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9 爸爸留下的紅軍歌

我們的父親——李敏 ,1911年10月出生於平江縣安定鎮水南村,1930年參加中國工農紅軍,1933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77年逝世。紅軍時期任三軍團司令部警衛連長,長征中任紅四師二團通訊主任。抗戰時期,曾任八路軍一一五師三四三旅旅部作戰參謀,晉西北八分區參謀長等職。新中國成立後,歷任第二十三步兵學校校長,防空軍第一預備學校校長,空軍雷達學校(現名為空軍預警學院)校長。

爸爸留下的红军歌

父親病重之時,還在唸叨:“我想回老家,回平江,回到父母身邊。”

今年正好是紅軍長征勝利80週年,我們兄弟姐妹分別從北京、濟南、合肥、武漢、廣州、成都等地匯聚到一起,共同做了一個決定——送父親的遺骨回老家平江,讓父親“葉落歸根”。

父親又“歸隊了”

清明時節的4月1日早晨7時,移靈車隊準時從武漢出發,下了高速公路的路口,家鄉的親人們早已等候在那裡了。一下車,我們就看到上百名叫不出名字的鄉親,胸帶白花排成長隊,簇擁在準備乘載父親遺骨的靈車旁,車頂上豎立著父親的軍禮服照片,車身邊懸掛著黑底白字的輓聯:八十六年回故里、紅軍傳統代代傳。

父親出生在湖南省平江縣安定鎮水南村,祖輩都是貧苦的農民,父親從七八歲起就跟著大哥學彈棉花。1928年,不滿18歲的父親參加了農民赤衛隊,1930年5月加入了紅三軍團第五軍,彭德懷看中了他,把他留在紅三軍團團部當傳令兵,從此父親跟隨革命隊伍南征北戰。

而86年後,風中飄來熟悉的旋律,“一送裡格紅軍,介子個下了山,秋雨那個綿綿,介子個秋風寒……”,一時間鼓聲、鞭炮聲連成一片,迎接回家的紅軍老戰士。

有句話經常掛在父親嘴邊,“我已經很知足了,我身邊很多戰友根本還沒有看到長征會師就犧牲了。”當年,平江縣安定鎮和他一起參加紅軍的有108人,到了1950年,只剩下他一個人回去了。

中午鄉親們擺上了十幾大桌流水席,按照老家的風俗來表達家鄉對親人魂歸故里的敬意和歡迎。哥哥對著父親的軍禮服照片大聲說道:“爸,您回家啦!您離開家鄉八十六年,家鄉的親人們沒有忘記您。”鄉親們用古老民俗方式迎接親人,敞開了胸懷擁抱歸來的遊子。

這時候我突然意識到,為什麼父親一有空就唱起家鄉的小調《劉海砍樵》:“小劉海,在茅棚,別了孃親……”那是在思念親人、思念家鄉吶。父親參加革命以後,再也沒能見到自己的爹孃。

烈士陵園坐落在平江縣城最高的鳳凰山上,可以俯瞰整個平江縣城。那一排排烈士墓裡,埋著當年犧牲的戰友,父親又歸隊了,又回到了革命隊伍裡。

不知是誰帶頭唱起父親生前最喜愛的紅軍歌曲“共產黨領導真正確,工農群眾擁護真正多……”頃刻間我們大家馬上合聲唱起來“紅軍打仗真不錯,消滅了國民黨的烏龜殼,我們真快樂、我們真快樂!”多年來,每當我們兄弟姐妹團聚在一起時,就會高唱父親教的紅軍歌曲,歌聲成為我們緬懷父親的最好形式,這是我們的家風,也是我們的傳統,唱著唱著淚水打溼每個人的臉頰。

長征中九死一生

直到去世前,父親還經常穿著自己用布條打的草鞋,他說,其它鞋穿不慣。

長征開始時,在一次突破敵人封鎖線的戰鬥中,一顆子彈貫穿了父親的左小腿,當時並沒有感覺疼痛,但左腿已無力支撐身體,只能趴在地上向前爬行。這是父親第三次負傷了,傷雖不重後果卻不輕,由於缺醫少藥,父親只能每天用鹽水洗洗傷口,拖著傷腿緊隨部隊前行才沒有掉隊。

整個長征路上,每天行軍腳上不知道打了多少血泡、磨掉多少皮,無論走到什麼地方,每天一坐下來,他都要泡腳,打草鞋,長征路上,他的腰上始終掛著幾雙草鞋,這樣能保證明天能繼續走。

皮帶都吃完了,什麼都沒有了,有的戰士吃了野菜中毒而死,父親也開始拉肚子,部隊準備把他留在當地,有一位當地的老農揹著他好幾天,終於又跟上了大部隊。

父親看到許多戰友無力前行而癱倒在地,轉眼就被大雪覆蓋成一座座冰雪的塑像,心裡只有一個想法,絕不能倒下。紅軍走過打鼓山時,父親弄到了兩張羊皮,用草繩捆在身上。爬雪山前在藏區休整時,一位好心的藏族阿媽見父親拖著一條傷腿,送給父親一塊厚實的布和一根結實的木棍,將傷腿嚴嚴地包裹起來。靠著羊皮、布和木棍,父親終於翻過了雪山。

因腿傷發炎潰爛而發起高燒,父親快要倒下了,他的老鄉和戰友吳自力(建國後任湖南省軍區副司令員,1955年授予少將軍銜)扶起了他,鼓勵父親一定要堅持,並從口袋裡拿出一顆小小的黑色藥丸送給父親,告訴父親挺不住時就咬下一小口吃下去,一定會走出草地的。憑著這顆神奇的黑色小藥丸,父親終於走出了草地,勝利地結束了長征。

到達延安後,父親帶著剩下的藥丸詢問醫生,才知這哪是什麼藥丸,其實是一顆鴉片煙土膏丸。鴉片因能夠麻醉神經,從而具有消炎止痛的功能,這顆煙土膏丸,在當時特定的環境條件下卻挽救了父親的生命。他終身難忘這救命的藥丸,也終身難忘戰友的救命之恩。父輩的戰友情也深深地影響到我們,父親戰友的兒女們至今都和我們保持著密切聯繫。

解放戰爭中,父親最後一次光榮負傷。一顆彈片嵌入了他的眉心上部,受醫療條件的限制,彈片始終未能取出,從此父親落下了頭痛的後遺症,陰天下雨時更是頭痛難忍,只能雙手握拳捶打腦部以求緩解。這次負傷,迫使父親不得不提前離開領導工作崗位,離休了。

紅軍的歌曲代代傳

父親這輩子身經百戰,九死一生。他的教育方法很特別,極少給我們講革命的大道理,更多的時候,他會演唱紅軍時期的革命歌曲,用紅歌感染子女、教育子女、激勵子女。

爸爸留下的红军歌

前年,我們來到了福建沙縣紅軍紀念館參觀紅三軍團當年打沙縣的英勇事蹟。一段歌詞引起了我們極大的興趣“紅軍哪,向東行哪,拉唆咪唆圍攻沙縣城哪……”,這是爸爸的歌,是紅軍的歌,記錄的就是紅三軍團長征前在彭德懷、滕代遠、姚喆的領導下攻打福建沙縣的故事,我們情不自禁的當著其他參觀人員和工作人員的面就高聲唱了起來。所有人都為之感動,我們更是激動不已,就好像找到自己的根,尋到我們的魂一樣。

父親生前經常受邀去學校、機關、廠礦和軍營作革命傳統報告,他也就是講些紅軍時期的小故事,每每講完一個小故事他都會唱上一首紅軍歌曲,因為每首歌背後都有他的一段故事。這些紅軍歌曲組成的聯唱,已成為家族的傳統保留節目,每當家族聚會時唱起來,彷彿父親在為我們鼓掌和點贊,歌聲中藏族老阿媽攜帶著氈布和木棍,父親的老戰友捧著小藥丸也來到了我們身邊,他們的笑容同樣是那麼的親切、慈祥。

1950年代,父親很想找到那個揹著他跟上隊伍的老農,父親說“把他請回家當父親養。”但是多方尋找一直沒有結果,距離長征20多年了,可能已經去世了。

他一直唸叨要我們記得那位好心的藏族阿媽,去年,我們一家來到筆夢山下,在“筆夢雪山紅路歡迎您”的巨幅牌匾下追憶藏族老阿媽,替父親向老阿媽生活過的大山敬一個標準的軍禮。

李利軍 李春華/口述 姚憶江/採寫

爸爸留下的红军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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