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8 老莊|無為不是無所謂,不爭不是不在乎

老莊|無為不是無所謂,不爭不是不在乎


正文如下

很多人因為人生遇到了困難、和別人爭鬥落敗,這時候看到了《老子》中的“無為”、“不爭”等觀念,感覺和自己很契合。所以產生一種虛假的感覺,感覺自己境界很高,是不屑於與其他人爭論的。

其實,如果讀《老子》,如果學到的是“不在乎”,那隻能說明並沒有讀深入,換言之,沒讀懂。

我忍不住又要搬出那句名言了:“你的問題在於書讀得太少而想得太多。”

首先要說明的是,春秋戰國諸子百家中,道家並沒有像儒家、墨家一樣形成一個流派:道家思想並非完全統一。道家這一概念的提出,是漢朝的事情。這一點呂思勉先生很早就有過論述。

老莊|無為不是無所謂,不爭不是不在乎


下面展開來說一說。

《老子》第八章中有一句話廣為人知:“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道常無為而無不為”。於是很多人簡單地將老子的思想理解為“不爭”、“無為”,從而得出了“不在乎”的結論。

然而事實真的如此嗎?

關於《老子》,朱熹有一句略顯刻薄的評價:“老子心最毒。其所以不與人爭者,乃所以深爭之也。”

這句評價雖然有失偏頗,但不能不說,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了《老子》中的深意:“不爭”並非簡單的“不與人爭”,“無為”也不是字面意義上的的“無所作為”。

我們來看這兩句話,“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道常無為而無不為”。學過中文的都知道,“故”“而”後面的話才是重點和目的。因此,這兩句話的重點並不在於前半句,而是後半句:

“莫能與之爭”、“無不為”。

老莊|無為不是無所謂,不爭不是不在乎


換言之,“不爭”和“無為”只是手段,“莫能與之爭”和“無不為”才是根本的目的。

無怪乎朱熹會發出“乃所以深爭之也”的感嘆了:老子的無為,原本就是追求有所為。

我常常想,如果真的有這樣一個人,那麼,他一定是最令人敬畏的存在。“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但是,不要忘了,靜默的水無形無聲,不會讓人感受到絲毫的威脅。但是,若是時機一到,柔弱的水爆發出全部的能量,就變成了摧毀一切的海嘯。

而真正追求無為的,是莊子。

莊子的“無為”是“逍遙”,完完全全地不為外物所動。這樣的傾向源自於他的“齊萬物,一死生”——生死、貴賤、美醜、是非,本就沒有區別。認識到了這一點,還爭些什麼呢?於是,戰國的群雄逐鹿,在他看來不過是兩群小人在爭蝸牛觸角里的地盤,世人所謂的追求,在他眼中不過是“決起而飛,搶榆枋(fāng)而止。”

執迷於是非、貴賤、美醜、生死,都是他口中的“小”。真正的聖人,應該是

“無己、無功、無名”,因為這些本就沒有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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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老子呢?老子是否也認為以上這些都沒有區別呢?並不。

《老子》第四十五章說:大成若缺,大盈若衝,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辯若訥。這個“若”字很值得玩味。

什麼叫“若”?就是“好像”。相似並不意味著等同,只是看起來似乎相同罷了。這便是老莊二人的區別了:莊子以上帝視角,將矛盾和對立視為相同的存在;而老子承認其中統一的方面,但並沒有將他們劃上等號。

於是具體到處世之道上,二者也存在著分別。關於“若”這個字,國學大師張舜徽先生說:“不外乎一個裝字。”

這只是老子思想的一種解讀方式,但完美地被法家所繼承和發展,並且形成了一套可操作的方法。在《韓非子》中,專門開了兩個章節闡述老子的思想:《喻老》、《解老》。《史記·老莊申韓列傳》中明確指出,這兩位法家的代表人物和老子都有深厚的淵源:申不害“本於黃老而主刑名”、韓非子“其歸本於黃老”。

《韓非子·揚權篇》中說:“聽言之道,溶若甚醉”,

也就是說,聽取臣子的進言時,要像一個醉漢的樣子,混混沌沌,不顯露出自己的態度。為什麼?因為不表明態度,他人就無法猜測出你的心思:一個人如果猜不透,就沒有相應的手段可以對付他。

這就是所謂的“君心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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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老子是怎麼說的呢:“眾人昭昭,我獨昏昏;眾人察察,我獨昏昏。”這樣的人究竟要如何才能猜透?二者是不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法家面對的是一國之君,所傳授的是統治的手段與方法;於是,有人給老子下了這樣一個定義:“君人南面之術”。那麼,這樣的觀點是正確的嗎?恐怕也並不完全。

法家繼承了老子的思想,並且形成了一套冰冷的、毫無人情的手段和方法,是“術”。但是,縱觀《老子》五千言,老子所講的並非“術”,而是“道”。

“所謂”道,就是規律。

這和老子的出身不無關係:歷史記載,老子曾為“周守藏室之史”——擔當史官的角色。《漢書·藝文志》中說:“道家者流,蓋出於史官,歷記成敗、存亡、禍福、古今之道。”一起一息、一勝一衰,老子已經見得太多了。從現象中,他看到了歷史的規律。

而歷史的規律從來都是冰冷而無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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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子》一書中,你看不到絲毫的感情,每一句話都是冷靜而節制的天行有常,從來無情,他寫的是規律,福會變成禍,盛也會轉衰,上天只是冷眼旁觀,從來不曾有絲毫的愛憎:“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在冰冷的規律中,他總結出了“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的存身之道。

而反觀《莊子》,我們會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莊子》一書,全篇都以一種浪漫的手法,講述著形形色色的傳說:大鵬、混沌、秋水。雖然一直嚮往著“出世”,但事實上,莊子依然對世界抱有極大的熱情。一個毫無熱情的人,又怎會耗費如此多的筆墨描繪出一個如此天馬行空的世界?他嚮往出世,但是並未真正脫離人世。

莊子的“出世”,其實是一種傲嬌萌:我看不上你們,所以不跟你們一起玩。但是,他又樂此不疲地和惠子鬥嘴,爭執,甚至毒舌地諷刺惠子是一隻吃腐肉的貓頭鷹。在惠子死後,他又哀傷地說:“自從惠子去世,我就沒有可以作為搭檔的人了!我再也沒有可以爭辯的人了。”

一個真正不在乎的人,又怎麼會為朋友的去世而如此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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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老子才是這個世界真正的旁觀者:他身在世間,心卻早已在世外。史籍記載,他見周室衰微,決意離去,過函谷關時,在關令尹(yǐn)喜的哀求之下才留下五千言的著作,然後不知所蹤。

我們甚至可以設想:他本是不願再發一言的。一個看透了一切的人,寧願選擇沉默。

冷靜地闡述規律,這也正是《老子》的高深之處。老子從歷史的成敗興亡中總結出的處柔之道,早已融入了中國人的血液,其範圍也遠非法家的統治術。這是中國文化所獨有的魅力。

上面的話只是個人零碎的見解。不知道看了這些,再重讀《老子》,會不會有不一樣的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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