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3 卢晓林:偷油

作者丨卢晓林 图片丨韩健 编辑丨娟娟

卢晓林:偷油

福祸并行。

一日,我爹驾牛车下田,路上想叫牛住下,口中却发不出声音,他有些心慌,等到了田头唤我娘,又发现自己能说话了,于是并未往坏处想。此事一置几日,我爹又说不上话来,常守着镜子扒开嘴往里看。有一天我偶然发现了我爹的异常,直到半夜他能开口说话了,才磕磕绊绊地向我们说明了病状。次日一早,我拉着爹去了县医院。诊断结果为脑血栓,幸亏发现及时,只是压迫了神经,拴住了嘴,并无大碍。这一飞来的横祸,夺去了我娘在田间辛苦多年的血汗钱,我家一夜过后变得赤贫如洗。

同年夏,我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那天我爹躺在床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干张着嘴说不出半句话。夏天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洒在我爹身上,洒在每个人的脸上,我爹急得冒了一身热汗。

我听到娘在梦中发出了一声长叹。那夜的月亮朦朦胧胧,在空中高高地挂着,我心里的月亮却渐渐地沉了下去。

翌日,天亮得格外早。娘下地前,我对她说,学,我不去上了,留在家帮你干活。娘攥着铁锨,从肩上抽下来,一把插进地里,说,妮子,你放心吧,你开学前我就是砸锅卖铁,也把学费给你凑齐!我怆然泪下,抽噎道,咱家穷,我不上了。我爹和我弟在屋里听得真真切切,一个床上,一个地下,都一声不响,活像两尊泥塑。

我弟是初中生,晚我一级,他头脑灵活,成绩惊人的优异,常使我爹娘引以为傲。

娘浑身上下一文不名,仅带着纸笔,从村头走到村尾,凡和我家沾亲带故的都跑了一遍,娘的口袋里积了两百余元。这是我家唯一的一次借钱,我娘向来脸皮薄,况且村里没有富裕人家,我难以想象她是如何一次又一次下定决心开口借钱的。

学费还差三百元,我娘没了招。

我爹一旦能张口说话,就开始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不是舒长气,就是用手拍打床铺,一着急就说不上话来,张口无声,憋得满脸通红。

卢晓林:偷油

几天后的夜里,巡查管道的同志叫平叔起来补管道,横在东沟的那条油管被人凿破了。这几年闹灾,偷油的特多,他们用电钻一打,油便喷涌而出,义无反顾,顷刻间就把半条沟染成了黑色。这天夜里砸的口子格外小,不像用电钻打的,倒像是用锤子把锥子揳进去留下的孔,叫平叔半夜来一趟有点小题大做。

整个村子最值钱的就是那管道里的油,每天早出晚归下地干一个月的活,不如偷一桶油挣的钱多。远近几个村子,偷油事件屡见不鲜。盗者行动大多是在下半夜,不易被发现。只要大队放松警惕,偷油事件就大肆泛滥。盗者偷完油便匆匆逃窜,留下破洞,如果不及时补上,一夜之间就会染遍整条沟,淌满几亩地,好似给大地穿了一身皮衣。

凡是偷油的都是被生活逼迫得束手无策了,否则谁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干这种败坏门风的傻事。

我娘一听说有偷油的,就携盆带铲去田里铲凝固的油块,我家过冬买不起煤炭,就烧拾来的煤块。

每次偷油事件后,大队往往查不出盗者,过几天也就不了了之。但时间一长,谁家偷的油大伙一思量也就明白了,却无人再提起,无人再过问。

这次偷油事件后的第二天下午,我娘携盆带铲去了东沟,结果让她大失所望,流出的油极少,不但没污染农田,就连沟里,也只是管道下的一小块区域变成了黑色。

娘站在桥上,看到平叔手里拿着刚从沟里捞上来的一把锤子和一把锥子,周围有几个村民议论纷纷。我娘大吃一惊,立即转身下了桥。

回到家,娘在桌子上发现了三百元钱和一封信。信是我弟写的,他说,我退学打工去了,桌上是预支的三个月工钱。

暑气将消,我带上来之不易的五百元钱进入了高中。

卢晓林:偷油

作者简介:卢晓林,男,山东省滨州市人。《东营市小作家》编辑部会员。现就读于东营市第二中学,作品见于《全国优秀作文选》,《学科之星》,《未来作家报》,《东营日报》,《黄河口晚刊》,《黄三角早报》,《读书,品味书卷的墨香》,《吟蛩》,中国作家网,《青年文摘》杂志唯一官方网站。获第二届东营读书节征文比赛第一名,第三届“中华情”全国诗歌散文联赛铜奖。现居山东东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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