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7 肺癌,不就是錢花了,人卻死了嗎?

肺癌,不就是錢花了,人卻死了嗎?

凌晨三點,我正趴在電腦前研究著那些沒有情節只有骨與肉的片子。

一位不到60歲的男性患者推開了急診室虛掩的大門:“醫生,不好意思,打擾你休息了!”。

很少有人會如此有禮貌的尊重我,事實上他們不嫌棄我動作慢不呵責我就心滿意足了。

“沒有關係,我還沒有休息,你怎麼不舒服?”我打量著這位看起來很消瘦的男性病人。

“我想吸點氧氣,總覺得有些憋悶。”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但是,患者的這句話卻引起了我的重視:因為他的這個要求從側面反映了兩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是:患者必定存在某種疾病,可能是功能性疾病也有可能是器質性疾病。而且這種疾病一定已經引起了患者明顯的不適,否則不會讓這位看起來很有禮貌的患者在凌晨時分來到急診。

第二個問題是:要麼是患者故意隱瞞某些信息,要麼是患者根本沒有重視自己的問題。否則患者不會直接提出吸氧的要求,而是會提供病史信息讓醫生來判斷該如何處理。

“吸氧可以,但是我要知道你究竟是什麼病,有沒有必要吸氧或者吸氧能不能解決問題?”在不瞭解基本的病情之前,我絕不會輕易為病人下達處置。

因為這不僅是對病患的不負責任,也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

愛心氾濫絕不是醫德高尚,毫無原則更加有可能將自己推向犯罪的邊緣。

肺癌,不就是錢花了,人卻死了嗎?

我用簡易可攜帶式的檢測儀為患者監測經皮指脈氧飽和度,伴隨著滴滴的報警聲,一個讓我心驚肉跳的數字出現了:75%。

這個結果提示患者患者存在著嚴重的氧合問題,甚至已經存在著嚴重的呼吸衰竭的,解決它的方法不止是鼻導管吸氧,甚至需要呼吸機輔助通氣。

因為如果不解決呼吸衰竭的話,患者不僅會有憋悶氣喘的症狀,隨著時間的流逝,患者完全有可能出現意識障礙甚至心跳呼吸驟停。

面對驚慌失措的我,這位深夜獨自來到急診的男性患者卻要顯得淡定的許多。

他甚至還在安慰我:“沒有關係,我經常這樣缺氧,已經習慣了!”。

我知道在患者的身上一定發生著一些不為人知的故事,否則他怎麼可能會如此淡定,又怎麼可能會在深夜獨自來到急診呢?

“你的家人呢?像你這種情況是需要放進搶救室的,要抽血化驗,要做胸部CT,要用藥,要吸氧...... ”我希望能夠聯繫上患者的家屬,因為對於類似這種情況的患者來說,如果沒有家屬的陪伴照顧,會是一件讓人頭痛的事情。

醫學從來都不是治療疾病的唯一手段,疾病也絕不是單純的醫療問題。

它還是一個家庭問題,還是一個社會問題,更是一個經濟問題和文化問題。

但是,患者拒絕了我帶他進入搶救室進一步治療的建議。

“我有肺癌,已經半年了,沒有這麼治療過。現在也不想治療,你就給我對付一下吧?”看著急忙的我,患者終於道出了實情。

但,他始終沒有告訴我自己的具體病情:何時確診肺癌,何種病理,做過何種治療,有無轉移.......

“我不管你以前怎麼樣,我知道你現在病情很重,而且絕對不是單純吸氧可以解決的事情。”體格檢查發現患者兩肺呼吸低,並且有著明顯的潮囉音,叩診還有些濁音。

或許是我的話觸發了患者隱藏在內心的悲觀情緒,又或許患者已經看透了生死。

只見他淡定的反問我:“肺癌,不就是錢花了,人死了嗎?“

突然之間聽見這個問題,我甚至一度覺得很尷尬,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患者說的很正確,大多數肺癌患者不就是這樣的,花了很多錢,也只是換回一段時間的苟延殘喘。

但是,仔細想來,他說的話也並非完全正確。

因為人總是要死的,就算是沒有發生肺癌,不終將也是要面臨死亡的嗎?而且肺癌也從來都不是一種可以被完全治癒的疾病。

目前現代醫學能夠做到的就是通過手術,放療,化療等積極的方法來控制疾病的發展,來延長患者的壽命,來儘可能的提高患者的生存質量,來保證患者的尊嚴。

”不要用五年生存率,十年生存率來解釋,因為患者根本不能理解,而且表達起來太過殘忍。“有時候趙大膽反而要比我更加理性現實一些。”老百姓就想知道花了錢能多活幾年?“。

肺癌,不就是錢花了,人卻死了嗎?

可惜,沒有人能過給出絕對的答案,醫生看的了疾病,卻算不了命,更加治不了人心。

有時候我們會很失望很絕望,不僅是我們抱有了不切實際的希望,更是因為我們根本就不瞭解疾病。

我們或許有知識,但我們長期沒有文化。

我們貪生怕死,但我們從沒有尊重過生命。

我沒有回答患者這個包含著醫學,倫理學,社會學等多種內涵的問題,因為我無法在短時間內解釋清楚:”肺癌,不就是錢花了,人死了嗎?“。

我能做的也只是儘量穩定生命體徵,減輕痛苦而已。

”我們先丟下肺癌的問題不談,就是你現在缺氧的症狀也必須要處理,也必須要監護治療。“說實話,此時的我心情要遠比患者自己的心態複雜。

因為患者已經放棄了自己或者根本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而我卻不僅能夠看見當下的患者,還能夠清晰的看見患者未來可能發生的各種結局。

在那個深夜,我感到彷徨不安。

勸說無效後,患者自己簽了字,在急診室吸氧一個小時後便消失在了黎明前最黑暗的夜幕之中。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遇見他。

或許,他再也不可能來到醫院了,因為兩個月的時間對他來說可能便是人生最後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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