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侍儿,我那几枝捻金雪柳哪里去了

那天中午和所有的中午一样,李清照起得晚,还在赖床之际,侍女柳儿把她拉到了镜子旁边。“该梳洗了,大娘子,今天元夕呢。”

在梳头的时候,柳儿小心地将女主人的头发挽成一个玉兰花苞高髻,并且很技巧地将几缕白发抿在发髻里边。李清照苦笑一声:“如今憔悴,风鬟霜鬓,有什么好妆扮的。”

柳儿没有理睬女主人的抱怨,而是轻车熟路地在首饰匣子里翻找,不一会,她就拣出了一枝银栉,比划着准备插上。

李清照突然发问:“柳儿,我那几枝捻金雪柳哪里去了?”

柳儿心里腹诽:大娘子,前年您赌博的时候,银钱都输光了,可不就把头上翠冠插着的那几枝捻金雪柳给抵当了嘛。

不过,她并没有说出来,而是笑眯眯地说道:“大娘子,东京如今都时兴头上插银栉了呢。”

李清照颓然地叹了口气:哎,看来,我这捻金雪柳是再也找不到了。

李清照:侍儿,我那几枝捻金雪柳哪里去了

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到底是什么样的首饰,能让这位出身名门,才高八斗的女词人念念不忘,为此,还特意在元夕佳节填了一阙词以为纪念?

永遇乐·落日熔金

(宋·李清照)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元宵佳节,融和天气,次第岂无风雨。来相召、香车宝马,谢他酒朋诗侣。

中州盛日,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铺翠冠儿,捻金雪柳,簇带争济楚。如今憔悴,风鬟霜鬓,怕见夜间出去。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

穿戴整齐,用毕晚饭,李清照就着昏黄的灯火写下这阙词后,吹了吹墨迹淋漓的澄心堂纸,满意地点了点头:柳儿,好生收起来,这阙词,你大娘子我可满意了。

柳儿应了一声,将那张写满字的麻纸用镇纸给压好,等着墨迹干透再挂起来。她在忙活的时候,李清照在旁边喃喃自语:

“哎,又是元夕了呀,回想起昔年东京的盛景,那时我还没有出嫁,与女伴相约出门看灯。那时,我就松松着一顶翠冠,上边插几枝捻金雪柳,穿上最时新的窄窄春衫,可漂亮了……香车宝马,酒朋诗侣,何等快活啊。对了,柳儿,你怎么不出门看灯去?”

柳儿回答:“大娘子,柳儿不喜欢看灯,柳儿就陪着大娘子,在帘儿底下,听人笑语罢了。”

李清照笑道:“你这小丫头,这会子就记着我写了些什么呀。”

“大娘子,给我说说这捻金雪柳是什么东东吧?”

李清照的目光也不知道看着哪一处,悠然道:“那时元夕节物,我们都戴珠翠、闹蛾、玉梅、雪柳、菩提叶、灯球、小金合、蝉貂、项帕,不能给别人比下去是不?而衣多尚白,一来啊,不会夺去头上钗镯的光彩,再则,月下看起来格外飘逸不是。”

柳儿虔诚地点了点头。

“那捻金雪柳,是闹嚷嚷的一种。岁时元旦拜年,道上相逢叩头,都戴闹嚷嚷。这闹嚷嚷,以乌金纸裁剪,有飞蛾,蝴蝶、蚂蚱,大如掌,小如钱。呼曰‘闹嚷嚷’。不论大小男女,各戴一枝于首中,贵人有插满头者。你大娘子我,翠冠上就插了五枝呢。”

李清照:侍儿,我那几枝捻金雪柳哪里去了

闹蛾儿


“五枝呀,那头上会不会太重?”柳儿托着腮,嚷起来了。

“不会,是乌金钱裁剪的呀,很轻的,走在路上,风一吹,簌簌的,所以叫闹嚷嚷。”

“那么,雪柳又是什么东西呢?”

“雪柳啊,是一种花,元夕时就准备要开放了,小朵小朵的,刚刚开的时候,一根枝头上只开一两朵,等太阳一出来,哗,整根枝头上的花一起开了,而一株雪柳有很多枝头,全是小白花,就像是香雪海一样。”

“这样啊……”

“所以啊,你想想这捻金雪柳戴在头上有多洋气了,路过的人都要回头看呢……”

柳儿心道:那还不是大娘子您有名气,谁不知道李格非李大人家的大小姐,词填得好,又生得俊呢?”

李清照不禁笑了,你这小丫头,调侃起大娘子来了呀!

李清照:侍儿,我那几枝捻金雪柳哪里去了

戴捻金雪柳的宫廷女官


李清照不知道的是,几十年后,山东又出了一位著名的词人,他的名字叫辛弃疾。

这是一位文武全才的帅哥,念着李清照的“生当做人来,死亦为鬼雄”,投入了火热的抗金大业当中。

这位辛弃疾,是李清照的小迷弟,迷到什么程度呢?有句俗话说,模仿是最隆重的赞美,因此,他模仿李清照写了填了几首词、写了好几首诗呢。

比如他,模仿李清照,也填了一首元夕词。

青玉案·元夕


(宋)辛弃疾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李清照:侍儿,我那几枝捻金雪柳哪里去了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在辛弃疾的笔下,李清照的宝马香车,凤萧玉壶,还有她念兹在兹的捻金雪柳都复活啦。

有些东西具有永恒的生命力,这些承载着美的,悲苦的,欢喜的、愤怒的文字,都会留传下来。每一个文字都是一颗钻石。

就像千百年之后,我们看到了李清照的溪亭,落日,海棠,兰舟,秋千,她的玉瘦香浓,她的玉枕纱橱,她的捻金雪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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