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7 【傳奇】新城葉氏自殺疑案(二)

【傳奇】新城葉氏自殺疑案(二)

轉了個日子,孫樂嘉又提著一塊布包來到葉氏家,求葉氏綉幾方布花帶出去賣,換些油米。葉氏一口答應,又備飯款待孫少,席間談些家常禮道,把家族的人問了一遍。孫樂嘉趁機進言道:“叔奶,侄孫有一言想說,但不知當講不當講?”

葉氏稍頓了一口氣說:“你怕是筆墨吃多了,何必這般吞吞吐吐,難道奶奶能把你生吞了不成?”

“侄孫近來聽得鄉里有些風言,都道叔爺故去,家裡不該僱個壯年的幫工。侄孫以為,叔爺既沒,叔奶過一陣子自可另找夫家相靠。請個年歲相當且又是單身的人進門,怕是多有不便。可否再選個合適的人相幫?我這是為叔奶著想。”

葉氏點了點頭,道:“我也有過顧慮,但是僱人並非易事。我個寡婦人家,孩子又太小,撐得起這份家業?我看這秦大,人能幹,知根底,為人也正,且不講報酬,如今不僱這樣的人,教我僱什麼人?難道可以請你來幫扶一把不成麼?”

孫樂嘉聞聽,一時語塞,囁嚅著說道:“我是為叔奶和孫家一族的名聲著想……”說罷,起身走了出去。

一句“名聲”如一聲炸雷,炸得葉氏半晌沒說出話來。她委屈,她憤怒,她感到一股冰冷之氣從腳下直躥到頭頂,眼前一片空白。

有頃,秦大腳步匆匆地走進來,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圓,放到炕桌上。見葉氏發怔,未敢多言,轉身欲退。

“秦大,你端去吃吧,我胃口難受,不想吃……”

秦大一聲沒響,將湯圓端到對屋。孩子們一陣雀躍。葉氏的涼氣在孩子們的歡叫聲中突地飛散了。她此時彷彿一下子忽然明朗起來,正是孫樂嘉那番話給她點明瞭這盞燈,她此時才明白,自己缺少的正是秦大這樣的主心骨。想到此,不覺臉燒得燙熱,四顧無人,才漸漸放心下來,但是心猶自偷偷地怦怦跳個不停。

次日,葉氏平生第一回日照三竿才醒來。昨天的覺,格外睡得安穩,屋外的天也格外潔淨明朗,日頭照得暖融融的,大有“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的意境。四個兒早已吃飽了飯,團在對屋玩著七巧板。

葉氏信步走到牛棚旁秦大的工房,從窗口破處往裡覷了幾眼。屋裡簡陋零亂,除了那頂草條四飛的舊遮陽帽,便只有竹床上那條粗布拼縫的破被卷放著。一股菸草、汗漬、牛糞的混合味鑽進葉氏鼻孔,她彷彿第一次在自家嗅到這股有些嗆人的味道。不過,她並不覺得噁心、反感,甚而倒生出些許溫馨,燙得自家又心跳起來。

她像是被人暗中窺視了一般,連忙踅回正房,又穩了穩神,找出竹繃,繃起一塊白布,飛針走線起來……

熬到掌燈時分,荊門吱響,秦大牽著水牛踏著沉實的步子歸來了。葉氏沒照往日那樣招呼他到堂屋吃飯,卻徑自提著陶罐,端著萊盤,將熱了多時的米飯送了過去。秦大聽得腳步聲,慌忙撞出門來,一邊接過飯菜,一邊不知所措地擠出幾句從來極少的客套“太太,我自去吃,怎敢勞太太送來……”葉氏也應答著“受累了,受累了……”便坐了下來,看著那狼吞虎嚥的動態。一時間,只有唏溜的咀嚼聲,其他都凝住了。

當葉氏的腳步聲漸漸消逝,秦大將要鋪展被褥時,床面上發現了一條小布袋,那是新城地界的人們常常隨身帶著的檳榔袋。但這隻袋尤為精巧玲瓏,竹布籃的袋口,細白的袋身,上面繡著一朵偌大的蓮花。雖說繡蓮花是尋常的樣式,可這一朵卻出落得清新嬌豔,像是帶著輕亮的露水,情態煞是可愛。秦大當即明白,那是葉氏的心跡,想到這裡,渾身一陣燥熱。不過,他並不敢肯定葉氏的用意。以他幾十年的經驗,這中間有某種“危險”潛伏,故不敢造次。於是,他把那袋揣在懷中,急急朝北屋走去。

秦大剛要叩門,聽得屋內水響,即停下手來,水聲嘩嘩,撥得他血湧心動不止,進又進不得,退又退不去,便乍著膽子,用口水涸破窗紙,左右顧看無人,才抖抖地探進眼去。

葉氏卻早聽得腳步聲,依然從容搓擦著上身。待那腳步聲頓止,便慢慢穿上粉紅的內衣,套上大襟花衫,輕輕道了聲:“進來罷,不妨事的。”

那秦大彷彿做了賊又被人覷透,忙縮回腦袋,邊推門邊期期艾艾地“我給夫人送繡袋來了……你落下的……這不是在這裡嘛……”葉氏倒是不慌,不冷不熱地說道:“那是給你的。難道嫌太醜陋不成?”弄得秦大十分尷尬“夫人沒說明,我豈敢昧下……我謝謝太太了……”邊說,邊轉身欲走。

“你若是不中意,趕後我再給你繡件好的,不怕你不稱心。”葉氏說著,兀自笑了起來。

秦大像是離了虎口,一股勁小跑了回去,半是驚喜,半是憂懼。當確信四周無甚動靜,只是自家一個人獨自躺在床上時,窗洞瞥見的那驚心動魄也似的一幕,才小心翼翼地重映起來,心跳如擂鼓,一夜未曾閤眼。

次日雞叫,葉氏見天有些陰,早起了些,苫了苫柴垛,收回了晾洗的衣物,給牛添了些草,順便朝秦大那屋裡望了望。

那秦大依舊在床上臥著,只著一件短褲,仰面朝天,似睡非睡,眼睛似閉非閉。屋裡不十分清晰,朦朧地看得到那一身健壯的肌肉,像是包裹著無盡的氣力。葉氏有些心跳:先前的兩個丈夫都沒有這般活力。及至目光觸到那凸凸的一團時,葉氏覺得血倏然噴發到全身,慌忙喊道“他秦大叔,該起來了,別耽擱了下地!”喊完便匆匆趕回自家西間大喊“小懶蟲們,別貪睡了,快快爬起來,起晚了沒飯吃。”不知哪個含含糊糊地回了句“天還沒亮,再睡會兒。”葉氏也未置可否,向廚房走去。

幾日後接近晌午時分,孫樂嘉又來了。寒暄過後,樂嘉便直問葉氏:“叔奶僱工的事尋思怎麼樣了?”葉氏答道:“眼下地裡活正吃緊,一時找不到更合適的人。待忙過這一程,再打發他走。”

孫樂嘉望著葉氏,覺得她神情中似乎又添了些什麼,便道:“叔奶,依理我這晚輩不該多言,可族長聽說後,讓我傳話,一定要換人。”

“我是想換個人,免得有什麼不好,可我一個婦人家又拿不了大事。這樣吧,你替叔奶尋摸一個合適的短工。這個人年歲不能太老,太老支使不動,也幹不了活。亦不能太小,太小呢拿不起來。找個活路精,使錢少,不住我家,招喚及時,人忠厚老實,不招惹言論的就行。你道如何?”

那孫樂嘉也是精明人,知道葉氏這是託詞,但一時也無話可講,便道:“侄孫就遵命了。”葉氏留他吃飯,他執意不肯,又借了半升米,便走了。半路上,碰到了秦大。那日秦大犁完了地,正牽牛往回走。

孫樂嘉趕上一步對秦大道:“請留一步,小侄有句話講。”秦大望著孫少,即刻明白了幾分。

“做工過活,原是無可厚非的。可我那叔奶新寡,年紀又未老,秦叔在那裡做工居住,恐易惹鄉親說三道四。秦叔可否另擇僱主,以成全孫家名聲,就中也可顧全自家。不知秦叔以為如何?”

“世風人俗我也曉得。我一個憑力氣謀生的粗人在哪裡不是掙飯吃?我給你叔奶家做工,一是念著你叔爺待我的恩情,二是看你叔奶一個婦道人家,拉扯四個未成年的幼子,處處作難,種莊稼又時令不等人,才答應幫襯一把。既然孫少以為不妥,待把這些稻禾種下,我自會另謀它處。”

孫樂嘉見秦大雖是粗人,但禮數週全,言之無隙,且態度平和謙敬,無法相強,便提高了些聲音道:“非乃晚輩少不更事,奈何本家族長已經發話,教速速了結,免生非議,你道如何區處?”

秦大聽得出這肉中帶骨的言辭,便道:“我自可立即了結,只是一樣,須教夫人即刻清付工錢,便辭工別處去尋生活。”孫樂嘉明知葉氏雖尚有些餘錢剩米,但五口人生活也只勉強維持,全靠這季莊稼收穫之後,才有錢付。他也聽出秦大並無誠意即走,於是說道:“只好再待些時日了。”

秦大回到葉家,坐在堂屋,將孫少的話一一學與葉氏,專等葉氏發話。葉氏聽了並沒在意,輕聲柔語地說了一句:“且不理會,收過莊稼再說。”便端出飯菜與秦大放在桌上。往日的飯菜是一菜一湯,今天另添了一碟臘肉大腿,一碟五香熟花生米,還擺上一甕燒酒。秦大抬頭望去,葉氏顯得格外溫順,擺上酒食後,掇了方條凳,在他對面坐了下來。秦大一則飢餓得緊,二則已經熟悉了這種短兵相處,便也沒推,只管自斟自飲起來。葉氏也不言語,只是怔怔地坐著,不時偏著頭朝秦大梭巡一眼。

自那天葉氏贈了繡袋,態度明顯地親近了一步,秦大看在眼裡,心海中已然將葉氏當成自己最親的人,只是行動上依然持著小心,不敢過於孟浪。孫少的話在他這裡顯得比葉氏有分量得多。如果說孫少這後生亂管閒事,不難應付的話,那麼族長髮了話就決不簡單了,即使允許拖到收穫,那收了莊稼,算過工酬後又該怎麼樣?倘若一走了之,心裡真是割捨不得,可是不走又將如何?葉氏雖說守寡,但論貌論財,難道可以嫁給我秦大?送一隻繡袋,固然含有一種情分,是不是秦大我也過分地想入非非了?再則,葉氏的熱情是空閨難耐,還是確有春心,誰曉得!秦大邊飲邊想,一時幾乎忘掉對面還坐著個人。而當他疑慮的目光射向葉氏,被葉氏那春杏含雨的眼神捉住的時候,心裡猛地一顫,忙把頭低下,連連灌上幾口酒,用以掩飾自己突來的張惶。

“孩子們玩累了,已經睡去。你今天勞作有功,多喝幾盅不妨。”葉氏倒像沒看透秦大的心事,頻頻勸著。這一冷靜反而提醒了秦大,他站起身來“喝不下了,也乏了,明天還得放水耙地,我走了。”也不管葉氏說什麼,只顧往下屋走去,腳步有些踉蹌。

秦大勞碌一天本來就熱,幾盅酒下肚,加上心神不安,更是燥熱難耐,索性脫去汗衫,光著臂膀,納頭便睡。冥冥之中,忽覺一股幽香飄來,接著便有兩個略涼而又軟軟的東西在胸上滑過,待他睜眼看時,卻是葉氏伏在身上。秦大驚叫“不可”。卻立即被一隻散發香氣的手搭住,秦大就醒了七分。情急之中,一腔疑慮被拋到爪哇國,而久蓄心中的一股衝動瞬時變成一陣手忙腳亂,待雨霽雲收、朝霞滿天后,秦大才像是做了一場輝煌大夢,想起了人們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詞,道是“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我秦大雖無花燭之夜、題名之榜,但那快樂的滋味不過如此了。

繾綣一夜,秦大醒來猶如夢中。葉氏顯得比秦大冷靜,雞叫頭遍,便伏在秦大耳邊“我該回去了,你快起來,給你一樣東西看。”

秦大下床,點上油燈,葉氏從布包裡抖出一件紅布兜肚。那布面上分明繡著一對戲水的鴛鴦,雌性的尾部調皮地翹著只羽毛,栩栩如生,恰如昨夜。秦大迫不及待地穿到身上,猶自覺得一股溫軟的體溫,不由分說,復又將燈吹滅。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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