叶欣都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我一直对她心存感激,她是一个出色的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叶欣是一个勤劳俭朴的人。她总是闲不住,在医院里已经够忙了,回到家里还是不停手脚,好像不干活就不舒服似的。在大家庭里,尽管有保姆,她还是一进门就帮忙做家务。在小家庭里,她包揽了所有的家务,买菜、做饭、洗衣、搞卫生等等,都由她来干。」

可是,一直不知道什么叫累的叶欣,终于挺不住了。她开始感到非常疲倦,从来也没有过的疲倦,而且胃口不好,什么都不想吃,可科里人手紧,叶欣一直在坚持上班。

第二天中午,同事们见她吃得太少,怕她顶不住,有护士给她买了粥和蛋糕。到下午 3 点大家看见那粥和蛋糕仍然好好地放在那儿,叶欣没有吃一口。只见她眼睛发红,疲乏,浑身酸痛,一点食欲也没有。可她仍在坚持工作,说现在是特殊时期,哪还能休息。

第三天,叶欣本来是准备在家休息半天的,可她一想到有两名实习生要来科里实习,又跑回科里上班,来了以后就没有走了。

第四天,又有病人危险,叶欣又参加了抢救,她硬挺着直到把抢救工作进行结束。

非典纪实:瘟疫与人类的生存战(三十二)

第五天就是 3 月 4 日,早上 6 点多她又和平常一样醒了,翻身准备起床,结果又躺下了。她转身对丈夫张慎说:「这两天,我真累。」张慎就让她请假休息两天。叶欣说:「你不知道,这段日子医院里像打仗一样,哪还能休息?」她还是不愿意请假,又撑着起床了。洗漱后,正准备像平时一样骑她的那辆旧自行车上班,却发现自己连自行车推都推不动了,她对张慎说:「你今天开车送送我吧。」

张慎就开车送叶欣上班。车到二沙分院门口时,张慎将车停下,叶欣却说:「再开近些,送到急诊科门口,我实在走不动了。」

为此,张慎以后好后悔,在他的眼里妻子虽然身体并不是太好,但,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从医院门口到急诊科都走不动了。但妻子年龄毕竟还不算太大,今年才 46 岁,平时也没见什么大病。再加上,张慎是做证券工作的,隔行如隔山,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叶欣被一种肉眼根本看不见的「冠状病毒」的新型变异品种「咬」上了,并且要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天上班后,叶欣感到自己特别的发困。她对科里的同事说:「怎么啦?我今天就想睡觉。」

中午,她连到饭堂去打饭的劲都没有了,请同事帮她去带饭。同事打好饭回来,看见她趴在护士休息室睡着了,同事们不忍叫醒她,大家都知道,她太累了,就让她好好休息一会吧!

不过,很快她又醒了,有气无力地说:「我好像发烧了。」

大家赶快拿来体温表,一量:39 度。

她因为属于高危人群,而一切症状都和「非典」症状吻合,她立即被隔离了,一直到去世也没有出来。

与此同时,急诊科主任张忠德也被感染发病了,和叶欣一起送到中医院总部呼吸科隔离治疗。

叶欣的病情是逐渐加重的。

一开始被隔离,她仍用手机与科里的同事们保持着联系。每天都打电话到科里,电话一接通,第一句话就是问:「今天没有人发烧吧?」如果听到说没有,就一再要求大家要小心。她嘱咐大家要按时吃预防药,叫曾和她接触的同事注意检查身体,说到自己的时候,她总是说:「我没事,过几天就会好的,好了我就回科里上班。」那时她恐怕根本没有想到「非典」的凶险,更不会想到从此将和同事们天渊相隔。接着她又关心她曾负责过的病号们,问:「9 床上呼吸机后,血氧饱和度上来没有?记住每隔两小时要吸一次痰。7 床每小时尿量有多少?注意给危重病人按时翻身……」

9 床是一位老太太。7 床姓黄,男病人,也是一位老人,他同时出现心衰。

听到叶欣一边说话一边咳嗽的声音,年轻的护士们眼泪就流下来了。

渐渐地,叶欣吃不下东西,医生给她补液,再加上一些药物也要通过补液输进体内,一天要吊 10 瓶之多。可是叶欣看着年轻的护士们一个个都忙得一路小跑,个个体力严重超支,觉得自己现在一点忙都帮不上,就尽量少给她们添麻烦。她对为自己换吊瓶的护士说:「你们忙别的病人去,我自己能护理自己。」说着叶欣起身要自己给自己换吊瓶。她没有想到病魔已经严重消耗了自己的体能,她虚弱得连起身都很困难了,稍一动弹就会天旋地转,不要说护理自己,就连翻身也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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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欣的体温一天比一天高,肺部阴影也在扩大,已经出现血氧饱和度低的症状,病情越来越重。

8 日,叶欣出现了呼吸困难,同时急诊科张忠德主任也病情加重,两人一起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同住在一间病房里。昔日的同事,今日的病友,相互勉励着共同战胜病魔。这时,大家都戴上了氧气面罩,只能靠发短信息和写纸条互相勉励。

叶欣和张忠德病重了,惊动了全院的同事,大家都想来看他们,但这是严重的传染性疾病,而叶欣和张忠德又在重症监护室里,必须完全隔离的要求使大家无法都来看望他们。而叶欣和张忠德都不让同事们来看他们,担心传染了同事们。

广东省中医院吕玉波院长是叶欣 27 年前「卫训队」的同学,当他知道叶欣等人病倒了,不顾连日在一线参与抢救的疲劳,赶到重症监护室来看她。

躺在病床上的叶欣,此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此时,她看见院长进来了,立即起身劝阻院长不要靠近她,她拿开氧气面罩喘着气说:「吕院长,你不要走近,我会传染的。你是一院之长,现在非常时期,全院人都在看着你,你千万不能病倒。」

一天,面对前来弯腰给她听肺心音的医生,叶欣已经无法拿开氧气面罩了,她忽然急切地示意护士递给她纸和笔,艰难地写到:「不要靠我太近,会传染的。」护士含泪把纸递给了医生。其他院领导来探望时,她在纸上写着:「我很辛苦,但我顶得住。谢谢关心,但以后不要来看我,我不想传染给大家。」

这就是叶欣,在证实被「非典」病毒感染后,首先想到的仍然是不要再感染了别人。

可是,抢救叶欣的同事们,广东省中医院的医护人员,重症监护室的医生护士,都在竭尽全力抢救叶欣,抢救张忠德,抢救那些因抢救别人而倒下的同事们。结果还是有同事被感染了,这时候大家才真正体会了什么叫前仆后继,在叶欣之后,又有同事倒下了,没有倒下的谁也不会退缩。在整个抗击「非典」期间,最折磨人的就是今天你在抢救别人,不知道明天被抢救的会不会是你。

叶欣被隔离后,丈夫张慎要去看她,一去叶欣就要他走,怕他被传染。由于「非典」是烈性传染性疾病,除了医院规定要隔离治疗外,作为病人自己也害怕传染给家人。所以,住院中的病人心理也是非常矛盾的。每一个生病的人都是希望有亲人有朋友在自己身边的,因为病人需要温暖,需要关怀,温暖和关怀是最好的良药之一。但是,这次「非典」不同,它有着强烈的传染性,因此需要关怀的「非典」病人又怕传染给亲人。在隔离病房里除了病人就是医护人员,而医护人员为了减少被感染的机会,不是治疗的时间,一般也不提倡多到病人床头,剩下的就是病人们自己安慰自己了。

叶欣被送进重症监护室病情越来越重,医生也不准张慎去看她了。张慎后来说:「为此我争取了很久,我觉得她需要我,尽管每次看她,她总是让我走,戴上氧气面罩不能说话她就打手势让我走,再不行就写纸条。我知道她这样做是怕我感染,可她是我妻子啊,为了她,感染不感染已不重要了。」

3 月 11 日,张忠德主任收到叶欣写的最后一张字条:「我实在顶不住,要上呼吸机了。」

同样呼吸困难的张主任马上用颤抖着的手给叶欣写纸条:「护士长,你一定要坚持住!全院的医生护士都在支持我们!」

叶欣再也无法给张主任写纸条了,她上了有创呼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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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叶欣出现呼吸衰竭,严重缺氧,病情危重,医生不得不由无创呼吸机改上有创呼吸机了。叶欣被插管以后,为了避免因为躁动使插管脱落,医生按照惯例给她注射了镇静药物,叶欣渐渐地进入了沉沉的昏睡之中。

那天晚上,叶欣被插管后尽管谁也没说话,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在医院上了呼吸机也就是生命的垂危时刻了,因此张慎被允许去看望她。

张慎走进病房,看见 22 年来与自己相濡以沫的妻子,如今浑身上下插满了管子,沉沉地「睡」着。张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自己朝夕相处的妻子吗?他急步上前,握着叶欣的手,轻声地叫着:「阿欣,阿欣」,希望能唤醒她,可是,妻子一点反应也没有。

病房里只有呼吸机有节奏的泵气声。

张慎恍如隔世。他的脑子里先是一片空白,然后从空白的脑海中逐渐浮出 22 年前的一天,一位长着大大的眼睛有着丰满的身材,还像一个高中女生一样的姑娘走到了自己的面前,那是张慎第一次看见的叶欣。

1981 年 1 月,张慎由一位护士长的介绍认识了叶欣,那时叶欣还在省中医院当护士。她给张慎的第一印象是随和、开朗、善良。两人于当年春节就结婚了,第二年儿子张飙就出生了。两人谈不上感情上的轰轰烈烈,但日子过得谁也离不开谁。

张慎和叶欣都是 50 年代出生的人,等他们成家生子以后,我们的国家改革开放开始了,这时候他们发现自身有着不少先天不足,最大的不足就是文化知识。于是叶欣在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支持丈夫去充电提高。

张慎至今还清晰地记得,自己部队复员后由于学历不高,影响了自己在事业上的发展。1985 年,张慎准备报考武汉大学干部专修班。由于报考人员多,竞争非常激烈,因此考试成绩尤其重要。张慎请了年休假在家复习功课。可就在这时儿子张飙出水痘,不能上幼儿园,在家又哭又闹。叶欣为丈夫默默地作出了牺牲,她为了让丈夫能有时间安心复习,在医院里把自己的班全部调成了夜班,这样白天可以在家照顾儿子。那段时间,叶欣白天黑夜的忙,又得不到休息,硬撑着支持丈夫读书,有时候坐在那儿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在她的全力支持下,张慎终于在考试中取得了本单位报考人员中第一名的好成绩。这段学习对后来张慎的事业发展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在如今讲究学历、讲究经验的社会中,在武汉大学这两年的系统学习,用张慎的话说,「对我的事业发展有极大的帮助。我能取得事业上的成绩,与叶欣对我的理解和支持是分不开的」。

这是妻子叶欣对丈夫和对家庭默默的奉献,而叶欣本人却在省中医院二沙分院急诊科当了 20 年的护士长。我们都知道,在医院里急诊科是一个很紧张很辛苦的科室。

22 年了,日子过得像握在手上的一把干沙,不知不觉地就从手缝里漏掉了。22 年来,叶欣任劳任怨地把自己的青春就消耗在医院家庭两点一线上。张慎也人到中年,工作上的压力,使他常常忽视了每天都在自己面前闪现的妻子。夫妻生活真的到了「左手摸右手」,可「少了任何一只手,都会变成残废」的程度。

张慎突然觉得欠叶欣许多许多。

他两眼湿润地望着当年那位高中女生,如今形同枯槁地躺在你的眼前,难道生命真的会像手中的干沙一样,不知不觉地漏完吗?

张慎紧紧地抓着妻子的手,默默地在心里呼喊着:阿欣,你一定要醒来,你一定要回家!我和儿子都在等着你。

叶欣仍然沉沉地睡着,不知道是呼吸机的声音,还是她的心跳在加快……

叶欣的病情没有好转,出现了弥漫性血管内凝血,全身出血和心、肝、肾多器官功能衰竭现象。

为了抢救叶欣,省中医院在最短时间内成立了治疗小组,同时向全国寻求支援。一次专家会诊时,吕玉波院长听说天津有位老专家对治疗多脏器衰竭有独到之处,当晚即打电话给这位远在天津的专家,这位已经 70 多岁的老专家被吕院长的急切和真情所感动,第二天上午即乘第一班飞机赶来广州。

肾内科的副主任刘旭生医师,曾在二沙分院急诊科和叶欣一起工作过两年,在抢救叶欣时他负责总体协调。刘医师满怀深情地记下了抢救叶欣的最后日子:「当我穿上厚厚的隔离衣,戴上 48 层口罩,到叶欣的病床前时,我的心在揪痛。这曾经是和我一同在二沙急诊科共同创业的护士长吗?这曾经是与大家一起讨论如何让病人满意的护士长吗?这曾经是和蔼可亲、关心、体贴每一位同事的护士长吗?自从 1998 年我担任二沙急诊科主任和叶欣护士长相处两年来,真切地感受到她是主任的好帮手、同事的好大姐、护士们的好护士长、病人的好护士。可是现在她躺在病床上,全身插满管子,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定要让她醒过来!一定要再见到她的笑颜!一定要再听到她爽朗的笑声!治疗小组的成员下决心:我们要尽一切办法,让护士长康复……」

「3 月 14 日的叶欣处于昏迷状态,高热,呼吸急促,全身高度浮肿,血氧偏低,血痰不断地从口中涌出,病情相当严重、险恶。为能更直接地为叶欣诊断,各主任都冒着极可能被感染的危险,轮流与叶欣进行着 20 厘米的近距离的检查探视会诊。然后治疗小组果断地为叶欣利尿、脱水、止血、吸痰。血痰不断地涌出,护士们及时地吸出血痰,保持叶欣呼吸道的通畅,一遍又一遍地为叶欣擦浴降温……」

「3 月 18 日,叶欣的病情得到初步控制,无发热,无水肿,血痰减少,血氧保持恒定在 90% 左右,肝肾损害得到控制,胸片显示两肺稍有吸收。广州呼研所陈荣昌副所长来了,看了病历对我们的治疗方案给予了充分的肯定,病情的稍微好转给我们带来了希望……」

「由于长时间的缺氧状态,22 日叶欣出现心跳加快、心律失常等一系列心脏缺氧症状。23 日下午,叶欣开始出现血氧急剧下降、心律失常、血压下降,病情再度恶化。罗院长镇定主持抢救:刘旭生人工呼吸!邹旭心脏按压!张敏州准备心脏起搏器!林琳调节呼吸机!护士推针、吸痰……抢救在紧张地进行着。吕院长来了,呼研所的陈副所长来了、黎副院长来了,大家齐心协力加入了抢救队伍中……」

第一手的资料最为真实,第一线的记录也最为感人。

正在指挥全省抗击「非典」的省委书记张德江,得知情况后,委托省委秘书长蔡东士前来看望并慰问林欣的家属;雷于蓝副省长也在省政府副秘书长黄业斌、省卫生厅厅长黄庆道的陪同下,亲自到医院了解治疗情况。省卫生厅、省中医药管理局、广州中医药大学的领导也为抢救叶欣提供了技术、物质、器械的支持。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叶欣的病情始终没有好转。不知有多少人在为叶欣祈祷,不知有多少同事每天一上班就关切地询问「叶护士长好些了吗」。

叶欣的病情,牵动了很多人的心。

3 月 25 日 12 点多钟,张慎在家突然接到医院的电话,让他马上过去一下,他当时以为医院要采取紧急抢救,让家人去签字。他立即穿衣开车赶到医院。走进重症监护室,却见护士们在哭,医生们在哭,院长们也在哭!

叶欣已经走了。

尽管张慎心里也有过最坏的打算,当这一切到来时,他无法接受:「我当时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我不相信她就这么走了,走得好快!」后来在记者采访时,张慎说到这一段仍然是泪流满面。

多少人的努力和呼唤,都没能挽留住叶欣离去的脚步!

3 月 26 日凌晨 1 点 30 分,叶欣永远离开了我们!

非典纪实:瘟疫与人类的生存战(三十二)

叶欣的遗体送去火化前,家人手忙脚乱地给她找衣服,希望她上路时穿得体面一些,这时,从巨大的悲痛中醒来的张慎说:「就让她穿护士服吧,她热爱护士工作,又是在这个岗位上倒下的,就让她穿着这身护士服上路吧……」

听到母亲病故的消息,儿子张飙不肯相信,他连声地说:「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如今几个月过去了,张飙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

今天,他站在广州银河烈士公墓前,看着放在墓穴里的母亲的骨灰盒被一锹一锹泥土慢慢地覆盖,母亲的音容笑貌从她的遗照中浮现出来。总是严格地要求自己的母亲,如今成了烈士,这是包括母亲在内的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的,可是今天母亲就是真切地躺在烈士公墓里,今后每年都要接受少先队员们祭奠。

母亲以自己的生命实现了精神的升华,以自己的行为成为儿子永世的楷模。

可是,张飙也许不知道,在人类文明发展的进程中,为战胜瘟疫,几千年来人类所付出的代价和牺牲。由雕塑家唐大禧所塑的叶欣汉白玉的塑像和欧洲一些城市广场上的大理石柱形纪念碑,其实都是人类与瘟疫进行斗争的历史脚印,我们还要继续走下去。

来自知乎:杨黎光·严选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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