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4 Target 專訪|王衍成:把生命痕跡留在畫布上

TARGET雜誌 杜子越

導語:

儘管中國的藝術界一片繁榮,每年也有不少藝術家走出國門、出現在全球最知名的藝術博覽會上,可真正融入西方主流藝術界的華人卻仍是屈指可數。但就有這樣一位藝術家,曾放棄國內藝術院校老師的“鐵飯碗”,隻身前往法國甘當“法漂”,從一個在巴黎街頭“賣藝”為生的窮小子,成為先後榮獲“法蘭西共和國藝術與文學騎士勳章、軍官勳章和司令官勳章”的知名藝術家。他是王衍成,國內的人或許對這個名字稍感陌生,但在西方主流藝術界,他卻早已聲名卓著。

Target 專訪|王衍成:把生命痕跡留在畫布上

王衍成在畫室

迴歸東亞,走在時代前面

2017年,對於王衍成來說是具有特別意義的一年。3月香港巴塞爾藝術展上,紐約阿奎維拉和巴黎勒隆兩家畫廊同時展出了王衍成的作品。在同一屆藝術展上,兩家歐美頂級畫廊同時展出同一畫家的作品,實屬罕見。事實上,王衍成是這兩家畫廊簽約的唯一一位華人藝術家。

今年4月,王衍成在中國美術館舉辦個人展覽,這是他闊別祖國多年並在海外成名後首次歸國辦展。因為原定的展覽時間是在秋季,計劃的突然提前令王衍成措手不及。此前的數月之中,他不得不每天待在工作室裡完成創作。從早上八九點鐘,到傍晚五六點鐘,王衍成就像一個沒有節假日的“上班族”。他坦言自己即便回國也很少和朋友聯繫,“這是我的缺陷”,但顯然他並沒有要“改正”的意思,“畫畫的品相很重要,如果心不在這兒,是能從畫裡看出來的。”

一心鋪在畫布上的王衍成,將自己的工作計劃排得很滿。今年6月,他將於日本上野美術館舉辦個展。下半年,王衍成會回到法國南部的畢加索美術館,給這一輪個展畫上一個完美句點。

Target 專訪|王衍成:把生命痕跡留在畫布上

王衍成在畫室

如此密集地在亞洲藝術界活動,可以說是王衍成藝術生涯中比較重要的一次“轉型”。在他看來,傳統的藝術重心正在走向東亞,而身為藝術家,必須走在時代的前面。“亞洲經濟崛起以後,便是大文化的來臨,人文、世界觀、思維方式都在發生改變,藝術也必然會受到這些東西影響。”王衍成說,美術史上的歷次轉型皆是如此——受某種文化影響,產生某種流派,“如果一個藝術家停留在他自己那個小小的空間中,總是用一種最原始的方式、從事一種表象的工藝性的東西,那麼他永遠跟這個時代沒有關係。”他認為,一個藝術家脫離了時代的發展是很可悲的,就好像一個聲樂家,在音樂形式已經多種多樣的今天,還堅持丹田發聲是聲樂的唯一標準,他其實已經被這個時代所拋棄了,他的技術或許已經爐火純青,但和這個時代、這個社會卻沒了關係。

在王衍成看來,成為一個優秀藝術家必備的能力和要素包括痴迷、頓悟以及和時代的變更發生關係。“現在這個時代將要產生什麼很重要,以前發生過什麼是很重要的史實,但不是對於未來創作很重要的問題。”

儘管已近耳順之年,但王衍成卻很喜歡與80後、90後的藝術青年們在一起玩,“因為他們身上代表的是明天”。在去年的瑞士巴塞爾藝術展上,王衍成第一次感覺到,藝術也是會“老”的,那些畫法、那些技巧、那些風格,或許曾經風靡,或許至今熟稔,但終歸已經不再屬於這個時代。為了讓自己的藝術永葆“年輕”,王衍成始終關注著這個世界的變化,正如他20多年前的“出走”,和今天的“歸來”,時代總在影響著他的決定。

Target 專訪|王衍成:把生命痕跡留在畫布上

王衍成畫展在中國美術館開幕 館長吳為山向王衍成頒發作品收藏證書

出走法國,奔向藝術國度

“生活就是藝術,藝術就是生活”,這樣的理念讓王衍成的作品成為了他生命痕跡的載體,而這也正是自他小時候起就潛移默化進骨子裡的想法。王衍成的父親喜歡書法,也喜歡收藏,但卻從未想過要成名成家,只是將書法、收藏當做生活的一部分。這種理念深深地影響著他。在他們父子心中,藝術就是每時每刻與生活、生命發生著關係的存在,而身處其間的人,便自然而然地想要參與到藝術創作之中。

有一次,年幼的王衍成終於剋制不住這種“參與”的衝動,拿起父親的毛筆在鄭板橋的竹子上加了幾筆,心想反正都是黑的,也沒人看得出來,這不過是滿足自己內心一種小小的慾望。沒想到,父親回來後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破壞行為”,大發雷霆,將他恨恨地訓斥一番。

童年往事刻在回憶裡,也刻在生命中。在筆墨飄香的藝術氛圍中成長,王衍成的內心不自覺地升騰起一種嚮往,嚮往與這些藝術品發生關係。然而在當時的社會環境下,學習藝術似乎是一件遙不可及的事。

1976年,王衍成被分配到油田的採油隊上。正值“文革”結束、社會轉型,畫漫畫、寫標語在油田風靡起來,這時候王衍成便展現出了自小耳濡目染而生成的才華。很快,他就被送入山東藝術專科學校去專門學習繪畫。王衍成稱這一步為“歪打正著”,油田工人就這樣成了藝術學生,而後又成為了藝術教師、藝術家,並將藝術作為自己的畢生追求。

Target 專訪|王衍成:把生命痕跡留在畫布上

王衍成作品 無題

上世紀80年代末,中國掀起一股出國的熱潮,王衍成也想出國,想出去看看未知的世界、看看傳說中外國博物館裡的大師真跡。他選擇了藝術之都巴黎,“在那裡,生活和藝術之間沒有界限,靠著一面老牆,那背後滲透出來的都是文化”,他說,“文化好像跟金錢沒有什麼關係,但是和靈魂思想能夠產生更深刻的對話”。

懷揣著在國內畫壁畫賺到的2萬元人民幣,王衍成在巴黎落了腳。像許多“落魄”的藝術家一樣,王衍成也在巴黎街頭為人畫像,用賺到的錢去各地的博物館裡汲取精神食糧;為了節省下地鐵票錢,他和太太揹著沉重的畫框走回家裡……但無論生活多麼艱辛,他從未萌生退意,“一個人要成事,就必須從艱苦的環境當中走出來,練就一種博大的胸懷,加上他的智慧,再結合天時地利人和,才有可能產生一種達成所要追尋的目標的可能性。”他甚至將磨難也視作養分,“一個藝術家只有經過了最艱苦的磨練,才能使他的作品產生一種厚度,那麼當這個人站起來以後,他的藝術路徑就是最堅實的”。今天看來,王衍成此言不虛。他正是從最艱難的路上披荊斬棘,最後才達成今日的成就。

Target 專訪|王衍成:把生命痕跡留在畫布上

王衍成畫展在中國美術館開幕

選擇抽象,追尋靈魂自由

去法國,是王衍成人生的分水嶺,也是他藝術創作的分水嶺。他說:“生活在一個有創造性的、有藝術氛圍的國度裡,可以讓藝術家從此走上靈魂自由的創作狀態”。

很多人以為,王衍成是去法國之後才開始由具象轉為抽象的,其實,他早在國內就已經開始嘗試抽象畫創作。當時,他教了一個法國學生,雖然他才是老師,但這個學生卻為他開啟了新世界的大門。那個學生帶來了很多法國博物館裡的資料,這大大提起了王衍成的興趣——怎麼外國博物館裡的藝術品是這樣的?看著那些和當時的中國藝術完全不同的風格,他下意識地開始嘗試一些完全沒接觸過的方法,卻發現這樣的創作反而更加自由。到法國後,他便自然而然地走上了抽象畫的道路。

Target 專訪|王衍成:把生命痕跡留在畫布上

王衍成作品 無題

在當時的中國,雖然已經開始有當代藝術的苗頭,但主流藝術卻仍是“主題先行”,那種無形中的束縛是對於藝術家創作思維的嚴重桎梏。出走法國,讓王衍成獲得了生命的自由,選擇抽象,則讓他走入了靈魂的自由。“抽象畫實際上是一種思維形式、一種理念,它不同於功能性的繪畫。在從事尋找的過程中,你就會發現這尋找的過程是多麼的自由、靈魂上是多麼的開放。在這種狀態下,畫家是以一種輕鬆的、釋放的狀態從事創作、從事追尋。其實畫畫就是在記錄自己的生命狀態,就是把每天所想、所思,每天的生命痕跡留在畫布上。”

不同於從至上主義到抽象表現主義的西方抽象傳統,也不同於趙無極、朱德群中西合璧試的意象表現,王衍成的抽象作品具有自己獨特的面貌。他將畫面的多種因素拆解之後重組、疊加,拆構之後的畫面幾乎看不到筆觸、線條,而是通過肌理來完成。他的畫給人一種進入虛擬空間的感覺,“這種空間你似乎見過,但是這種空間又不存在,可你感覺它又存在”,王衍成的虛擬空間是一種糅合了東方人文思想的氣息。

Target 專訪|王衍成:把生命痕跡留在畫布上

王衍成畫展在中國美術館開幕 王衍成接受記者採訪

這種獨樹一幟的風格讓王衍成在西方主流藝術界大獲成功,這成功正是來源於他彌補了西方藝術中所欠缺的因素。“有兩點對於華裔藝術家特別重要”,王衍成並不吝惜於自己的“秘訣”,“一是畫面的滲透力,那種在含蓄之中慢慢預熱的感覺很適合東方人;二是畫面的氣,氣韻、暗物質這種存在,西方人理解不了,因為他們是搞實證主義哲學的,但東方人卻能體會到”。當然,認識到這兩點還只是一個開端,之後還有漫長的路要走,而真正能夠成為一個優秀藝術家的人,只是鳳毛麟角。

“東西方藝術有很大的不同,但又是彼此互補的,就像中醫和西醫。而它們的最終目的都是研究人的生存狀態,讓人能夠更好地生存下去。正如任何藝術所追求的最高目標都是一致的,從藝術的規律上、本質上來講沒有任何矛盾。只要你把各種方法貫通起來,充分吸收各種繪畫、各種流派的營養,你在創作的時候就能走上自由王國的道路。”

Target 專訪|王衍成:把生命痕跡留在畫布上

王衍成在畫室

結束語:

自由,是王衍成始終在追尋的終極旨歸,顯然,在那一張張色彩斑斕的、呈現著虛擬空間的畫布上,他已經獲得了靈魂的大自由。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