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2 探春的改革更像是一场场闹剧

探春的改革更像是一场场闹剧

作为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探春能“兴利除弊”、为家族命运谋划,为风雨飘摇的贾府描画了一副“节源开流、生息供给”的资源流转配置图,其精神是难能可贵的。从她年龄阅历出发,固然已竭尽所能,但推行起来,却几乎矛盾日出,鸡争鸭斗,一年未到,不了了之,最后几乎全盘夭折,令人痛惜!这个改革按宝钗的说法“善哉,三年无饥馁也!”是如此的完美,如此的可见光明之未来,如何就迅速夭折了呢?呈现给读者的,更像是一场闹剧。

探春的改革更像是一场场闹剧

首先,探春的改革是一场建立在保守派基础上的改良派,对于贾府的根本性管理制度,并没有做出变革。比如在赵姨娘的亲戚去世和花袭人的母亲去世赏银上来看,探春只是依例行事,对新老姨娘待遇按“家生子”和“良家子”来区分,并不按对贾府贡献来区分,这里是完全依循旧例,没有创新。从赏银规格上看,赵姨娘显然是“家生子”奴才上位,其待遇反而比“外头来的”准姨娘袭人还低。——身份等级制度定终身。王夫人听闻后并不愿意拿出多余的进行赏赐,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知道了,回奶奶、姑娘们去吧。”赵姨娘不服,哭天抢地,因为赵姨娘是个“革命党”,她从一个“家生子”奴才一步一步走上姨娘的位置,并且生育了一双儿女,还要谋害掉宝玉和凤姐,她是要翻身做主人的,她想要革掉自己的奴才籍,成为白玉堂的当家主母。探春说她是个糊涂人,并且探春也是要做主子的,她要做主子的路线比赵姨娘简单,和赵姨娘划清界限、亲近王夫人就可以,她不需要革命,所以她是个维权派,但又对现实状况不满,于是她要在维权的基础上进行改良。赵姨娘认为女儿当家了,自己的待遇就应该改变;探春认为自己的一切和赵姨娘无关,更应该主次分明。

这是探春当家主政的第一闹。

探春的改革更像是一场场闹剧

其次,探春策划的改革,没有取得贾府“实权派”的支持。她们四个人(包括平儿)谋划的大观园田亩承包责任制,四人议定以后,马上推行了,并没有给贾母或者王夫人汇报。这一点很重要。贾母在贾府已经很多年了,人生的阅历非常丰富,如果贾探春的改革能够组织开一个家族会议,参加人贾母、王夫人、王熙凤,然后是这些主子小姐、奶奶们,广开言路,全面纳贤纳言,不断补充调整,将更有利于推行。因为此时的贾探春、李纨等并没有真正的实权,只是“临时组阁”,当家人还是王夫人,话语权的发言人还是贾母,管家婆还是王熙凤,贾探春想要绕过去,实权派们装聋作哑,探春的改革遇到困难谁来支持?二呢是这个改革方案是否完美?虽然宝钗夸的极好,李纨也做了补充,但是平儿也委婉提出了反对意见,这个反对意见,贾探春并未深刻思考,反而绕行不语。可见探春推行的有些太过仓促,有些太急于表现自己。一个没有权力支撑的改革能进行下去吗?历史上不乏改革家“五马分尸”、“凌迟处死”的先例,我们佩服他们敢为人先的勇气和智慧,也叹息他们的不足和悲剧。作为一代帝王的光绪帝不也是毛还没长齐就干了件蠢事吗?

探春的改革更像是一场场闹剧

第三,改革执行人的因素。无论多么美好的蓝图,具体政策落地执行,无不需要人来身体力行,探春的田亩承包责任制就在人的问题上栽了跟头——所托非人。举个例子:我们知道在“议事厅”,几个人商量老实厚道的老祝妈管理潇湘馆的竹子,老叶妈管理怡红院和蘅芜苑的花草(第五十六回),还有老田妈负责稻谷等。

可在后文我们看到,老祝妈并没有去管理竹子,而是管理了完全不懂行的葡萄园(第六十七回),袭人遇见她时,她正不辞劳苦地赶蜜蜂儿。袭人道:“你就是不住手的赶,也赶不了许多。你倒是告诉买办,叫他多多做些小冷布口袋儿,一嘟噜套上一个,又透风,又不遭塌。”袭人是干什么的?是打小卖进了贾府的奴婢,专门伺候主子针线起居的大丫鬟,她了解到的园林技术,而管理人老祝妈却不懂,这真是探春等人的一大尴尬。还有实际管理花草的也并不是叶妈(茗烟的娘),而是何婆子老姊妹两个(第五十九回)。为什么没有交代就换人了?前文交代说那几个是老实厚道人,他们岂肯得罪人?所以我们估计拿了承包经营权的叶妈等“老实厚道人”因不肯得罪人又转手获利分包。因为叶妈本来就不懂得管理花草园林,干亲家莺儿的妈才懂这个,两个人究竟是探春说的“因利忘义”绝交了还是其他原因,我们也不得而知。

探春的改革更像是一场场闹剧

承包人和他人的矛盾纷呈。刚刚承包完不久,我们就看到姑娘们的丫鬟想要掐花玩儿、二门的小厮想要偷杏吃,以前是大锅饭,估计这些花儿果儿是随便摘的,可是承包完以后,因为这些花儿草儿果子杏儿,闹了多少矛盾?作者真是一笔不漏。

第五十九回“嗔莺叱燕”便是年老的婆子们和年轻的姑娘们之间发生的一场火力冲突。冲突的缘由是宝钗的丫鬟莺儿掐花折柳和几个小丫头子编花篮,被管理的何婆子老姊妹们看见,双方追逐吵骂,闹得鸡飞狗跳。对于丫头们固然是这样,对于小姐们呢?湘云给宝钗要蔷薇硝擦癣,宝钗说自己配的没有了,给了琴儿姑娘,你给颦儿去要吧,她配得多。那么配蔷薇硝的花朵儿又是哪里来的?作为主子姑娘的宝钗居然不肯多配一点蔷薇硝,可见是婆子们根据方案定量分配的,是“可着头儿做帽子”,宝钗固然小心谨慎,不肯多配,林妹妹就没那么多计算了。然后我们看到一系列引发的茉莉粉、玫瑰露、茯苓霜事件等等,这些姑娘丫头们常用的物件忽然都成了稀缺资源。主子奶奶、小姐们多掐一点花草使用,婆子们固然不敢公开叫骂,但是会把怒火转移发泄到小丫头们身上。 这也是探春改革带来的无休止的吵闹成果。

探春的改革更像是一场场闹剧

二门的小厮嘴馋,想吃个杏子,负责承包经营的是他“舅母姨娘两三个亲戚”,可是这小厮却让完全没有亲戚关系的柳婶子给偷几个。我们来看管小厨房的柳婶子是如何说的?

柳氏啐道:“发了昏的,今年不比往年,把这些东西都分给了众奶奶了。一个个的不像抓破了脸的,人打树底下一过,两眼就像那黧鸡似的,还动他的果子!昨儿我从李子树下一走,偏有一个蜜蜂儿往脸上一过,我一招手儿,偏你那好舅母就看见了。他离的远看不真,只当我摘李子呢,就屄声浪嗓喊起来,说又是‘还没供佛呢’,又是‘老太太,太太不在家还没进鲜呢,等进了上头,嫂子们都有分的’,倒像谁害了馋痨等李子出汗呢。叫我也没好话说,抢白了他一顿。可是你舅母姨娘两三个亲戚都管着,怎不和他们要的,倒和我来要。这可是‘仓老鼠和老鸹去借粮──守着的没有,飞着的有’。”(第六十一回)

可见这些层层分包的婆子们也是被榨光了可利润空间,不得不“见利忘义”,不仅同事情分没有了,连亲戚情分也一点不敢有了。

探春等人不让钱粮入账,担心承包人会受管家们的盘剥,只在园子里自筹自支,听起来很圆满,可是却没有料到承包人之间的这种转承包也会把利润榨尽吧?

第四,探春裁减了发给买办们的头油脂粉钱,受害者却是最底层的小丫头。买办们买来的低档劣质商品,主子小姐和大丫鬟们虽然不用,但是各院子里的底层小丫鬟和婆子们却一直在使用。芳官就此和干娘因为洗头发的事打闹起来。芳官的干娘为了省洗发用品,强迫芳官用她女儿洗过头发的水洗头,芳官不肯,娘俩因此吵架打闹,宝玉和袭人、晴雯等另外拿了洗发用品给她,反让芳官的干娘恼羞成怒,动手打了芳官,这是看在宝玉眼里的实情(第五十八回)。

那么黛玉眼里的藕官又怎么说呢?

藕官冷笑道:“有什么仇恨?他们不知足,反怨我们了。在外头这两年,别的东西不算,只算我们的米菜,不知赚了多少家去,合家子吃不了,还有每日买东买西赚的钱在外。逢我们使他们一使儿,就怨天怨地的。你说说可有良心?”

这些矛盾的凸显都是在探春改革以后发生的,原来头油脂粉的“发放制”,因了改革,变成了“自购制”,这些丫头们的月钱早已是老婆子们的“私有财产”,这会子再要他们掏出来,哪有那么容易?那么这些矛盾的问题在哪儿?——“双层奴籍身份的管理制度”,这些小丫头不仅仅是贾府的奴仆,还是贾府指定管理人——干妈婆子们的奴仆。探春的改革没有改变这个双层奴籍制度,却减免了她们的开支,能不矛盾重重吗?倒是宝玉说的确切:罢罢罢,正经你(袭人)去管了吧,何况让她们多受一层气?袭人怕得罪人,宁愿拿东西接济却不肯全面接管。

那些减免了收入的买办们,又岂肯省事呢?

所以,探春的改革,呈现给我们的是既无上层支撑,又无下层依托,中间既得利益者却又转身获利分包,实际分包干活者有的滥竽充数不懂业务,有的唯利是图信义全无。这样改革的结果不仅藕官们要冷笑,怕是王夫人等也是要冷笑的吧?

这大约是心高气傲的探春姑娘改革之初想不到、改革之后管不了、管不完的事情吧!



作者红柳,本名马晓雁,本刊编辑,研读《红楼梦》30余年,痴红爱红,愿结交天下红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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