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騫,西域的白皮書

■ 丹麓聽翁

張騫,西域的白皮書

遠方,在昔日很難把握方向。遠到哪裡?究竟有多遠?幾百公里還是幾千公里的路途對於古人而言浩渺蒼茫。是什麼原因使得古人具有開拓疆域的魄力?漢武帝,一位雄才大略的皇帝,在恢弘的西漢,打出了出使西域這張王牌。這張王牌的實踐者,就是在中國外交歷史上經久不衰的外交舵手張騫博望侯。

說到博望侯,就得拿出渾身解數,用一千多年的時間和幾十萬公里的路途來敘述這位外交舵手。時間,這面巨人在世間變換著自己的位置,始終不改前進與虛無的道路,前路浩浩蕩蕩,昔日漸漸入虛無之境,這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張騫來了,出使西域的駝隊馬隊來了,這是一隊帶著使命的隊伍,帶著西漢對西域的問候。同時,也要從西域帶來對西漢的回應。張騫,扮演著歷史唯物主義者,是形而上、形而下的旅行者。張騫,是西漢向西域發佈的白皮書;張騫,是西域地地道道的白皮書。

人類總在棲居中才能生存。失去棲居意味著失去生存結構,大凡戰爭都是為了爭奪棲居地盤。翻開歷史,這方面的典籍撲面而來。戰爭總不能無緣無故地打響,其中自有運行規律。化戰爭為玉帛,避免兵戈相見是歷來統治者追求的最高境界。當中原大地早已是漢文化大壩時,北方遊牧民族以及靠近西伯利亞的各族,如羌、氐、鮮卑等覬覦中原的文明和財富,時刻想著縱馬中原,中原大地自古戰火連綿,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而在戰爭中誕生的外交這款利器,歷代統治階級都善於運用。

歷史走到的西漢王朝時,漢武帝被隆重地推上了歷史舞臺。這時,匈奴正值拔劍中原之際,在兩廂較量中,我似乎聽到了西漢轟轟烈烈的大漢樂聲,廝殺與咆哮迴旋在天地之間。眼前蒙太奇般出現了景象:一隊載著西漢重託的駝隊耀眼地堂而皇之走進河西走廊,手執漢武帝文書,雙目注視著漫漫祁連山的張騫,蜿蜒山脈折射出他蜿蜒的視野;手握使者節杖,腳踩天山牧場,放眼處騰起茫茫思古思緒,草原也在深深地低吟著張騫的胸懷。這莽莽蒼蒼的祁連山、寬幅無邊的天山牧場是否理解此時張騫的心情?

張騫明白,此去前途未卜!西域在哪裡?作為漢家之臣誰與之相交過?張騫似乎自言自語地對草原和天山說著知心話:我要讓存在於頭顱之中的西域,實實在在地出現在漢朝的視野裡!

張騫,西域的白皮書

公元前139年,張騫應募為使者,開始第一輪出使西域之行。行走,在古代是真正意義上地行走。“千里之行,始於足下”,張騫從臨洮出發進入河西走廊,在匈奴控制的河西走廊上突然撞入一群漢人,對匈奴人的震撼不亞於天外來客。匈奴人豈能善罷甘休!當時張騫一行處境可想而知,匈奴人扣押了張騫一行。撂出話:“月氏在吾北,漢何以得往?使吾欲使越,漢肯聽我乎?”

匈奴為了不讓張騫出使大月氏,使出瓦解張騫意志的手段,恐嚇、威逼利誘、禁閉、娶妻,樣樣軟硬兼施的手段都使出了,卻未能動搖張騫出使大月氏、走遍西域、連橫西域的決心,心中跳蕩著偌大的中原情懷!處境使張騫如坐針氈,枕戈待旦思謀著下一步打算。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把漢家的政策和思想傳播到西域,叫西域認識漢朝這一名片。當時,對於西域眾多地區來說,漢朝還存在於想象中,只是一個富庶的概念。

張騫肩負歷史使命,不隨月亮消融豐盈而變化,也不隨大雁南遷北翔而改其志。他手持節杖,心中裝幀著出使西域的白皮書,伺機著天山南北的氣候變化,關心著南北各路民族的生存規律。在茫茫的西域,在深不見底的大漠上、在寬不見邊的草原上,張騫是孤獨的,這種孤獨摻雜著無邊無際的等待,離家十多年,在匈奴中過著異鄉生活,心裡的那份惆悵和揪心非常人無法理解,非親身體驗者無法體驗。如何向漢武帝覆命?十多年滯留匈奴,期間心聲如何與大漢共振?但既陷入這盤棋局,就得專心下好這盤棋局。對於問鼎西域這項浩大的帶著極大風險的國事活動,張騫心裡洞如觀火,離開漢朝十多年了,也不知道漢朝這十幾年發生了什麼事。自己的前途在哪裡?看著莽莽的北國,家在哪裡?過程對於生命是證明題,凡是在過程中還原出真相的,一般都出自真理的秉性。

生活在匈奴中的張騫,心裡想著什麼?我們無法揣摩一個古人的心理活動,但至少一點是很明確的,那就是生存的心理依然強烈,不然待在匈奴十幾年,光時間這項指標就令他土崩瓦解。張騫心中裝著出使西域的白皮書,他要把漢家思想一步一步地宣揚出去,本著這項矢志不渝的理想,張騫硬是堅持下來了,這種歷史樂觀理想,成就了他。從公元前139年臨洮出發至公元前129年,在漫長十多年的等待中,張騫等來了匈奴放鬆對自己的監視、又加之匈奴王庭的變故這一機會。這一天的突然來到,對張騫既是千載難逢,也是充滿矛盾和棘刺。這次離開是伴隨著死亡之神的。何處是歸途?茫茫蒼蒼大地,無邊無際的雲天,等待的只是生死未卜。張騫硬是靠執著對大漢的赤誠心腸開啟了迴歸路——這是一條宣傳漢文化之路,更是一條觀摩沿途自然風光研究天山南北各族大小國度風土人情和政治文明建設之路。歷史選擇了張騫,張騫也毫不缺位地選擇了歷史。北方長期盤踞著一個剽悍民族,以“獫狁”、“獯鬻”、“儼狁”、“恭奴”之稱見於典籍而後統稱為“匈奴”。在西漢時,達到了自身民族的高點,沸騰於北方,佔據了中國東北部、北部和西部廣大地區,常縱馬於中原,對中原造成威脅,這種威脅來源於幾個歷史節點,一個是漢高祖親自率領三十二萬大軍想一舉拔掉匈奴對中原的威脅,卻被困頓於白登;一個歷史節點就是文景兩帝時,對匈奴採取了“和親”的懷柔政策。這兩個歷史節點,使得匈奴在北方氣焰高漲起來。想徹底改變北方與中原的態勢,唯有打破貌似的平衡,使得歷史的天平徹底朝向中原,這個歷史任務就落在了漢武帝身上。張騫就是在漢武帝大有所作為的時期,突兀而起。張騫的突兀而起,喚醒了歷史深處的國與國之間的某種合作框架。

張騫,西域的白皮書

張騫滯留匈奴十餘載,熟稔北方遊牧民族的特色,對西域文化和西域源頭有了清楚的認識。張騫待何人,何人待張騫?漢武帝把張騫推到了歷史關隘,如何關好關隘之門,如何從關隘中走出去又走回來,這是一條歷史大道。正當張騫憧憬歷史大道如何走回去的時候,機會出現了。沉穩夾雜睿智的張騫毅然選擇了出走,從匈奴王庭走進大漠、戈壁、丹霞地貌、即使在大漠中也絲毫不改其志;面對飛沙走石、海市蜃樓虛幻之景,動搖不了南歸之心;走向大宛、烏孫、大月氏、康居、大夏諸國,面對不同的國度,撼動不了出使西域的使命,這就是張騫,一個樹立在中華民族外交歷史上的一座豐碑。在幾經周折後到達十多年前設定的目的地大月氏,此時看到的大月氏國已是國的另一種格式,這種格式不是張騫想要的那一種,在大月氏逗留一年後,張騫又開始了長途跋涉,輾轉數不清的關山隘口,在公元前126年毅然回到漢朝。十多年的離別,滄海桑田的鉅變,使得張騫更加珍惜生命之軀了。他深深地懂得此次西域之行來來往往十多年只是大漢開拓西域疆域的一個起點,雄才大略的漢武帝要的還不是這個結局。就在張騫席不暇暖之際,大將軍衛青率大軍征討匈奴了,我似乎看見衛青身邊走著的張騫,時不時與衛青低首耳語,他們在討論行軍打仗的機密。張騫隨衛青出征,因“知水草處,軍得以不乏。”打敗匈奴,取得勝利。而後霍去病又輾轉匈奴之地,把匈奴徹底趕到天山以北,從此不敢南視。匈奴民歌發出“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蓄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婦女不顏色”的曠世之感。

歷史也會在同一個地方大旋轉,形成漩渦。張騫第一輪西域之行,可謂前不見古者,張騫之前的古人誰歷時十三載從事外交政策呢?張騫正是抱著外交天平這一平衡的杯盞深入歷史叢林中,幹出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在歷史關隘口,更在漢武帝大視角的輻射中,張騫開始了二進西域,開闢了“絲綢之路”的最初歷史。

三百多人的浩浩隊伍,馱載著絲綢行進在大漠狼煙中,那種氣勢令藍天無地自容,使祁連山感動,天山也肅然起來,給“絲綢之路”騰出道路。他們一路西行,跨河西走廊、越蔥嶺、過崑崙山、走巴爾喀什湖、趟過中亞細亞、西亞、印度、高加索、黑海,這支隊伍行走外延放大了,由起先的戰略目的而變為對西域各民族的文化交流和地域影響,這種影響的結果是開闢了至今仍在世界中津津樂道並將繼續產生卓越影響的“絲綢之路”。

張騫,西域的白皮書

長期以來,中原人民只要談起西域,那可是遠在天邊的地方,是無法到達的地方,張騫的第二次西域之行還是想說服烏孫東返共同抗擊匈奴,雖未成功,但是返回時帶來了烏孫使者。同時,也帶回了漢朝對西域已經形成的巨大影響。由於西域各國使者紛紛進入漢朝,漢朝先進的技術和文化源源不斷地滲透到西域各民族中。一條通往西域的東西道路貫通了,漢朝和西域的貿易之路建立了,文化交流之路形成了,開創了互通有無的歷史。

中原先進的冶煉、蠶絲技術開始了西進歷程,西域的葡萄、石榴、蠶豆苜蓿逐漸栽種中原,龜茲的樂曲和胡琴豐富了漢族人民的文化生活,漢軍在車師屯田穿井,大宛的汗血馬也奔馳在漢家道路中,人類文明的相互交流嚐到了甜頭。

張騫西域之行,是行走藝術的最高境界,充滿了萬丈光芒。萬物萬事歸於同源的規律,在張騫的西域之行中圓滿地得到了答案。人類總是不斷地從認識低處向認識高處走,雖然矛盾重重,困難無數,只要認識了自然和社會這兩駕馬車的真理,人類便出現燦爛的面目。張騫西域之行,為中國西漢時代東西交流打造了平臺,這種量體裁衣的交流使得中華民族進行了一次遠景式海拔度數極高的交流。

中華民族一次規模之大、地域之廣、戰線之長的大融合就這樣產生了。中華民族東西南北各路血液也在激烈地碰撞著,擦出了人類最美的火花,這道火花冠名為“絲綢之路”。張騫,冠名為西域的白皮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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