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0 父亲与扁担

(一)


凡仁,父亲之名。听说,父亲生时,天现异象:
“母生时,有云气青色而圜如车盖当其上,终日,望气者以为至贵之证,非凡人之气。”
“那咋不叫非凡呢”我噗嗤笑道。
“大概是你爷爷喜欢反其道而行”父亲吞云吐雾道。
人生如其名,平凡一生。于是,父亲将“非凡”二字,赐予了我。父亲说我出生的时候也是如他那般“天生异象”
为此,高兴了好几年。直到后来知道了魏文帝曹丕后,因此,我暗地里伤心了好久,背地里说了父亲的坏话“我信你个鬼,你这个糟老头子坏的很”


可就是这个糟老头子,硬生生地用双肩撑起了一个家,一撑就是五十二个春秋。

父亲与扁担

父亲的背影


(二)
父亲于1967年生于湖北省,孝感市,一个小镇。其位置在东经112°,北纬30°,我常常为自己的这点“经纬之才”而窃喜。父亲有四个姐妹,排行第二,上头是大姐。那时候不比现在,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穷,那时候是真穷,这,并不是卖惨。
由于父亲是家里的长子,不得不初中肄业,帮衬家里。那时候,生产还是集体劳作,按工分来,因此劳力就多多益善。80年代,机械化耕作是不可能的,甚至到现在农村全面机械化劳作也是遥遥无期。扁担,便成为那时候,集体劳作的青少年扛起家庭重担的支撑。


在烈日下,挥汗成雨;在寒冬里,挥汗成冰,即使如此,父亲依旧挑起那根扁担,挑起一个家的希望。


“这根竹扁担跟了我十多年,现在基本上要被淘汰了”父亲目光些微呆滞,自从大病一场后,便失去了劳动力。这是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几十年如一日地支撑五口之家,再强大的身躯终有垮掉的时候。


在我记忆中,竹扁担换了好几次挂钩与挂绳,可它就像父亲的脊梁,依旧“硬邦邦”,只不过两头在父亲肩膀长期的摩擦下,早已薄了许多。
思绪回到小时候。儿时的我如现在的我一般,与父亲,只有过年时才能见上一面。每到过年就去村头翘首以盼地等待父亲,等待担着扁担的父亲的出现。在记忆中,儿时最高兴的事莫过于父亲担着扁担,担着我们兄弟俩,从村头东一直担到村头西。“扁担长,板凳宽,板凳没有扁担长,扁担没有板凳宽。扁担要绑在板凳上,板凳不让扁担绑在板凳上,扁担偏要扁担绑在板凳上”,那时候我与哥哥经常争论扁担与板凳谁该绑着谁的问题,每次问父亲,他却笑笑不说话。

父亲与扁担

立着的扁担


(三)

父亲因扁担而与母亲结缘,却又因扁担差点与母亲“结缘”。

母亲所在的村庄与父亲所在的村庄只有几分钟脚程。后来由于土地改革,土地便以人口数量来分配到家。每家的土地因此这一坨、那一坨,不集中。到每到农忙时,两个村里的人来来往往。一次,母亲挑水去田间时,扁担的挂绳突然断了,水洒了一地。同样在田间浇水的父亲见状,就将扁担借给了母亲。

父亲必定是钱钟书的拥趸,不然他怎么会熟知“吃饭借书是暧昧的事,一借一还一请一去,情分就这么结下了”的了“撩妹套路。


母亲与父亲同岁,在相识半年后,在父亲没有三大件,只有两箩筐鸡蛋的窘境下,母亲毅然决然地嫁给了父亲。


“恭喜,恭喜”亲朋好友不断道喜,“别人走的是康庄大道,你们俩走的却是江杨大道”,某位亲戚的一席话,逗得在场的人哄堂大笑。父亲姓杨,母亲姓江,正应了那句“江杨大道”,从父亲口中说出的不仅仅是这些。

父亲与扁担

旧照片

父亲的肩膀厚实,担起百斤重物而腰不下坠。父亲挑着两筐鸡蛋,步子稳重地走向母亲家。外公从箩筐鸡蛋的完整性,表示对父亲很是满意,外公认为父亲做事稳重,做人肯定可靠。


两个人相处时间久了,摸透了彼此的优缺点后,便是矛盾的开始。在父母水晶婚,摸透了彼此后,两人便公开地在我们兄妹仨面前争吵,轻则当天吵,第二天和;重则,母亲回娘家住上十天半个月的。有一次甚至到了离婚的地步。但当父亲看到墙角立着的扁担时,他离婚的念头顿时烟消云散。“公不离婆,秤不离砣,扁担不离箢蔸五斗箩”,这是父亲每次在吵架后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直至金婚的今天,即使在大病后,父亲与母亲的争吵依旧不断。

父亲与扁担

田园风光


(四)


父亲说,“扁担只有被扛在肩上,它才有用;而人,只有在还能劳作的时候,才有价值。”父亲的扁担,注定在这个冬天,发挥它最后的附加值——化为柴火,在寒冬里燃烧自己,取暖于他人。父亲的肩,也弯了,他再也担不起生活的重担。

但,他还有后来人。来为他分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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